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團捂住自己的嘴唇,以免自己失口叫出「淳兒」瞪大的眼睛裏,滿是無所適從。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見宋汐痴痴地望着對方,心裏直泛酸,想去拉她,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轉而看了一眼對面的厲淳。
當真是人面桃花,艷絕無雙。
跟他一比,自己簡直就被秒成了渣渣。
白團一溜兒鑽進了車廂,抬頭就見阿尋疑惑地看着自己,白團心中一動,扯着他的袖子,乞求道:「哥,淳,淳兒找來了,他一定是來帶走宋汐的,你要幫我。」
阿尋拍了拍他的手背,無聲地安慰。
白團見他肯出面,心倒是安了一半。
要是平時,宋汐見了自己,早就撲過來了,今日竟像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珠子都沒有轉過半分。
淳兒不願再等,上前幾步,在她面前站定道:「來了鳳城,為何不來見我?」
宋汐的容貌有所變化,但兩人曾經那樣親密,只要還是一個人,她便是化成灰他也認得。
他眉頭微皺,微抿的嘴唇分明透出不滿和委屈,顯然是故作冷淡。
宋汐終於回了魂,腦袋一歪,卻是滿臉疑惑,「這位公子,我們認識嗎?」
這人生得很好看,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她搜腸刮肚,愣是沒有半分印象,焦躁之下,眉頭便擰了起來。
這才厲淳眼中,卻是她故作不識,當下便冷了臉色,「你來了京都不見我,如今竟還裝作不認識我,你到底——」
話未說完,他視線一偏,死死盯住宋汐身後的車簾。
直覺告訴他,即將出來的是一個極具威脅的人物。
褐色的車簾被兩根蔥白的手指輕輕挑起,待整隻手露出來,他的眉頭便是一皺。
這無疑是一隻漂亮的手,潔白無瑕,像是一件絕美的藝術品,不如女子般的纖細,卻又毫無雜質,襯着白底繡四角梅的衣袖,無端泛出一股冷意,令望着心寒。
僅僅是一隻手,竟讓他感到了不安。
待那人整個兒探出身體,厲淳整個人如一根緊繃的弦,如臨大敵。
他從不以自己的容顏為榮,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容貌天下無雙,即便是風宸,也略遜一籌。
如今卻不得不承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衣如雪,銀絲如瀑,五官精緻,非言語難描,肌膚像凝結的玉脂,即便冷冷淡淡,眼波流動間,仿若能勾魂奪魄,本該如入仙般的出塵,額間的朱紅印記,更為他平添幾許妖異。
這不是人,簡直就是墮入凡塵的妖孽。
當一個人站在美貌的巔峰,他可以不將自己的容貌當回事,當一個人比自己更美,這個人還與自己的心上人並肩而立,這就另當別論了。
尤其是,他敏銳地發現,自這個男子出來後,宋汐整個人都變得拘束了。
她喚他,「阿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他攙下馬車。
平素,阿尋極其不喜與她接觸,今日竟默許了她的親近,這讓宋汐受寵若驚,分到厲淳身上的注意力便小了。
這一幕看在厲淳眼裏,卻分外刺眼。
她對那個男人那麼柔情蜜意,宛若手中珍寶。
曾經,這份情誼是獨屬於他的。
厲淳心中,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難受得厲害。
他也不問什麼了,上前一步,扣住宋汐的手腕,直接將她扯了過來,「跟我走!」
他與她之間的賬,回頭可以慢慢算,但他無法忍受,讓她再待在這個男人身邊。
厲淳的舉動太突然,宋汐毫無防備,險些滾倒在地。
好不容易穩住了腳跟,眼角瞥見阿尋冷然的臉色,她心裏一咯噔,就欲甩開厲淳的手,「你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快放開我。」
厲淳停下動作,冷睨着她,語氣嘲諷而尖銳,「你跟我好的時候,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
宋汐被他眼中的冰涼刺得心虛,眼珠子亂飄,就是不敢看對面的厲淳,「我,我又不認識你。」
奇怪了,明明是個不認識的人,見他這麼盛怒地看着自己,心裏怎麼就那麼沒底呢!
