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明撩開囚牢的簾帳,悄聲走了進去。文師閣 m.wenshige.com
賬內只點了一盞燈,映襯着刑架上五花八門的刑具,無端端透出一股幽暗陰森。
那被捆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影,潔淨的衣袍沾滿了血污,凌亂的髮絲從鬢角垂下,半張臉模糊在陰影里,暴露在燭光下的額角側臉泛着白瓷一樣地光芒,卻又那麼的蒼白無力。
秦明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他,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而後快步走到他身前。
他以為風宸已經昏過去了,他卻在這時候動了動身體,緩緩抬起頭來,見了秦明,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沙啞地開口,「秦相?」
他一抬頭,臉頰上的疤痕便展露無遺,暗紅色的血液已經凝結,映襯着他白皙的肌膚,顯得觸目驚心。
秦明看着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視線落到他因乾涸而起皮的嘴唇上,神情一黯,點點頭道:「我將你放下來吧!」
他沒料到,這些人竟然將他吊了一天一夜,看這樣子,怕是連口水都沒給他喝。
風宸卻拒絕了,「你私自放我下來,不怕昭皇怪罪?」
秦明搖搖頭,「總不能一直吊着你,大不了行刑時在吊上去,陛下不會常來,不會管這麼多的,他也不是真想你死。」說話間,他已然給風宸鬆了綁。
被捆了太長時間,風宸四肢麻痹,連站起都覺得困難,陡然失去束縛,反而徑直往前栽去,多虧了秦明,一把將他扶住了。
風宸身上髒污,秦明一身綢緞衣裳,乾乾淨淨,竟也不嫌,仔細將他扶到牢房,讓他靠着木欄杆坐下。
所謂的牢房,不過是用手臂粗的木樁砌成的四房籠子,足以一人來高,能容下五六人,是軍營里臨時關押凡人所在,如今卻只關了風宸一人。
到底了舒服了一些,風宸感激地開口,「有勞了!」
秦明也不說話,只是點頭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瓶藥膏,本想為他上藥,窺見他疏離的神色,想了想,還是將瓷盒放在一旁的乾草上,「這是傷藥。」
風宸低聲開口,「多謝!」
秦明又瞥了一眼他臉上的傷痕,好意提醒,「你臉上的傷痕太深,有沒有及時上藥,只怕會落下疤痕,」
昨日,厲昭正在氣頭上,他不敢觸那人的眉頭。如果厲昭前腳打了風宸,他後腳就跑來上藥,少不得讓厲昭多想。到時候,不但風宸討不了好,連他也會被牽連。
試問,誰會樂意看着自己的人仇人好過?
是以,他特意隔了一日來看風宸,料到沒人敢替他上藥,特意帶了藥膏來。
想着以風宸的硬氣,不至於幾十鞭子也抗不過,卻沒想到還傷了臉。
臉上的皮肉最是細嫩,處理不當,很容易破相。
風宸的確是他除了厲淳之外所見長得最好看之人了,加之氣質才華皆不俗,即便處於對立面,也不妨礙他對他的欣賞。
明珠蒙塵,他亦覺得可惜。
風宸眼帘一顫,隨即淡淡笑了,「無妨,此時此地,留條命就不錯了,哪裏顧得了顏面。」
秦明默然,看他說的雲淡風輕,似乎真的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可若他以後回歸高位,損了容顏,終究是有損天子威儀。
轉念一想,他說的也對,一國之君淪為階下之囚,能不能活命,都是個問題,更不論別的了。
秦明沉默一陣,遲疑地開口了,「恕我直言,您已經是風陵之主,何必為了區區青州而置自己於險境。」
風宸是為了青州百姓才甘願自投羅網,此般捨己為人,着實讓人感動。
在他看來,卻太過婦人之仁。
為君者,怎能因小失大。
他輸了一個青州,卻還有整個風陵。
以青州對抗昭然大軍是以卵擊石,風宸無法逆天,自救的能力還是有的。
只要他回到了盛京,總有辦法東山再起,何必自尋死路。
難不成,這青州的百姓就真的值得他以命相抵?
