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沉默良久,緩緩說道:「蹊蹺之處就在於,什麼都沒有發現。.」
楊帆皺了皺眉,道:「就這樣?這不是等於什麼都沒說?」
沈沐忽然笑了笑,道:「不過我和你不同,官場和江湖的規矩也不同。在你那邊,沒有證據,你是無法下手,因為權力規則一旦被破壞,對所有的官員都是一個噩夢。除非你想學來俊臣而且有皇帝的支持,饒是如此,下場堪憂。」
沈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可是江湖自有江湖的一套規矩……在江湖上,你的實力足夠強大,你就可以制定規則,你的話就是規則。」
楊帆悠悠嘆息了一聲,目光投向遠處,道:「江湖……心嚮往之。」
沈沐哈哈一笑,道:「你若嚮往,我們不妨換換啊。在我手下,有很多奇人異士,其中有個胡兒,擅長惑心之術。於是我叫人把那個一身疑點卻沒有破綻的掌柜綁了來,讓他用惑心術詢問。只要意志不夠堅定,被他的惑心術所迷的人,無所不招。」
楊帆問道:「結果如何?」
沈沐道:「他的確是受人收買,接受了一筆巨款,然後把事情鬧大,釀成顯隱之間的一場衝突。作為隱宗的一員,他早就對顯宗的競爭感到不滿了,而且覺得我對顯宗有些過於忍讓,在他看來,他這只是順水推舟,是為了我們隱宗,他在惑心狀態下,依舊不認為這是對隱宗、對我的一種背叛……」
楊帆截斷他的話道:「沈兄,你的年紀是不是已經有點太大了?」
沈沐一怔,錯愕地道:「怎麼?」
楊帆道:「嘮嘮叼叼半天說不到重點,我想知道的是,幕後主使者是誰!」
沈沐很乾脆地答道:「不知道!」
楊帆一呆,沈沐道:「收買他的人並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連負責出面收買他的人都不知道名字和身份,但是這個人準確地把握了那個掌柜的心態,利用他本來就有的不滿和怒氣再加上一大筆錢,讓一個迄今依舊無意背叛隱宗的人為他所用了。」
沈沐望着楊帆,道:「這個人很會把握人心啊,而且對我們兩宗的情況似乎很了解。」
楊帆道:「然後呢?你不會就此罷休吧?」
沈沐道:「沒錯,有這個財力,了解我們的情形,有心想動我們的,只能有四方勢力。」
楊帆不禁又皺了皺眉:「這麼多?」
沈沐苦笑了一聲,道:「不僅僅是多,而且複雜。這四方勢力,一個可能是我內部的人,不滿我對顯宗的忍讓。一個可能是你們內部的人,不滿你對我們的忍讓,呵呵,總有些人不知道別人的苦,不知道身在其位的難處,一味認為自己吃了虧的。」
楊帆「嗯」了一聲,道:「這一點我也懷疑過,還有兩方呢?」
沈沐道:「七宗五姓。或許……他們不甘心失去對我們的掌控,希望挑起我們雙方的一場惡戰,等到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就出來收拾殘局,重新把我們納入他們的掌控之中。」
楊帆道:「這也不無可能。」
沈沐道:「還有最後一方,就是盧家。」
楊帆目光一閃,道:「盧家不也是七宗五姓之一?」
沈沐道:「但是目的不同,所以我開始派人調查盧賓之的下落。」
楊帆想了想,感慨地道:「不管是隱宗內部還是顯宗內部,如果有哪個元老對現狀不滿,動用他的力量暗中搞鬼,想把他找出來並不容易。至於七宗五姓,七個龐大的世家,你無法確定其中是誰授意,是誰執行此事,要想往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世家中去探察他們的一個秘密,一樣難如登天。至於盧賓之,一個本該享有家族繼承權的人,既然被剝奪了權力,就如一個失了勢的儲君,盧家對他必然也是嚴加戒備,禁止內外人等對他進行接觸,對他的現況必然諱莫如深。你想查出來,很難。」
沈沐點點頭,道:「你知道最好,這就是我一直沒有和你取得聯繫,坐視雙方關係越來越淡漠的原因,我希望那個幕後的黑手相信我們雙方已經徹底決裂,盼着他再次出手,我既已注意到了,他只要出手,再想全身而退就不會那麼容易。」
楊帆道:「但是他們一直沒有再出手?」
沈沐道:「是的,一直沒有。好象他們只做了這麼一件事,就對我們失去了興趣。所以我覺得,這四方可疑的勢力之中,嫌疑最小的反而是盧家了,如果這個幕後主使是盧賓之,以他對你我的仇恨,不會不痛不癢地做這麼一點小事,然後就不知去向。」
楊帆道:「這一年多來,朝廷多事,一個不慎,就要折戟沉沙,所以我在這方面下的功夫比較多,因之忽略了其外的很多東西。太子謀反時,我被自己的人用藥放倒,差點送了姓命。」