一隻手還妄圖掙脫他的「魔爪」,無奈這人抓得太緊,她又不敢太用力。
潛意識裏,她竟是不願傷他的。
「不認識我?」她無意的一句,卻讓厲淳的臉黑如鍋底,他倏然甩開宋汐,抬頭死死盯住阿尋,身上殺氣四溢,「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並不是笨蛋,宋汐的反應,分明不是作假。
若還有誰能對她做手腳,那就是這個妖里妖氣的男人。
否則,本該對他一往情深的宋汐何至於對另一個人獻殷勤。
阿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點也沒有回應的意思。
熟人知道,阿尋一貫高冷,在厲淳看來,無疑就是挑釁。
他素來也不是個多話的人,確定了敵手,當即也不再廢話,五指成爪,猛地向阿尋襲去。
宋汐沒想到這個男人說出手就出手,眼看他的手就要觸及阿尋的肩膀,阿尋卻不躲不避,而厲淳背後卻空門大開。
眼見阿尋就要遭受毒手,宋汐心中一慌,一掌拍在了厲淳後背。
她這橫插一槓,厲淳岔了氣,拍到阿尋身上的力度,便不足為慮。
而阿尋,在厲淳即將觸及自己的衣服時,身形一閃,便到了兩步開外。
情急之下,宋汐出手也沒個輕重,厲淳的身體往前飄了數米,若非他用劍撐住,非得栽倒在地。
不及穩住身形,一口鮮血噴出,灑在黃沙道上,混成一顆顆滾滿泥沙的血珠。
宋汐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不相信自己的會出手似的。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不錯,但自從失憶以來,從未與人真正交過手,此前教訓宵小流氓,也未用真本事。但方才,至少用了八分力氣。白團也愣住了,他是真沒想過宋汐會傷害厲淳,即便她失憶了。
從前,她多麼寶貝厲淳呀,含在手裏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便是連風宸也望塵莫及。
這一掌雖不是出自他手,卻莫名有些心虛。
也許,是怕宋汐日後想起來,怪罪於他吧!
厲淳踉蹌地回過身子,衣襟上俱是鮮血,襯着白衣,宛若在雪原上盛開出朵朵紅花,竟絲毫不比阿尋衣上的四角梅遜色,卻又平添幾許淒艷。
這一次,他沒將視線分給旁人,只是望住宋汐,一樣的專注,眸子裏卻溢滿了哀傷淒絕。
宋汐只覺得他嘴角上,衣襟上的鮮血分外刺眼,無端有些眼澀。
太陽也不刺眼,道上也沒風沙,這是怎麼了。
她想拿手去揩眼睛,卻又生生止住了動作。
她看見那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後,竟是掉頭就走。
他步履踉蹌,仿佛隨時都要倒下,背影卻又無比倔強,帶着一絲決絕的意味。
宋汐看着看着,眼裏澀得更厲害了,心裏像是缺了一塊,空落落的厲害。
她想追,冷不防被一隻手抓住了手臂,回頭,正對白團巴巴的眼神。
「宋汐,你要去哪裏?」
耳畔響起一聲冷哼,她循着聲音望去,正好瞥見阿尋別開的臉龐,眸子裏泛着讓人心悸的冷意。
他沒有回到馬車裏去,而是走到了大路旁的草地里,背對着她,望着遠處的層巒疊嶂。
他這一哼,倒是沖淡了她心頭的難過,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眼前這個才是自己愛的人吶,她方才怎麼會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冷落了他呢!
她握了握拳頭,緩緩走到阿尋身邊,低低地喚了一聲「阿尋」。
見他沒有搭理自己,遂也發起呆來。
像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視線若有似無地飄向拿人離去的方向。
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暗暗想着,那人受了自己一掌,傷的如何?
他一個人,能支撐到家裏嗎?會不會昏倒在路旁。
他長得那樣漂亮,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
心裏竟隱隱有些自責,後悔出手那樣重。
心裏有一種渴望,竟是很想追出去。
「怎麼不去追?」一個冷然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宋汐猛地抬頭,就見阿尋冷冷地睨着自己,宋汐腦中一片空白,半響才反應他說的是厲淳,忙不迭哄道:「阿尋,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怎麼會去追一個不相干的人?」
一旁的白團酸溜溜地開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誰看的眼睛都值了。」
面對厲淳時,他心虛,人一走,倒是沒什麼感覺了。
宋汐狠狠瞪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阿尋,你別聽小白胡說,他,他哪有你好看啊,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要看我也是看你呀!」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又有些悶悶的,但一觸及阿尋的冷眼,這點異樣又被拋之腦後。
阿尋哼了一聲,嘴角微微勾起,說不清是笑還是嘲。
不等她細細分辨,阿尋已轉身回了馬車,宋汐趕忙跟了上去。
「阿尋,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心裏只有你一個,那人便是長得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
無人知道,與馬車背道而馳的黃沙道上,厲淳轉過一個彎,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厲淳靠在路邊的一顆大樹上,眼神空茫地望着天空。
天色暗沉,烏雲聚頂,遠處不時響起陣陣雷鳴,這落雨的節奏。因急着見她,他一個人也沒有帶,如今身體乏力,如今孤零零地靠着大樹,竟無端顯出幾分淒涼。
他面色灰白,嘴唇抿成一條痛苦的直線。
比起傷口,更痛的是心。
「宋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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