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
劉振東重複了這兩個字,心中反覆的琢磨。
「對,天局。」
江洋笑道:「天局成了,這件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劉振東追問:「什麼樣的天局?」
江洋沉默片刻,再次笑道:「鬼知道。」
劉振東抽着煙,想了想道:「丕先生說,你或許能改變辦事處在委國的局面。」
「我可沒這麼大的本事。」
江洋靠在長椅上:「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眼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辦事處都不具備在這裏紮根的條件。」
說罷朝着身後的辦公樓看了看,笑道:「現在的委國飄着呢,人家地下可是一座黑色的金山,從目前看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別說跟人家老查同志談判了,就算你想請人家一個市長來喝杯茶吹吹牛打打屁,你自己看,這地方說的過去嗎?」
「用你那長毛的茶葉招待人家?」
江洋抽着煙看着劉振東:「哥們兒,有些東西你也別不愛聽,外交外交,交的就是個面子,沒人願意跟一個叫花子交朋友。」
「你帶着技術組天天苦哈哈的在人家地界上打窟窿,人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兩國的關係還是要處的。但你有沒有想過,時間長了光打眼不幹事,辦公室連個讓人坐的地方都沒有,人家也會煩的。」
「所以你也不要埋怨人家在各個方面為難你。」
江洋翹着二郎腿繼續道:「我要是委國的幹部,我也看不上你,這都是人之常情,丕卿不會不明白這些,不然早就想辦法咔咔的給你打錢了,不至於這麼可憐。」
「他之所以沒有給你大量的支援,是因為他看到了這些東西,覺得現在沒有必要而已,時機沒有成熟而已。大家都沒有把這裏太當回事,只有你過於認真了。」
劉振東沉默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在他的心中,他就是負責狠抓技術層面的那個人。
勘探,選樣,設備,運輸,等等等等,每一樣他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這些。
江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了辦事處的財務報表,原本外聘人員只給了30個名額,你愣是擴充到了70人,一倍還要多。30個人的工資去養70個人,這日子不難受才怪了。」
劉振東苦笑:「有很多都是我剛到這時一路跟着的朋友們,甚至有一些都到了退休的年齡,真要是把他們裁了,我也不忍心吶。」
「然後就帶着辦事處勒緊褲腰帶,把日子過成了這幅德行?」
江洋笑着問道。
劉振東摸了摸後腦勺:「那能怎麼辦,誰讓咱自己沒收入,只能靠着上面給的那點經費。」
江洋微微點頭,道:「資料上記錄說,上個月你約了瓜西帕蒂的一個鎮長談勘探的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劉振東道:「他們沒有同意。」
「理由是什麼?」
江洋追問。
劉振東搖了搖頭:「那天他在辦公室停留的時間很短,十分鐘就走了,說是考慮考慮。後面我又去找了他兩次,說是市里不允許。」
江洋微微點頭。
他已經可以腦補劉振東接待別人的那個畫面,以及他那罐長了白毛的茶葉。
劉振東道:「依你這麼說,技術組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那都沒什麼意義了?」
江洋搖頭:「當然不是。」
「各個地區的勘探資料以及採取出來的樣本,對於辦事處來說都是一種財富。上面沒有同意,主要還是因為國際石油的價格掌握在別人手裏,而我們是否入駐進來,入駐後能否站住腳跟,又取決於國際油價,如此看來,相當於一旦我們入駐委國,那麼這筆投資的興衰存亡就掌握在了別人手裏。」
「把這種關係屢清楚以後,你就可以明白很多事情。」
「所以我剛才說他們在等的那個時機,就是國際油價穩定的時機,又或是一個可以降低成本的時機。」
江洋看向劉振東:「你這些年來帶着技術組做出的努力,對於我們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及樣本,更是給了我們更多的選擇餘地。只是在我看來,想在這邊把項目徹底落地,單有技術是絕對不行的。」
「你的意思是……」
劉振東不解。
江洋道:「辦事處之所以分成技術組和外交組,目的就是要讓這個團隊在委國有里有面。」
「裏面裝的是絕對紮實的技術,對外是絕對漂亮的面子。」
「這才是外交存在的意義。」
劉振東自嘲一笑:「現在就咱這幫人,當地的小混混看見都得嘲諷兩句,哪來什麼面子。」
江洋聽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面子。」
……
江洋跟劉振東二人在辦事處的門口聊了很久,直到夜色已深。
他們聊了很多,全是關於辦事處目前處境的問題。
劉振東畢竟是這支特派小組的組長,也是名副其實的主任,更是在七年前就早早的來到了這個地方,對委國的情況了解的也更是全面。
更關鍵的是,相比於王峰的介紹,劉振東的話更接地氣一些,聊的問題也更加實際。
實際到了整個辦事處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各項生活的開銷和開銷來源。
說白了,這個辦事處的背景是在國際大環境的趨勢下成立的,但是由某個國有企業贊助完成的。
身份是國有身份,實則依賴於一個企業養活着。
在這種環境下,想要展開手腳促成一件事,牽扯的事情太廣泛也太囉嗦了,江洋聽的頭大,劉振東說的也是唉聲嘆氣。
江洋的性格向來是大刀闊斧,眼裏揉不得沙子。
牽扯的多了,那麼第一反應就是把牽扯的這些繩繩網網全都一刀切了。
直接嘎嘣脆,對誰都利索。
這個切當然不是撕破臉,而是把問題拋給了那個國有企業,向丕卿施壓。
江洋給劉振東出了主意,讓他去跟丕卿提出申請,提出增加對辦事處的經費。
如果丕卿同意,那麼就當什麼都沒說,如果不同意,那麼便對丕卿訴苦,表示辦事處已經活不下去了,給辦事處一個權限,一個可以由辦事處發展其他產業,做生意的權限。
要是既不給錢,也不讓辦事處自己發展,那麼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有些不盡人情了。
劉振東獨自在院子裏呆了很久,想了很久。
他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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