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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嶺本來不介意錢逸群送點小東西給他,接受布施本來就是為施主耕耘福田,是身為佛教神職人員的義務所在。讀書都 www.dushudu.com然而,要說接受這個十方界口抄來的真經,這個布施恐怕就有些重了。
沒有足夠的智慧,就不能接受過量的布施,否則就是謗佛欺詐。雪嶺交還真經,遺憾道:「老衲智慧不足,不敢貪墨這真經至寶啊。」
「小道只是暫住瓊huā觀,不日便要北上,帶着這真經實在不便。」錢逸群道「若是法師不肯收納,便寄存在法師這裏,想來法師不會駁小道這小小請求吧。」
雪嶺修為不低,並沒有尋常人那麼重的佔有之心,所以寄存與贈送在他看來並無兩樣。而且他早就明悟了萬物皆空,隨緣聚散的道理。哪怕名為自己所有,其實自己也不過是個經手人而已。
見錢逸群如此堅持,雪嶺合什道:「阿彌陀佛,若此多謝真人,這卷《瑜伽師地論》便暫存老衲身邊,若是得遇有緣,老衲便以真人的名義轉贈緣者,真人以為如何?」
「甚好」錢逸群道「佛道都講緣法,我得此經是緣,他人得此經也是緣,有散方有聚啊。」
一言道出,錢逸群心中突然想起《〖道〗德經》上一句話。
正是:天地之間,其猶囊龠乎?
天地之間,正是如同風箱一般,留出了空間,這才讓萬物得以滋生,五炁得以流轉。動靜交替,無窮無盡……若是天地是實心的,人與萬物又如何生存?
天地如此,人豈非是一樣?
生理上如此,心理上豈非一樣?
若是執着於物,不捨得放走,一片心田能承載幾多?更別說容納真神,得清靜之旨趣。
雪嶺是過來人,見錢逸群若有所思,心中暗喜:厚真人的二魄已經安定,心性修為一日千里,實乃天下有情之福啊!
他不敢妨礙錢逸群證悟,悄悄合什躬身,徑自走了。
錢逸群恍恍惚惚,尋了個位置坐下,細細品味內中三味,不覺外面天光漸斂。
……
「我聽說那賊道即將離開揚州,不知要去哪裏,若是我們再不動手,恐怕就晚了!」黑暗之中,一個男人戴着一張猛鬼面具,瓮聲瓮氣說道。
「瓊huā觀里不方便,若是驚動官府,恐怕大仇未報,我們就先折進去了。」另一個男人說道。
「和尚們就這麼算了麼?那賊道落了大明寺臉面,更在雪huā庵里殺人偷經,他們竟然就算了麼!」一個女聲忿忿說道。
「大明寺不過十來個法力僧,不過就是學了獅子吼、明王棒,怎敢找那賊道報仇?」第一個戴着鬼面面具的男人說着,手指輕輕彈了彈桌面「眼下十全老人與圓明和尚還在路上,只是我們幾個人,別說官府,就是那賊道都不好應對。」
「大師兄,你說,要是我們逼竹青子那賤婢下毒……」女聲壓了壓嗓子,獻計道。
「到了那等修為,恐怕尋常毒藥也沒效果。」鬼面男子道「與其下毒,不如色誘……然後我們再假裝挾持她,帶她進玉鈎洞天,那賊道肯定不會捨棄她。」
「大師兄好計謀!」另外兩個聲音紛紛叫好。
「謝師弟,就勞煩你跑一趟了。」那大師兄突然轉向屋中黑暗一角,大聲說道。
黑暗之中緩緩浮出一個人影,也一樣帶着鬼頭面具,重重點了點頭,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要義無反顧一般。
……
有雪嶺通風報信,錢逸群對於江湖上的事儘管不甚關注,卻也不免上了幾分心。此刻他正坐在鎮江府衙對面的酒樓里,點了一桌子菜,卻不動筷,只是聽着那些食客們胡吹濫侃。事實上,他是因為這些人才進的這酒樓。
這些人多為一身勁裝,身上陪着刀劍棍棒,見面拱拳作禮,說話乾淨利落,時不時還帶着幾句黑話。正是江湖人士的標準模板。
吸引錢逸群注意的,卻是這些人口中的「玉鈎洞天」。
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散播消息,說玉鈎洞天裏雕欄玉砌,金銀珠寶唾手可得,更有仙〖家〗寶物無數,哪怕只要得到一件,便可以橫行天下再無敵手。
作為去過玉鈎洞天的親歷者,錢逸群自然知道謊話完全經不起推敲。無緣無故的,哪位神仙會放一屋子寶物?神仙之所以是神仙,正因為他們不滯於物,怎麼還可能在自己洞天裏留存那些俗物?
不過這些人慾望蒙蔽,認定這是真事,只想着如何發財,哪裏還會起疑?
