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緩過神來,在賈母的逼問下哆哆嗦嗦的說道:「馬道婆說,她有法子絕了寶玉……還有…………。」
趙姨娘吞吞吐吐地,抬眼小心地看了看王夫人,道:「還有太太,她說只要如此,以後這份家業都是環兒的了,還叫我給她一千兩銀子做報酬。……」
我恁你娘的,敢情趙姨娘是打算一網打盡,連她這個做太太的也不放過。
此時的王夫人陰沉的可怕,便是她是修佛的,那也忍不住動了肝火,一腳便踢了過去。
「求老太太、老爺太太饒命,我真的只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才聽信了她的話。」
被踢倒的趙姨娘現在的模樣悽慘狼狽至極,還有一股尿騷味傳來。但她人還清醒,眼見賈母和王夫人是沒指望了,她便拉着賈政哀求道:「求老爺看在我為您生了探丫頭和環兒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爺開恩……
賈政亦是一腳踢開趙姨娘,這一點,倒是和王夫人同步,只見賈政怒罵道:「你這賤婦還好意思提三丫頭和環兒,有你這樣的親娘,以後你叫她們如何抬得起頭來?你你你……我打死你我!」
賈政越說越怒,又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趙姨娘的臉上,頓時把她扇倒在地,臉頰上顯露出幾根掌印來。
不過賈政怒歸怒,到底是他的枕邊人,吹拉彈唱讓他舒服不少,倒也不想叫賈母把她打死,便彎腰向賈母求情道:「老太太,看在她也是受人教唆,又只是個無知蠢婦的份上,饒她一命吧。」
賈母剛剛有些沉穩的氣息再次暴亂起來,指着賈政罵道:「你還為她求情?你知不知道,她要的是寶玉的命!若是今日寶玉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婆子我也不不活了,到那時我看你向哪個求情去!只怕你心裏還高興些,想怎麼偏袒她就怎麼偏袒了!」
「母親!」賈政立馬噗通一聲跪下。
如此誅心的話,他怎麼敢受。
賈政一跪,其他人頓時不安了,不知道是該站着還是陪着跪下。
元春雖然怪罪賈政,可好歹還是她的爹,便上前連忙扶起賈政來,況且元春也不想讓賈母繼續在暴怒當中,便對着賈母道:「祖母切莫生老爺的氣,說到底是趙氏受人調唆的,父親也是為了一家安寧着想,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救寶玉,他到現在還沒清醒呢。」
「另外,我們得立馬去把那馬道婆子抓了,免得她再使陰毒之法害人!」
賈母聽了元春的話,果真把注意力轉移了過來。
王夫人卻道:「那馬道婆既然會用這等陰毒之法害人,只怕不是我們能處置的,還是交給官府去處置的好。」
其他人也贊同王夫人的話,今日這事看着就嚇人,她們都有些害怕。
元春反對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若是讓官府來調查此案,那麼趙氏勾結外人謀害自家人的事情必然傳的人盡皆知。如此怕有損賈門清譽。」
賈母聞言贊同道:「太子妃言之有理。」
此事若是被外人所知,損害的不止賈府清譽,更有可能對元春有不利的影響。
念及此處,賈母不由地看了看一直看戲的趙昕,瞧他臉色如常,賈母也不由地患得患失起來,畢竟此事若是趙昕心有芥蒂,那才是得不償失……
王夫人心有怒氣,便問道:「太子妃以為該如何處置。」
元春思忖片刻,道:「依我之見,還是由賈府自己把人抓來,審訊之後,給她安插一個罪名,並給順天府那邊通個氣,讓他把此案了了便是。」
王夫人等一聽,也覺得元春此話有理。
豪門大族,臉面甚至比人命重要。趙姨娘不管怎麼說,也是賈家婦,給賈家生了一兒一女,她勾結外人以庶謀嫡這樣的事傳出去,對賈家影響十分不好。
賈政此時吩咐道:「周瑞,去把那個馬道婆擒來。」
周瑞聞言趕忙上前道:「小的立馬去辦。」
「慢些!」
趙昕忽然制止道。
眾人聞言一愣,怔怔地看着趙昕。
賈政硬着頭皮上前道:「殿下,可是有不妥之處。」
趙昕笑道:「賈侍郎說笑了,本宮也沒幫上什麼忙,馬道婆的事本宮便幫着處理。」
話罷,趙昕吩咐道:「姜軍,帶些人,去把那馬道婆壓來,本宮倒是要看看這「巫蠱」之術是真是假。」
眾人見趙昕似是感興趣,便也不敢多言……
