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柔就不讓去:「你回來!看看下邊,又是船又是人,多亂,你下去,再被大船給撞了怎麼辦?」
楚元心說,我會水,撞了竹筏子我掉進水裏就游泳唄,可是不敢說出來。
頂撞鄭小柔倒是沒什麼,關鍵是甘來,會揍他!鄭小柔天天給甘來準備各式小零嘴,甘來跟她好着呢!
楚元就很憋屈,覺得除了要提防男人覬覦甘來,還得跟女人手裏搶媳婦兒。
「大嫂,我得去看看,不然等到什麼時候啊,實在不行,我抓個巡檢回來給咱蓋章,咱好走啊!」楚元邊說邊就跳到竹筏上,讓鄭小柔沒法再攔他。
百家興摟過媳婦肩膀:「瞧把他閒的,咱不理他!」
楚元撐着竹筏在船縫間穿梭,很快來到前方的貨船邊上。
貨船上有脾氣暴躁的貨商已經罵上了:「你們t沒吃飯哪!使勁兒推啊!要耽誤到什麼時候去!」
而船頭兒正在應付巡檢的查檢,遞上各種契書、證明,還要點頭哈腰地表達尊重。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儘管商人們再怎樣心焦不耐煩,也不敢在這時候招巡檢的不待見。
別看不是官渡,但人家真要給你使絆子,比方耗費時間「認真」查驗你的貨物,挨個「比對」船工,看看有沒有逃奴或者通緝犯,你還真就沒辦法。
再或者,你要想加快速度,那就痛快掏錢,拿錢開路。
但是商人都是逐利的,你想讓他多花一文錢,他都得仔細計算下成本,這個渡口花錢了,下個渡口花不花錢?
或者,前邊的渡口就沒花錢,這裏要是花錢,是不是太冤了?
所以,貨商一邊不敢沖巡檢發脾氣,一邊把邪火都發在船工身上:「泡水裏磨蹭,有意思嗎?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混出一天的工錢?我可告訴你們,今天的行程要是有延誤,我倒扣你們的工錢!」
而巡檢倒是不急不忙,慢條斯理地一張一張翻看文書,嘴裏十分流利的念叨:
「哎呀我說你們這樣不行啊,佔着河道,堵得後面的船都沒法靠前,讓我很難做呀!
我看不如這樣吧,你這些船工推來推去也沒讓船動彈多少,不如再雇些力巴?我給你們找,便宜,我看不用多,二十個就夠,要不要?」
力巴就是苦力的意思,靠出賣力氣吃飯的人。
每個渡口都有這樣的力巴,多數是有組織的,就是被渡口僱傭的;少數是臨時性的,渡口的苦力不夠用時,他們才能分到些活計。
巡檢說的,就是渡口掌握的這些苦力,因為是這些人是依靠渡口吃飯的,所以工錢很少,大頭都被巡檢拿了。
但是他們每天都能接到活兒,相對穩定。
這個「提議」,船頭兒自然沒法做主,得看貨商的意思,他要着急就出錢,不着急,那就自己的船工慢慢干。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貨商。
貨商此時當然不想多出錢,就乾脆裝作沒聽到,只是提高了嗓門罵船工們怠工,用以蓋住巡檢的聲音。
下水的船工們也都是窮苦人,下水不會穿着衣服下,那樣太糟蹋衣服,所以只用一條破布圍住下身。
泡在水裏久了,皮膚都皺巴,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推船,一邊還要被罵,有年輕些的就忍不住了,頂嘴道:「那不廢話嗎,就是沒吃飯啊!不給飯吃哪來的力氣!」
雖然天已暖和,而且已經過了午時,正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但船工們還沒吃上飯,肚子都空着,泡在水裏就越發覺得冷。
越餓越覺得冷,越冷越覺得餓,饑寒交迫。
看商人不接話,巡檢也不急,他又不急着趕路,就越發悠閒地東看看西摸摸,算是查驗貨物,時不時再推銷幾句僱傭力巴的話。
楚元看得直咂嘴,這叫什麼來着?對,老大說過,這叫「業務能力」!瞧瞧人家這業務能力,咱得學啊!