「可惜我東南六省許多好漢,年前便去北邊了,否則斷不會讓那賊道霸住這寶藏!」一個蘇州口音的男子說道。
錢逸群聽到鄉音倒是頗為親近,可是這話說得卻讓他不喜。
顧媚娘坐在他對面,已經嘟起了小嘴,輕咳一聲,故意大聲道:「先生,為什麼說那賊道霸住了寶藏?那玉鈎洞天不是就在瓊huā觀中麼?」
小妮子雖然與錢逸群並不交心,但是這些日子修行長進卻是自己有感覺的。尤其是那日錢逸群講了「心」與「情」分的奧秘,顧媚娘有所感悟,已經能夠與劍呼應,更有一次甚至讓寶劍騰空兩寸高!故而對這位「老師」也不像當初那般牴觸。
此時聽到外人一口一個賊道辱罵自己老師,顧媚娘那護短的性子便忍不住暴露出來。就連一心愛慕錢逸群的楊愛,反應都沒她那麼大。
「若不是他住在瓊huā觀里,玉鈎洞天早就被人踩破了!還不是他yin威大麼!」那男子不肯就被小女孩頂撞,惡狠狠頂了回去。
「哈」顧媚娘一笑,十二歲就已經有了她**幾分媚態「我聽說厚道士昨日便離開了瓊huā觀北上,為何還有人坐在這裏空談,卻不去奪寶呢!」
「你個丫頭懂得什麼!」那人站起身,朝錢逸群這桌走來,厲聲喝道「他那是引蛇出洞之計,待得眾好漢進了洞天,他便要……便要……」
「關門打狗是麼?」楊愛見他搜不出詞來,索性替他接上。
顧媚娘咯咯笑了起來:「非也非也,他剛說了,他們是蛇,不是狗。」
「你!」那男子氣得鬚髮盡豎,卻不好對個小姑娘發脾氣,見錢逸群一臉弱不禁風的富家公子模樣,便遷怒道:「不知是哪裏人家,竟然如此沒有家教,連個丫頭都能胡亂說話!」
「先生。」李香君鎮定叫了一聲。
錢逸群點了點頭。
寒星一點。
咚!
那口無遮攔的男子坐在了地上。
李香君的寶劍離他鼻尖不過三寸。
李香君收劍入鞘,道:「小小警告,再敢沒個尊卑,我就直接切了你的舌頭。可記住了!」
男子嗚嗚點頭,雙手撐地,倒爬出去。整個酒樓里悄然無聲,都驚訝竟然有這麼犀利的小女孩。
他們都聽這兩個女娃叫錢逸群「先生」以為她們只是婢女。
婢女的手段都如此犀利,那先生更該高到哪裏去!
錢逸群緩緩站起身,對那地上的先生說道:「你不知道行走江湖三大忌麼?道士、和尚、婦孺,這些人是惹不得的。嘖嘖,你看,現在丟臉了吧。」
「你、你、你待怎樣……」地上那男子嚇得面如土色。剛才那驚艷一劍,直接從氣勢上讓他坐倒在地,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如不是本能敏銳,恐怕此刻連命都沒了。
錢逸群特意起身跟這種小蝦米說話,顯然不是為了過過嘴癮。他道:「我也不想怎樣,只是要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什麼問題?」那人心微微安定,也不擔心錢逸群殺他了。
「誰說玉鈎洞天裏有寶貝的?」錢逸群問道。
「江湖傳言……都這麼說……」那男子被問到了軟處,支吾道。
「怎麼去那洞天?」錢逸群問道。
「傳說只要佩一朵瓊huā就行了。」
「這冰天雪地你上哪裏去找瓊huā?」錢逸群皺了皺眉頭。
「等、等兩個月。」男子看着錢逸群,心道:你不會這麼心急吧?
錢逸群被嗆了一口,暗道自己傻了。張天師得趕在時辰做法事,這幫江湖客卻又不需要什麼時辰,最多出門前看眼老黃曆罷了。說起來,若是過兩個月就可以去玉鈎洞天,是否該順手取了《青囊中書》呢?
「知道都有什麼人要去麼?我是指江湖上有點名頭的人。」錢逸群道。
「有江南大俠張玉堂、霹靂手李柏寬,五虎斷門刀王碩應,一點寒芒徐英國……」
「算了算了。」錢逸群揮了揮手,暗道:都是些死龍套的名號,真沒意思。
「這位兄弟,莫非是對這些大俠不屑一顧麼?」
之所以說有人就有江湖,就是因為江湖是個是非場。是非之人聚在此間,造出老大的是非,因此上便有了恩恩怨怨,各種鬧劇。他們玩得愉快,旁人看着也很熱鬧。
錢逸群這一不耐煩,竟然引出了以為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那人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穿綢緞儒服,頭戴一頂碎青huā方井,緩緩從座上站了起來,放下筷子,走上前道:「這幾位大俠的名號,竟然只是個『算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