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琬和千花徹底陷入了冷戰,一直到他們離開那間客棧,兩人都沒再同對方說過一句話。狐之琰跟這樣的兩個人呆在一起實在難受,於是偷偷地分別問阿兄和千花是怎麼回事,然而兩人都很一致地不肯說。
狐之琰愁得都沒顧得上再去勾搭柳眉;他們天不亮就離開了,也沒來得及同她道個別。
「你們兩個對得起我麼?差點娶上個漂亮媳婦。」他本在馬車外騎着馬,突地將腦袋塞進窗子裏,一臉怨氣:「快告訴我真相,我就原諒你。」
「你不要原諒我,回去娶你的漂亮媳婦吧。」千花不買賬。雖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他頂着張與狐之琬相似的臉,一看就生氣。
「這麼生氣,是不是阿兄偷偷和柳姑娘說話被你發現了?」
「什麼?他還偷偷跟那個女人說話?」千花驚道。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狐之琬竟然背着她跟柳眉勾搭!
「是啊,不信你去問他咯。」狐之琰面不改色地抹黑兄長。
千花掀起面前的帘子,望着狐之琬的背影,想了想又放下了。
狐之琰見她不吭氣,有點兒着急:「你不去問?」
「沒什麼好問的。」都不搭理她了,問他就會回答她?她又不是傻子,自己找沒臉。
「救命啊——」前面突然傳來尖叫聲,狐之琰突地變了臉色,轉頭望過去。
地上有枯葉,人踩在上面,沙沙作響。腳步急促凌亂,足以說明那人的慌張。
可馬車並沒有停下來。
「阿兄,停一下,是柳姑娘!」狐之琰跑到馬車前面,對狐之琬說道。
「別管閒事。」狐之琬卻並不理睬。
「胡公子,救我——」柳眉看見了狐之琰,向他求救:「他們殺了我的僕從,要捉我去做壓寨夫人——」
狐之琰原本已經跑過去了,卻又調轉馬頭,接住她伸向他的手,將她帶上馬背。
千花趴在窗口,看見這一幕,心裏平靜極了。狐之琰的一舉一動都在意料之中,這是命運的安排,她想。
命運真是可笑,為什麼要固執地再來一遍呢?不覺得無趣嗎?
「胡公子,他們追來了……」柳眉縮在狐之琰懷裏,聲音驚恐得發顫。
在他們身後有群馬齊奔的馬蹄聲,震得千花耳朵都疼了,她拿手堵住耳朵,才感覺好一點點。
近來五感越來越敏銳,像是有什麼東西復甦了。
「把她扔下去。」狐之琬冷冷地對狐之琰說。
「阿兄,你怎麼這麼冷血?」狐之琰驚訝於他的冷漠:「扔下她,她死定了吧?」
在他們身後是一群山賊打扮的人,形容可怖。
「她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不過幾個山賊,能有多厲害?」狐之琰並不把那群人放在眼裏:「我去收拾他們,這下你就無話可說了吧?」
說着他放慢馬速,將柳眉塞進馬車裏,說了句「交給你了」便飛身向山賊撲過去。
「你給我站住!」狐之琬怒道,然而並未能阻止狐之琰。
「在這裏等着,別亂跑。」千花聽見馬車外傳來狐之琬的聲音——他扔下她,去幫狐之琰了。
狐之琬個大混蛋,居然讓她單獨跟柳眉呆在一起!千花恨恨地想,凝眸望向面前簪環盡散、一身狼狽的柳眉。
這群山賊並不是什麼狠角色,狐之琰應付得來,只是以他的身體狀況會有些累。險險避過背後的偷襲,面前銀光一閃,卻是阿兄狐之琬加入了戰局。
有狐之琬在,收拾這些山賊就容易多了。山賊見自己要輸,立刻便打算逃跑,然而他們遇上的人是狐之琬——除了領頭的那個,其他人都未能活下來。
「綁上,帶走。」狐之琬對阿弟下了命令,便策馬奔回馬車邊上。才靠近馬車他便覺不對勁,一拉車簾,裏面哪裏還見得到人?