姜軍帶人下去,趙昕復又對着眾人說道:「賈侍郎,如今還是先肉肉大太太的屋子,想必大太太房裏也有此等符紙。」
趙昕此言倒是驚動眾人,想起趙姨娘之前所言,賈政趕忙吩咐道:「周瑞,派人仔細搜搜太太的屋子,定要把那勞什子符紙搜出來。」
趙姨娘此時也回過神,急忙道:「我放靠枕下面,往裏搜搜便是。」
賈政狠狠地瞪了趙姨娘一眼,旋即吩咐道:「來人,將這賤婦帶下去,給我看緊了,待解決此事,再與你計較。」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趙姨娘哭喊道,旋即被人拖了下去。
趙昕見此事也差不多了,便說道:「本宮先回熙園等着,馬道婆的事交給本宮便是,太子妃既擔心寶玉,那便先留在此處,待事情處理完,本宮再來尋。」
賈政緩了一口氣,上前道:「此事讓殿下見笑了。」
趙昕不以為意,輕笑一聲便轉頭離開。
…………
耳房內。
探春滿面淚痕。泣道:「她,她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如此這般聲淚俱下,歇斯底里的模樣,與往日明朗大氣的敏探春,判若兩人,直令迎春、惜春、湘雲等所有人也跟着落淚。
她們都能明白探春的感受,不論如何說,趙姨娘都是探春的生母,趙姨娘做出這樣的事來,不說她自己的結果,便是連探春,日後在府中也抬不起頭來。
迎春一邊撫着她的背,一邊安慰着:「好了好了,這原就不關你的事,別哭了。」
探春聞言,卻哭得更傷心了。
沒有人能切身體會到她心中的絕望。
她是姨娘生的孩子,在這國公府中自小就低人一等。小時候她還有些不懂,明明是親兄妹,為什麼家裏的人都捧着寶玉,而對她不冷不熱,漠不關心。
後來她明白了,那是因為自己不是太太肚子裏出來的孩子!
她心中有過自卑、怨恨,慢慢的,就開始疏遠那個與旁的長輩格格不入,粗俗不堪的親娘。長大些,讀書明理,知道了更多的道理,她心中不再有怨念,但是,卻開始從心裏嫌惡那個粗俗,不修德行的姨娘。
是的,在她心裏她也是叫的姨娘。因為她從沒有在趙姨娘身上感受到過一點母親的關懷,她看到的、聽到的不都是趙姨娘為了幼弟賈環,做出的那些幼稚、可笑的算計。
今兒從這裏摸一樣東西,明兒剋扣丫鬟幾十個銅板,甚至連她的月錢都要索要,美其名曰給她弟弟積攢取媳婦的銀子,說現在若是不多籌劃,將來誰還管她們娘兒倆?
也是,將來分府,趙姨娘是要跟着賈環一起過的。而她賈探春,則要嫁人,成為別人家的人。趙姨娘從一開始,就把她和她們娘兒倆分了開來。
她明白了,尊貴的人是與生俱來的。趙姨娘永遠不可能像太太那般端莊明理,受人尊重,哪怕她做了姨娘,骨子裏仍舊是一個下人。
但是她賈探春終究不同,她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小姐,她應當是尊貴,受人尊重的,怎麼能叫旁人帶歪了她去?
所以,她選擇無視趙姨娘,反正對方也不在乎她。
甚至以趙姨娘為鏡,力求所行、所言附和國公府小姐的身份。她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乖巧、懂事、明理,並遵從她禮法上的母親,名門出身的王夫人。
她的努力沒白費,她的不同引起了長輩們的一些關注,得到了來自賈母和王夫人等的一些誇讚。
從此,家裏那些下人們果真對她多了些尊重,也由此讓她更加明白,她的選擇沒有錯。
她不求趙姨娘能夠給她什麼,只希望她能最小程度的不要影響到她,讓她能夠真正的像一個千金小姐一樣的在這國公府中生活。
可惜,這一點趙姨娘是不可能做到的。趙姨娘每鬧出一次笑話,被王夫人罰跪一次,她表面上不在意,背地裏,不知道默默哭過了多少回。
如今好了,因為她的貪心、愚蠢,把她自己、她還有環兒三個人一齊毀了。
她多年來的努力,根本經不起趙姨娘簡簡單單一個妙筆生花。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她根本不用去思考,便知道,從今以後,哪怕她還能再在這國公府中生活,也只能活在指指點點和自責當中。
庶出的女兒就是這麼脆弱,根本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嗚嗚嗚,三姐姐,你別哭了,哭的我好難受」
惜春年紀小,已經忍不住了,她也上前抱着探春,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