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宇文泰專之後,權勢越來越大,特別是玉璧一戰擊敗強大的高歡,使其一蹶不振,使得宇文泰在獲得崇高的威望的同時,更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杖。七色字小說網 www.qisezi.com他是西魏的頂樑柱,如果不是他,西魏帝國還將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西魏文帝元寶炬被宇文泰立為皇帝之後,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國家元首,蓋章機器,一如今天的英國女王或日天皇,沒有什麼實際權力。魏文帝對此無可奈何,只能身躲在深宮裏,每天金戈鐵馬。
前面說過,宇文泰勵精圖治、銳意改革,任用了一大批人才參與革新,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蘇綽。蘇綽被任命為度支尚書,度支尚書者,財政部長也。蘇綽是個內政奇才,以國家為己任,薦賢拔能,事無巨細,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不想老同志因為太投入,積勞成疾,因醫治無效,在家中病逝。失去左右手的宇文泰幾乎暈厥,親至蘇綽的追悼大會,送了花圈輓聯,並向蘇綽的遺像三鞠躬,並親自目送蘇綽的遺體送到八寶山公墓,敬獻給他最後一杯酒:「你知我心,我知你意,方欲共平天下,奈何舍我而去!」說完,放聲大哭,盛酒的酒卮墮落地上,都感覺不出來,一直目送靈車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才怏怏回去。
宇文泰又進行軍事改革,創立府兵制度,此制度後來沿行了幾百年,被後人稱頌不已,又置八柱國家統領全國兵馬,前面已經說過,不再詳述。宇文泰從此軍、政、教大權獨攬,那魏文帝元寶炬,至此完全淪為傀儡。也許他不服,也許他委屈,但沒有辦法,他被淘汰了,原因是,歷史是強者寫的,他不是強者。
魏文帝元寶炬同志在位十七年,於公元551年走完了他的皇帝之路,壽終正寢,享年四十五歲。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們從北魏胡太后和小皇帝元釗被沉河開始,歷經多少皇帝,都快數不清了,正常死亡的,這是第一個。雖然活着的時候窩囊,但至少沒有睡覺死、吃飯死、喝酒死或玩樂死。
魏文帝去世,太子元欽即位,是為廢帝,尊父為文皇帝,母乙弗氏為文皇后,合葬永陵。前文其實提到過這位可憐的文皇后,本來當皇后好好的,忽然丈夫要再娶,娶的是柔然公主,目的是與柔然聯姻,消除邊患,於是乙弗氏只好讓皇后位,並出家為尼。這位年僅十四歲的新嫁娘柔然公主,品貌兼優,可惜生有一個大病,就是妒。本來人家小兩口感情好好的,為了給你讓位而且出家,做出的犧牲已經夠多了。但柔然公主不干,硬是逼的已經出家的廢后自殺。
乙弗氏當時已經有九個月的身孕,臨死時對着肚子裏的孩子生離死別:「兒啊兒,你本是太子,要當皇帝的,是娘誤了你。如你有靈,就到能讓你當皇帝的家中投胎。」
奇怪的是,被逼自殺的乙弗氏的遺體上居然裊裊升起了一朵祥雲,飛到了馮詡般若寺上空,那一晚,金光萬道,紫氣充庭,寺里出生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楊堅。
這一年是公元541年。
這是十年前的故事。
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李心潔和舒淇演的前後《見鬼》。
乙弗氏已經於十年前去世,他的太子已經投胎為楊堅,魏文帝元寶炬也剛剛撤手西去,他的時代過去了,新皇帝元欽的時代卻沒有到來。
原因很簡單,他死了。
他的死因我們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和宇文泰有關係。