「青州,有我的家,有我的朋友,他們的家人,還有我的子民,也許,我今日可以離開,來日定會後悔,既然如此,不若一開始便求問心無愧。」
秦明不是自己,又怎麼會懂得他的苦心,每個人的心中總有不願失去的東西,也許對於秦明來說,最重要的是天下,但對於他來說,愛人友人還有那些信奉他的子民,才是不能捨去的。
可能他坐那個位置久了,也會變得鐵石心腸,可他現在,畢竟還沒有成為那樣子的人。
聞言,秦明幽幽嘆了口氣,「我還有一問,望宸王能解惑。」
風宸淡淡道:「只要我能說的,我會告訴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接受了他人的恩惠,自當給予報答。
他也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牢中,自當在絕境中謀求一線生機。
「我家陛下的下落——」
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厲淳凶多吉少,無奈那位不相信,死命地在折騰。他有意結束此事,無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始終無法下定論。
厲昭千方百計地將風宸抓來,必然有其道理。
風宸睨了他一眼,神情頗為複雜,「我們在懸崖邊上將汐找到的,據說,當時她是要跳崖的,虧得及時救下了,否則,非要跌得粉身碎骨。過後,她昏迷了幾日,睡夢中不斷喊着厲淳的名字,哭的甚是傷心。」
他只是說出自己的見聞,秦明卻聽得面色發白。
什麼事情值得宋汐跳崖殉情,必然是——
厲淳墜崖,他們也多少有些猜測,畢竟,他們發現了當初厲淳棲身的小木屋,找到了他用過的大氅。可是,任他們將崖底掀翻,也只尋到了一件斑斑血衣,還將厲昭氣背了過去。
厲昭醒來後,捧着血衣枯坐了一天一夜,還是不願接受厲淳的死訊,反而遷怒於旁人。
陳棟作為幫凶,首當其衝,五十軍棍下來,足足讓他躺了一個月,過後,也免不了處處被厲昭打壓,眼看着昭營都待不下去了。
秦明好幾次都以為,陳棟受不了這窩囊氣,要獨立出去了,畢竟,厲淳都不在了,偏生又一次次忍了下來。後來一次,對方酒後吐真言,口口聲聲說要等厲淳回來,才曉得那人也不相信厲淳死了。
他突然想起那那令人聞之色變五十軍棍,尋常人受了這酷刑,只怕早就沒命了,他卻硬生生扛下了,事後,半句怨言也沒有。如今想來,他定然也以為厲淳的死與他有干係,心裏愧疚,權當贖罪呢!
至於陸慎言,厲淳失蹤當日,他就不見了,他走的悄無聲息,厲昭想找他的晦氣都沒法子,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將風宸的話告訴厲昭,恐怕他還是不會相信厲淳身死,還會將怒火加倍地發泄在風宸身上,終究是於事無補。
想到這裏,秦明幽幽地嘆了口氣,良久,吶吶開口,神情頗為陰鬱,「多謝宸王了。」
……
「宸宸!」宋汐猛地睜眼,望着熟悉的床帳,呆了一呆,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虛汗,掌心覆在胸口,輕輕地喘着氣。
方才,她夢到宸宸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裏,被人綁在十字架上,一動也不動。
她喊他,他卻不應,她慌了,想要走近,卻只能在原地打轉。
忽然,她看見他的白袍速度迅速地被染紅,那是,鮮血的顏色。
她生生地被嚇醒了。
還好是個夢。
卻如此令人不安。
宋汐感受着不規律的心跳,眉頭深深蹙起,忽然,外間傳來了嬰兒的笑聲。
宋汐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午睡,孩子是睡在外間的。
如今孩子笑了,必然是有人在逗孩子,她以為是碧兒,整理好衣裳,便走了出去。
轉過屏風,望着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看見了什麼?
寧璟一手抱娃,另一手拿着一塊長條形的棉布,正在給孩子換尿布?
小孩子屁股朝天,腳丫子蹬得活像兩條小鯉魚,宋汐眼尖地瞥見他的衣服上沾了些黃色不明物體,還有疑似尿漬的不明液體。
而他本人,更是一臉糾結無奈,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
「寧璟,你在換尿布?」事實擺在眼前,宋汐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潔癖的寧璟居然會給孩子換尿布,身上貌似還沾了堯兒的便便,雖說小孩子的便便不臭,好歹也是粑粑吧!
寧璟百忙之中看了她一眼,歉意一笑,「第一次換,有點生疏呢,正好你來了,指點我一下。」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吧!
「你看,是這樣嗎?」
望着某人虛心求教的眼神,宋汐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反正屎都黏上了,還不讓人做完,也太不厚道了。
瞥了一眼在寧璟懷裏光屁股的堯兒,宋汐糾結地開口,「首先,你要把孩子倒過來。」
聞言,寧璟笑容一僵,手下卻不含糊地將孩子翻轉過來,那利索勁兒,跟翻燒餅似的,看得宋汐眼角一抽。
寧璟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笑的有些尷尬,宋汐念着他一片好心,也不好打擊他,「把孩子放在榻上,比較方便墊尿布。」
聞言,寧璟立馬把孩子輕輕放在了榻上。
宋汐頭一次見他這麼聽話,似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嚴肅的神情泄露了他的緊張,雙眼死死鎖住榻上的小孩,如臨大敵一般。
而榻上的小孩子,完全沒察覺到乾爹的緊張,還以為對方是在和他玩樂呢,樂得咯咯直笑,伸着胖乎乎的手臂,妄圖去抓某人垂落的髮絲。
望着這一大一小,鮮明的對比,宋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沖淡了噩夢的所帶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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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號有教師資格證,全國統考的,不知道有沒有親一起考的,考前請個假哈,考完後補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