傍晚,夕陽把整個辦公室染成了昏黃。
深橘色照射在地板上,辦公桌上,和認真閱讀的男人的側臉上。
「想把白開水煮出味道,
想用啤酒打發寂寥。
想喝茶,用黃昏來燒,
想要愛時,你也來的剛好。」
江洋的手裏拿着一個筆記本,是從王麗消失後的那個房間裏找到的。
筆記本不大,裏面夾着一張嶄新的照片。
那是一張石山縣唐人冷飲廠所有員工的集體大合影,江洋坐在最中間,王麗站在他的左側,周浩站在他的右側,李金福、王剛等員工們依次排開,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格外的燦爛。隔着一張照片,似乎可以清楚的嗅到幸福的味道。
「我們兩個單獨照個吧。」
記憶中,王麗的聲音在迴蕩,當年合影時的場景像是電影一樣在重播。女人身體嬌小,用撒嬌的語氣說着。
「照什麼照,有一張合影就夠了。」
江洋不耐煩的擺手。
王麗拉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祈求:「就照一個嘛,我們兩個單獨照一張,就一張」
那一天,無論王麗如何祈求,江洋始終沒有答應和她一起拍照。
而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那個女人為什麼想要一張照片。
筆記本里寫滿了關於她和他的點點滴滴。
如何相識,經歷了什麼。
像是日記。
但這個日記,裏面寫的全是兩個人的故事。
「我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也從未想過如此疼我愛我的爸爸會離我而去,留下一團陰霾,壓的我和媽媽喘不過氣。他像一束光,重新照亮了我前方的道路。像神靈,讓我在黑暗中不再迷茫。他站在了我的前面,為我擋下了一切,但我此刻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因為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與他將是兩個世界的人」
時間定格在了王大海出事的那天。
「布穀鳥在夜晚沒了聲音,
樹葉摩擦,似乎在寫一封長長的信。
我偏差的以為,
雨水是沒有溫度的流星,
或許,
等宇宙流完眼淚,
五月就會天晴。
可摔倒的稻草人滿身泥濘,
我小小的新房,
還沒有燈火通明。
但我相信,
這世上一定有人愛我,
就像那滿山的松柏,
始終長青。」
日記裏面偶爾會有詩,王麗寫了一手好字,讓這些文字如同活過來一般,倩影在紙張上露出了表情,像是在對閱讀的人訴說。
「那天我遇見了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樣子很像,走路很像。
我知道那不是你,
所以我慶幸不是你,也難過不是你。
是啊,走散的人總是不容易再遇到,
就像那座遠處的山,
那麼近,又那麼遠。」
「在樹枝被風搖動的日子裏,
我把盛夏寫進了日記。
我不驚動蟬鳴,也不打擾花期。
我把時光全部虛度,
用來想你。」
曾經在王麗週遊世界的那段時間裏,她寫下了這樣一首小詩,紙張的背面是鉛筆畫,畫的是站在湖邊滿臉微笑的江洋。
「我怕有一天,
你突然明白你愛的人是我,
我卻離開了。
我怕有一天你突然累了,
卻沒有人可以依靠。
我怕你最需要我的時候,
我卻不在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在等你的原因。
也許你是別人的風景,
卻讓我看濕了眼睛。」
在王麗週遊世界回來的那天,她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我常幻想着我和你的未來,
有一處院子,有一隻貓。
閒來無事我們養花弄草,
抬頭望着雲捲雲舒,
低頭看着貓兒追着蝴蝶跑。
夜伴星辰,攜手餘生。
可嘆,幻想總歸是幻想,
我記憶里深愛過的人啊,
每每思及,始終令人感傷。
我在等風起,
等風吹散眼眸中所有的關於你。」
江洋慢慢的翻閱着,從時間節點上看,這首詩是他把陳嵐接到湄港的時候寫下的。
當時王麗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獨的,失望的。
江洋甚至透過行間的文字可以感受的到。
「如果人一生可以有一次回眸的機會,
我會希望帶你去認識一下從前的自己。
那時候的我年少輕狂,自由如風,
不被世俗定義,時而像雨,時而像虹。
我去過的地方,又終其一生都賞不完的花海,
我守候的夏天,枯坐半日仍感受不到倦態。
那時候喜歡上一個人,
會甘願去翻一座山,再跨一片海。
會到彼此的世界裏,
種下許多堅韌挺立的生命樹,
如果你認識那時候的我,
我料想你一定願意安靜留在我身邊。
日升日落,是我們開始認識的地方。
穿過時光舊旅,依然能夠深深聽見彼此的心臟,
而世人理解的溫柔大概就是,
百年後你講一句愛我,我仍會覺得緊張」
最後一篇,最後一頁。
日期定格在了半年前,江洋把陳嵐接到太平島的時候。
這一刻江洋的心情是複雜的。
莫名的罪惡感在心底蔓延,逐漸到了全身各處。
明明跟這個女人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但那種奇妙的虧欠感卻揮之不去。
「你可曾對我動過情,哪怕一秒鐘。」
石山縣的那個夜晚,王麗哭紅的眼睛看着他問。
「從未。」
他如此決絕的回答。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九年後的今天。
他與這個女人相識了整整九年,但江洋通過一個小小的日記本知道,這個女人因為他如此辛苦的度過了九年。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找我嗎?」
華洲出差的那晚,王麗笑着問他。
江洋卻如此回答:「你又不是小孩,為什麼會消失?」
王麗追問:「我是說如果。」
江洋輕飄飄的丟下了兩個字:「不會。」
人生就是如此,一念之差就是兩個世界,不再有任何交匯。
江洋成日在外奔波,腦海中幾乎從未有過這個女人的身影。
但是九年來,那個女人的腦海里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他會回來找她
江洋緩緩放下日記本,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發呆。
夕陽落下,夜幕漸漸降臨,房間裏慢慢暗了下來,但江洋沒有去開燈。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閱讀某樣東西從下午直到日落。
距離上一次,還是吳青峰的日記本。
不知過了多久,江洋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了渾厚的聲音:「哪位。」
江洋握着電話,思考了兩秒,終於開口。
「我是江洋。」
pS:部分詩摘自網絡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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