其實,宇文泰沒有打算拿這位小皇帝怎麼樣,只是處理了謀反的尚書元烈。結果這個事件導致了新皇對宇文泰的強烈不滿,他聯繫宗室,準備除去宇文泰,但被他聯繫的宗室,沒有人認為這是一項具有可行性的變,都勸他改變主意,回頭是岸,因為現在的宇文泰根深蒂固,無法動搖,可惜元欽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對宇文泰來說,除掉元欽就如同輕輕碾死一隻螞蟻一樣,他的感覺是正確的,因為他這樣做了。
在探知元欽的陰謀之後,宇文泰立即廢去元欽,把他安置在雍州,改立他的弟弟齊王元廓,是為魏恭帝。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宇文泰並沒有感到有任何的愧疚,不管於公於私。於公,被廢的對象是他之前的主子;於私,這個之前的主子是他現任的女婿。與眾多的權臣一樣,宇文泰毫無創意地把他的女兒嫁給了名義上的國家元首,這一習慣據說來自遙遠的曹。
元欽沒有其父魏文帝元寶炬那樣的好運氣——不僅沒有被廢,更重要的是沒有被殺。
在元欽被廢三個月後,宇文泰派心腹給這位前皇帝送去了一樣特殊的禮物:毒酒。元欽別無選擇,只有飲鴆身亡,可嘆的是他的皇后宇文小姐,居然一同服毒。可憐一對好夫妻,生同歡,死同穴,令人感嘆。
元欽被害,但沒人關心他的命運,大家都在看着宇文泰將如何處置新任的皇帝元廓。根據可靠消息,元廓的日子也不多了。
也許宇文泰不想拿他怎麼樣,但難保宇文泰的兒子不會拿他怎麼樣。
小皇帝元廓應該很高興,因為宇文泰的「末日」就要到了。
小皇帝元廓應該很悲哀,因為宇文泰的「末日」就是西魏王朝的末日!
西魏的日子就要走到盡頭,北周躲在歷史大幕的後台,急不可待地要粉墨登場了。公元556年九月,宇文泰病逝,享年五十歲。
這一年,距離宇文泰的老朋友兼老對手高歡去世,隔了九年。這九年裏,宇文泰獨孤求敗,西魏象膨脹的氣球一樣發展,可惜,高歡已經看不到了。這兩個一生的朋友其實上一共才見過一面,就是宇文泰代表賀拔岳去刺探高歡虛實的那一次。
宇文泰是在出外巡視的路上病倒的,躺在病榻上,自知來日無多的時候,他把身後的大事委託給了一個人,這個人有點出乎大家的意料。
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他的名字叫做宇文護。那一年,他才步入中年,四十三歲,是宇文泰的侄子。
老同志握着小同志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我的兒子都還年幼,如今四面全是強敵,國家大事,由你決定,你要努力工作,竭力輔佐你的老闆,以完成我的志向。」
宇文泰選宇文護接班,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他自己的兒子們都太年輕。他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搶來、倫來、騙來的政權唾手交給那些老同志,如獨孤信之類,雖然宇文泰和其它的七大柱國是平級的,而這些老傢伙不好應付。
但老傢伙不好應付,宇文護就好糊弄嗎?我們稍後會看到英明一世的宇文泰的最後一個決定是英明還是糊塗。
宇文泰死了,按照慣例,我們要開了個追悼會,寫一篇悼詞,充滿深情地緬懷一下宇文泰同志的生平,追憶他的豐功偉績。
宇文泰是鮮卑化的匈奴人——本書中多次出現了「鮮卑化」,宇文泰和高歡都是被鮮卑化的,看來鮮卑的同化能力很強,就象歷史上的漢族——這是先進文明的特徵之一,儘管他們有時候也被蠻族從武力上加以征服。
掌握西魏政權之後,他大體做了這樣幾件事情,羅列在此,方便查閱:
1改革軍隊,建立六軍,創建府兵制,設八大柱國統率全國隊——這一制度影響深遠,幾百年後才被廢除;
2加強文化教育,強化儒家思想,提倡以德治國,從精神上進行改革;
3唯才是舉,打破用人的門閥制度,有效維護統治秩序;
4主張百花齊放,善於聽取不同意見;
5注重法制建設,如前文所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6注意農桑,與民休息,減輕農民負擔;
7建立公務考核體制,能者上,庸者下;
8進行政改革,頒佈「六條詔書」十二條制度;