「阿兄,她們還好吧?方才我一個人就行,你不必……」狐之琰追上來,見兄長臉色不對,立即跑到馬車前,頓時吃了一驚:「她們人呢?」
狐之琬冷眼轉過頭來——他的手按在劍上,狐之琰能感覺得到他周身縈繞着的殺人惡念。
「阿兄,她們應該還沒走遠,現在追還來得及!」狐之琰懊悔自己的唐突,然而事已至此,自是救人最要緊。他提起被綁在馬後的山賊,怒道:「你們把人抓到哪裏去了?不說立即殺了你!」
「好漢饒命!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啊!人不是已經被你們救走了嗎?」山賊嚇得尿了一褲子。
「你還裝!」狐之琰拔出刀橫在他脖子上:「信不信我將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來?」
「別吵!」狐之琬突然出聲。他側耳聆聽,突然策馬向前方奔馳,狐之琰立即緊隨其後,只可憐那山賊被他拖在地上一路嚎叫。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離馬車不遠的密林里,柳眉跌坐在地上,哀切地望着手執匕首的千花。
「我正想問你,你一介貴女,做什麼一直纏着我們?」千花蹲下來,將鋒利的刀刃貼近她的臉:「不老實說,我就從這張臉開始劃。」
「我並沒有……」柳眉嚇得花枝亂顫:「我只是……我只是恰巧遇見了你們……」
「還真巧,我們到哪你也能正好跟到哪。」千花拿刀背在她臉上劃了一下,柳眉頓時尖叫不已。
「別叫!」她恐嚇柳眉:「再叫我就下刀子了!」外面不知道怎麼樣了,別把狐之琰招惹來才好。
柳眉緊閉雙唇,含淚點了點頭,水光氤氳的眸子裏寫滿了恐懼。
「你到那間客棧做什麼?」千花知道時間緊迫,也不等她坦白了,直接問出來。
「我……我阿爹過世了,來投靠親戚……」柳眉結結巴巴地回答。
千花盯着她,試圖從她身上尋出撒謊的痕跡來,可柳眉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沒有絲毫撒謊的跡象,千花也沒有任何怪異的感覺。
然而前世她便是這樣騙了自己許多年。千花心一橫,將刀背往她臉上壓了壓,低聲道:「還騙我!以為我真不敢動手麼?」
「不……我沒有……」柳眉哭成了淚人。
千花仍在猶豫,可這時她聽見朝向自己的熟悉的馬蹄聲,心裏大叫不好,轉眸看向柳眉,威脅道:「我姑且信你一次。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聽見沒有?要是被我知道你告訴了誰,別怪我不客氣!」
就算狐之琬以後都不理她了,她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幹了件這麼壞的事。
柳眉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她像是被嚇壞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千花見她態度誠懇,這才鬆了手,起身打算收起匕首——狐之琬要到跟前了,她得趕緊收起來。然而拿着匕首的那隻手突然被人抓緊,千花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緩緩倒下的柳眉。
溫熱的液體濺到了手上,那是柳眉的血;她面有得色地看着千花,捂住了胸口。在她五指之下,素色的衣裳上開出了一朵艷麗駭人的花。
一瞬之間,哀怨又爬上了她的臉。「我無意與你搶誰……為何你要殺我……」她伸出染了血的手,用力地攥住了千花的裙擺。
千花愣愣地看着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明明是她自己撞過來的啊,為什麼信口胡說?莫不是……
千花驚疑地扭過頭,看見樹叢外臉色鐵青的狐氏兄弟。
「我從未想過,你會是這麼惡毒的女人。」狐之琰咬牙切齒地說。他踩倒攔路的枝葉,走到她們身邊,一把抱起了虛弱無力的柳眉。「對不起,是我的錯。」他向柳眉道着歉,以極度冰寒的眼神瞪了千花一眼,轉身大步向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