「哎,我說老兄!」楚元蹲在竹筏上朝船工打招呼:「你們是不是真沒吃飯?我也看着你們好像使不上勁兒!」
船工們瞟他一眼,不搭腔。
都是窮人,誰家有多少糧食可吃的?
今年乾旱,糧價越漲越高,買都買不起,吃個屁!能吃飽飯誰還來當這個破船工,累死累活的。
「那啥,我這兒有點豆餅,烤熟了,挺好吃的,要不你們分分,墊補一口?再少,吃一口也比沒吃強吧?」楚元非常「好心」地「掏」出一塊豆餅遞了過去。
就半拉盤子那麼大,還真就一人一口的量。
他剛才的動作看起來是「掏」,實際上是在懷裏把豆餅摁在胸膛上別成兩半,才拿出來半拉的。
人家好心給吃的,船工們相互看了看,也不覺得楚元是說風涼話的了,白吃誰不要,於是接了過來,掰成小塊,一人一塊吃了。
人多,半個盤子大的豆餅,十幾個人每人人也就分得一小口,嚼在嘴裏都捨不得咽下去,真香!
「還……有嗎?」一個稍微年長些的船工,帶着點不好意思問道。
不吃還好,吃了一口,感覺更餓了。
「唔……」楚元裝模作樣地往身上摸了摸:「沒了,這是我的午飯,都給你們了!不過我家船上還有。」
「大兄弟,嘿嘿,那啥,你再給弄點兒唄?這玩意兒,挺香的!」年長船工說道:「好人做到底,你再給弄點兒!」
所以說吧,別以為他們就值得同情,你敢給一點兒,他們就敢要全部。
「這個啊,」楚元撓着頭,做出為難的樣子:「我做不了主啊,我跟你們一樣,就是個船工,我能做主把自己的吃食給你們,但是船上的我做不了主。」
「那要不我們買也行,你這個什麼豆餅的,又不是糧食,應該不貴吧?」年長船工說道。
「貴倒是不貴,可你們要吃飽也不少錢呢,我家豆餅這麼大一塊,」楚元比量着鍋蓋那麼大的樣子,又比量手指頭:「二指厚,一塊一百五十文錢。要烤好的就再加十文燒柴錢。」
「一百五十文?!你怎麼不去搶!」那船工立馬急眼了:「滾滾滾,別跟這兒扯犢子,小心我們揍你!」
楚元一臉委屈:「你看你這大哥怎麼就急了呢?一百文錢,你們多少人?
一、二、……十七、十八,你們十八個人,光吃干餅子就得吃多少個,一人最少得兩個吧?
就那死面燒餅,渡口賣多少錢?七八文錢一個吧?現在糧價蹭蹭地漲了,我說六文都是少的!
還是摻了糠皮子的餅,一人兩個餅就得十五文錢,你們這麼多人就得兩百……七十文,又冷又硬,還吃不飽,你們覺得划算?
我這豆餅,一個就得十七八斤,烤好了拿給你們,兩個才三百多文,熱乎乎吃下肚,不比死面燒餅強?
兩個豆餅,你們不但都能吃得飽飽的,還能剩下不少呢。
再說了,你們吃飯應該誰掏錢?不該是你們自己掏吧?自己掏錢給人幹活,你們是不是傻啊!」
楚元說着站起來,抓過竹篙就往水裏扎,嘴上嘟囔:「現而今糧食都貴,你們不買拉倒,我還不想挨我們船頭兒罵呢!
白瞎我省了自己的口糧給你們了,好心當成驢肝肺,平白遭你們一頓罵,真是閒的我!走了!你們愛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