沈沐道:「這件事我已知道,幸好你沒出事,否則顯隱之間被你我強行控制住的局面必然被打破,一場大戰不可避免。不過……,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隱宗。所以,還頗為遺憾呢,哈哈……」
楊帆睨了他一眼,道:「可是有件事你並不知道,我們在終南山追捕太子的時候,我發現……或許我身邊被收買的人不僅僅是獨孤諱之一個人,還有其他的人,而這個人,很有可能知道誰才是幕後黑手。」
這回換成沈沐聳然動容了:「誰?」
楊帆道:「我也很想知道,這就是我邀請你來的主要原因。顯隱二宗宗主於決裂之後突然秘密會唔,我想這件事他不會不告訴那個幕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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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帆和沈沐聊起盧賓之的時候,盧賓之正在長安那所隱秘的宅院中,身着一塵不染、皎潔如雪的輕衣盤坐撫琴。
琴聲悠揚,看來盧賓之的心情很好。
在他左右前方,各有一張蒲團,兩個身着青衣的男人扶膝跪坐,神態謹然。
兩個人一個才二十出頭,劍眉星目,俊郎不凡。雖然穿着一身襴袍,掩住了健碩的身體,但是從脊背、胳膊繃起的硬朗的線條,依舊難以掩飾他那一身可以爆發出強大力量的肌肉,這人明顯是個武士。
另一個人則不然,他已經三十出頭了,頜下蓄了微髯,風度翩翩,儒雅斯文,有着一種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微微闔着雙目,面帶微笑地聆聽着盧賓之的琴聲,柔和的陽光映在他的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卷書,一卷散發着墨香的書。
他的味道和那個年輕的武士截然不同,但是都有一種特別的男人味兒。
盧賓之一曲撫罷,十指輕輕下壓,止住了依舊餘音裊裊的琴聲,微笑道:「沈沐和楊帆麼?不用理會他們。楊帆如今已大權旁落,他今後只能專注於江湖,而江湖中已經有一條蛟龍,豈能容他窺伺自己的地盤,他們早晚會鬥起來。此時我們如果插手,引起他們的警覺,反而不美。」
門口傳來一聲恭敬的回答:「是,卑職馬上按公子的吩咐回復他。」
原來障子門兒拉着,在門口還跪坐着一人,這人一身風塵,顯然是遠道而來。
障子門拉上了,一陣腳步聲遠去。
盧賓之轉身對跪坐在身前的兩個人道:「你們兩個各有絕學,一個一身武功,擊鞠之術尤其高明。一個一身醫術精湛,尤其擅長調理婦人科疾病,我費盡心機,把你們兩個調進羽林衛和太醫署,你們的使命可清楚了?」
兩人欠身道:「丁先生已經把公子交待給我們的任務說清楚了。」
「那好,你們現在就離開吧,為了你們的安全着想,在你們有所進展之前,本公子不會再與你們聯繫。你們二人,要好自為之!」
兩人扶膝向盧賓之欠身施了一禮,徑直走了出去。
盧賓之凝視着他們的背影,等障子門拉上後,雙手剛剛搭上琴弦,就聽門外又有一個聲音:「公子,我回來了。」
障子門一開,丁躍脫靴走入房中,向盧賓之躬身一禮。
「坐!」
盧賓之的手從琴弦上抬起,瀟灑地向右一拂,丁躍便在那張蒲團上坐下。
盧賓之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丁躍道:「相王那裏有些麻煩,我們嘗試與他進行了一些接觸,試探之後,發現他對目前的處境雖然頗為不滿,但是並沒有試圖反抗的意思,我們的人過於熱切,還險些引起了他對我們的警覺。
不過太平公主那裏倒是頗有進展,太平公主身邊第一謀士莫大先生非常熱衷權勢,眼下相王和太平兩派元氣大傷,韋氏一黨異軍突起,為了儘可能地掌握財源和權勢,莫大先生似乎有些不擇手段了。」
盧賓之若有所思地道:「太平公主麼?呵呵,武則天雖然已經死了,可她統治天下二十多年,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女皇帝,所造成的影響當真不小啊。時至今曰,女人對權力的熱望,依舊甚於男子。太平公主、韋後……,想不到我這兩注籌碼,最終都要着落在女人身上。」
他望向丁躍,漫聲道:「加強同這位莫大先生的聯繫,金錢、美色,他想要什麼就給他什麼,這條線,不能斷!」
「是!」
須臾,悠揚的琴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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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