9對外武力擴張,主要是指對東魏(北齊)和南梁,對北方的少數民族則以和平為主;
10加強中央集權,將權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讓皇帝成為他的秘書。
宇文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的一生成就幾近頂峰,同時他的生命就已近完結了;西魏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國力接近極盛,同時它的生命也近完結了。因為西魏雖然姓元,但實際上是宇文泰的。宇文泰的一生,是光輝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百折不撓的一生,是由弱變強的一生,現在他的第一棒跑完了,宇文護接過了第二棒。
於是宇文泰的太師、大冢宰的職位就落在了宇文覺的手中。
不是宇文護嗎?看清楚了,宇文護是接受託孤,做顧命大臣的,而真正的「孤」,是宇文泰的長子宇文覺。也就是說,宇文護的老闆是宇文覺,他是宇文泰的嫡子。
其實,宇文覺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風光無限,但背後的故事卻充滿了陰謀、鬥爭、猜忌和悲憤。
早在宇文泰生前,就在考慮接班人的事情。他現在是西魏的實際統治者,騎虎難下,除了讓他的兒子接替他「輔佐」皇帝甚至取而代之,別無辦法。權欲是一匹驚馬,沒有人能控制得了它的方向,一旦騎上,就無法下來。
宇文泰在兩個兒子之間猶豫,這兩個兒子分別是嫡子宇文覺和長子宇文毓,這兩個人各有所長,都是好兒子,也可能都是好皇帝(或是好權臣)。但是宇文泰傾向於宇文覺,因為他是嫡子,出身更高貴一些。但他也不得不考慮宇文毓,因為他是大兒子,而且,他的老丈人不好惹,那是當朝首屈一指的老帥哥獨孤信。
獨孤信時任大司馬,掌握軍權,更重要的是,這位氣質憂鬱、風采卓然的美男子德高望重,立世子,如果他不贊同,那事情就麻煩了。但宇文泰不愧奸雄出身,立即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演出了一出絕妙的好戲。
他為選世子一事,召集大臣開會,十分為難:「我打算立嫡子宇文覺為世子,又恐大司馬獨孤公多心。你們以為該如何是好?」
獨孤信乃朝中元老,威望極高,大家左右為難,不敢出聲,唯有保持沉默,整個會議室里寂靜無聲,突然一個彪形大漢站了出來,大喝一聲,這一聲大喝改變了歷史的進程。
站出來的是尚書左僕射李遠。李遠在一次為宇文泰做了本色演出,聲色俱厲地按劍喝道:「自古以來,凡立世子,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宇文公又何必多慮!若是擔心獨孤信,請讓我先斬了他!」遂拔劍出鞘,直奔獨孤信,眾臣大吃一驚,不知所措。
宇文泰趕緊站起來,怒喝:「休得無禮!有話好講,何至如此!」
獨孤信見狀,馬上明白了一切,心頭一涼,說道:「的確應立嫡子為嗣,我並無異議。」
於是事情就此決定下來,宇文覺成為世子,在不久的將來會接班宇文泰。
事後,李遠找到獨孤信道歉:「只因事關重大,才有剛才冒犯之舉,請獨孤公恕罪。」
獨孤信冷笑:「今日之事全賴李公您,否則不知要怎麼呢!」
說罷,也不管李遠聽懂話中之話沒有,轉身回家。
也難怪獨孤信中計,他以信義著稱,要論玩陰的,他哪是老流氓宇文泰的對手!
西魏恭帝當了三年有名無實的皇帝,好容易盼到大權臣宇文泰死,宇文覺尚幼,以為可以還政於他,不想內有宇文護的支持,外有于謹等人做強援,竟是眼睜睜地看着大權仍舊歸於宇文家族之手而無可奈何——可嘆,好象從北魏末期起,沒有哪個年輕的傀儡皇帝想奪權成功的——當然,我們很快就將見到一個異類。這個異類是宇文泰的兒子,但他不是宇文覺。
宇文護甫一掌權,無人肯服,好在老同志于謹深明大義,願意出山輔佐,以於老的影響,很多原來不服的老資格也不再說不。於是宇文護終於能夠順利地掌握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