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根 4、竹馬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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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發旺躺在床上劇烈咳嗽，一股腥味從嗓子眼裏冒出，他強行咽了下去，雙目空洞地望着屋頂。美國小說網 https://www.gogogous.com/這是他夫妻倆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是他漂泊二十幾年後建立的家。

    屋頂的上的幾處牛毛氈防水墊層出現破敗，垂下黑色的角。發旺暗自嘆息這房子該撿撿漏了，不知自己還能上得房頂不？

    躺在床上的他最愛胡思亂想，忽又回憶起媽媽臨終前的話「好好活下去，為老劉家留個根。」

    耳邊嗡嗡作響，似乎又能聽見槍炮聲。頭頂上幾隻大鐵鳥飛過，扔下無數鐵蛋下來，發出震耳的爆烈聲。遠處飄着太陽旗，旗下噴射出一條條火舌，就像惡魔吐出的鬼火。一枚鐵蛋落在父親和哥哥身邊，隨着一聲巨響，那裏只剩下一個大坑，坑中冒出縷縷黑煙。母親悽厲地慘叫父親和哥哥的小名，可回應她的只有槍炮聲。

    十來歲的劉發旺，緊緊地抓住媽媽的手，朝着小樹林拼命地跑。突然，媽媽撲倒在他腳下，望着他笑「發旺，媽媽去找你爸和你哥，你要好好活下去，為老劉家留個根。」血從她嘴角滲出，胸口的衣襟片刻間被染紅……

    劉發旺靠在床頭上，眼角已經濕潤，嘴裏喃喃道「媽，我也快要去找您，到時可別認不出您兒子。不過媽您放心，我為老劉家留下了根。」

    「爸，我回來啦。」劉霞蹦跳着跑進堂屋，掀開裏屋的布簾「你好點沒？」她知道爸爸這幾天不舒服在家躺着。

    「別過來！」望着要進屋的小女兒，劉發旺沉臉阻止。

    「為什麼？」劉霞很不解「爸，你胸口還疼不？」

    「爸好多了。」發旺擠出一幅笑臉說「你去看看你三哥，他怎麼還沒回來？」

    「三哥在哪？」

    「挑水去了。」

    「好，我去找他。」劉霞放下書包，又蹦跳着往外跑。

    劉五一挑着兩隻大木桶朝供水點去，他才十三歲，要挑回這兩桶水實在有些吃力。心裏正琢磨着該怎麼把水挑回去，正巧在巷口碰到他同學兼死黨小石頭。小石頭大名叫石義海，只因他們家姓石，這胡同里人便大石頭小石頭，石頭爸石頭媽地亂叫，很少有人會叫他們的大名。

    「本來要去你家找你，我奶奶不讓去。」石義海把五一拉進院子，興奮地對他說「晚上火車站廣場放露天電影，地道戰！去不去？」

    劉五一問「今天什麼日子啊？幹嘛放電影？」

    「聽我爸說，好像是為了紀念打敗小鬼子的好日子，晚上他要去維持秩序。」

    石頭爸和石頭媽都是鐵路職工，石頭爸還是機務段維修班班長兼民兵連長。鐵路是國有企業老大哥，單位福利好，逢年過節發的東西也多，平常食堂還偶爾會做些米粉蒸肉之類的大菜。在這條巷子中，他們家算得上是殷實之家。

    「去，」劉五一高興地問「幾點開始？」

    「八點。」

    「好，」劉五一拉拉鈎水桶的鐵鈎子說「我七點多鐘來邀你，你通知他們沒有？」

    小石頭點點頭，望着兩個大木桶問「你挑的起嗎？」

    五一嘆氣道「我爸病了，我媽買菜還沒回來，挑不起也得挑。」

    「要不要我幫你抬？」

    「那感情好。」劉五一正着急如何把水挑回去，聽到這話自然高興，兩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朝供水點走去。

    一輛綠色的吉普軍車停在巷口，趙虎頭揉着頭從車上下來，對跟在他身邊的小兒子王援朝直埋怨「你以為是開飛機啊，才幾步路，快又能快幾分鐘。瞧我這頭，幸虧當初練了鐵頭功，不然就讓你小子廢了。」

    援朝嘻嘻哈哈道「你就別吹了，不就在車門上磕一下嘛。還鐵頭功，車玻璃都比你頭硬。」

    虎頭真想吹鬍子瞪眼，可鬍子是早上剛刮的，還沒長出來。那眼睛本就大，瞪圓了也就那樣。氣乎乎地往巷子裏走，忽抬頭看見隔壁劉家小女兒蹲在地上守着一桶水，另外兩個半大的孩子正抬着一桶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溢出個一星半點。他連忙喊道「三兒，小心點。放着別抬，你爸呢？」

    劉霞轉身給虎頭問好「趙爺爺好，我爸病了，躺在床上呢。」

    趙虎頭摸摸劉霞小腦袋，對兒子說「你幫着挑回去。」

    「好吔，」王援朝提起劉霞身邊的水桶，走到五一和小石頭面前，抽出抬水的扁擔遞給五一，咧咧嘴吹噓道「三，瞧你們兩個小樣，看哥我的。」一手抓起一隻木桶，健步如飛地朝前走。

    虎頭在他身後喊「有本事你平舉着走。」

    王援朝還真試了試，嘿嘿笑道「這桶太大。」

    趙虎頭邊走邊跟孩子們吹牛「你們要加強鍛煉啊，想我跟你們這般大的時候，爬雪山、過草地，身上還背着口行軍大鍋，一天走個百來里地都不帶喘氣的……」

    小石頭聽多了趙虎頭的長征故事，故意落在後頭扯扯劉霞的衣角，悄悄對她說「晚上火車站放電影，你哥也去，狗子、鐵蛋、婷婷，建華他們都去。就你和小寶沒通知到，待會兒你去和小寶說一聲。」

    這條巷子共有七戶人家，十來歲的孩子也就他們幾個，大家常在一起玩耍。而最小的就數劉霞和小寶，只有七歲，是這群大孩子後面的跟屁蟲。再大一點的孩子或參加工作，或當兵，閒着的也被分配到各個知青點上。

    「你怎麼不自己去和他說？」劉霞嘟着小嘴不樂意「小寶在家呢。」

    「我怕他媽媽，他媽媽不是對你好嘛。」石頭嬉笑地使出激將法「再說，我也是怕小寶耽擱這場電影。地道戰！打小鬼子的。小寶最喜歡看，你要是不願意說也隨你。」

    「幾點鐘？在哪集合？」劉霞歪着腦袋問。

    「你哥說七點鐘上我家集合，到時候我爸領着咱們去。」石頭叮囑道「記得帶上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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