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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御書房裏出來,桃志郜獨自走着,全然沒有與同僚相談的心情。筆硯閣 www.biyange.com
他得好好想想日後的路該怎麼走。
「桃大人,腳下留步。」
桃志郜被這一聲喚回神思,停下步子就見着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着的趙公公追趕上來。
「趙公公,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桃志郜拱手,露出一個親近的笑容。在這宮裏,最不能得罪的人就包括了眼前的這位。
「桃大人,皇上讓小的給您帶句話,為君者一言九鼎,該是你的就不會少了你的。」趙高早就修煉成了人精,這趟如果不是好差事,他也不會往自個身上攬,底下的小太監多着呢不是?話畢,留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就顧自退去,把時間和空間留給桃志郜。
「趙公公慢走。」費力壓下嘴角上勾的喜悅,桃志郜暗道皇帝這是打算從別的地方補償桃家了?如此也好,比起把前途掛在女人身上,成為天子近臣這條路到底是要更加穩妥的。
桃蜜兒可不知道這會兒華熙瑾在前頭的壯舉,她抱着軟枕躺在塌上,捻着酸梅吃得不亦樂乎。
她帶着不可言說的小邪惡,拿腳尖勾了勾珠簾,道:「請平安脈的太醫什麼時候來呢?」
「照例會在一炷香後來。」芷蘿坐在繡墩上手指翻飛,一邊繡荷包一邊陪着桃蜜兒胡鬧。
「那皇上什麼時候來?」桃蜜兒扔開手裏的梅核,抱着軟枕輕輕翻了身子,面向着芷蘿。
「這……奴婢不知。」芷蘿頓了頓,心知主子只是隨口一問,配合着故作苦惱。
「那可不行。」桃蜜兒眼角閃着小光芒,看着很有剛入宮時的活潑。「皇上馬上就會過來了哦。」
沒有皇上……她準備唱的大戲可就沒辦法演了。
意義分外不同的新人要入宮,宮裏人人自危。她落在了後宮裏,自然也不能免俗。不過,打壓新人還是得按着皇帝喜歡的方式來。
為了把皇帝勾來她這兒,桃蜜兒想着法子找人扎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大雁,附上一封生動的情書,讓人送到御前去了。照着她近來受寵的勢頭,她也不怕到不了華熙瑾跟前。
這一年過來,一個月三十日,她佔了皇帝二十日,剩下十日是御書房的,旁人一次也沒有分到。今天出這個招數,與其說是爭寵,不如說是她心血來潮想和皇帝玩兒情|趣。
所以……
華熙瑾親自拿着她的「鴻雁傳書」進來的時候,她心裏有的只是「哦,皇帝忙完回來了」的理所當然感。
「日上三竿了,朕的小懶蟲還沒起來?」華熙瑾把手裏的大雁擺到桌上,把賴在塌上不肯起來的桃蜜兒納入懷裏。
「一想到皇上要納新媳婦,我就沒力氣起來了。」桃蜜兒嘟着嘴,一下一下戳着華熙瑾的胸膛「我酸着呢!」
這耍得一手好一語雙關。
華熙瑾神情一軟,面目分外柔和起來「朕給你揉揉就不酸了。」說着就握着她昨晚拔了一晚蘿蔔的手揉起來。
然後是嘴。他親着她,像品嘗世間最美好的珍饈,像撫摸傳世的珍寶。
最後是心。他的手就那樣搭在她的心口,哪哪都透着隨意,唯有目光,他看着她,鄭重道:「蜜兒不喜歡她們,我們就不要她們進宮了。」
桃蜜兒猛的怔住,眼底透着點兒迷惑,心的最深處也同樣有着一模一樣的迷惘。皇帝為什麼對她說這樣的話?
「好不好?」華熙瑾好似沒有看到桃蜜兒的怔然,他低下頭,從眼底傾泄而出的愛意幾乎要把人淹沒,話語間吐出的氣息也未忘記輕輕地、輕輕撩撥着她。
桃蜜兒的眸子倒映着華熙瑾的臉,心裏底的迷惘和感動忽然就不那麼重要了。她露出慣常有的笑容,撲到華熙瑾的懷裏,嬌笑道:「那我要成奸妃啦。」
系統嘗說她已經獲得了皇帝的真愛。可往日她更覺得,那是系統給出的用來哄她的數據。但是、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她願意試着放任自己去相信皇帝的心。
華熙瑾也笑,歡愉的聲音迴蕩在宮室之間:「你變成什麼模樣朕都喜歡。」
芷蘿站在門外聽着裏面的笑聲,心情也愉悅得不得了。主子受寵,最開心的非她們這些下面伺候的人莫屬了,都是一樣伺候人的差事,做起來卻不知輕鬆幾倍。
「太醫來了。」碧竹從外邊走近,聽了一耳朵裏邊的笑聲,頓時為難起來。裏面氣氛正好,她們萬不能不長眼跑進去的,可請平安脈也是耽擱不得的。
芷蘿則要鎮定許多,只管用笑安撫碧竹,眨眼小聲道:「看我的。」只見她走到太醫跟前行一禮,起身時不着痕跡地給太醫塞了一個荷包,笑吟吟地引着太醫去茶水間。
太醫的眼色不比這些宮女差,起初還疑惑這些宮女的為難,一聽到裏邊的笑聲他就明白了,立時在原地站着不動,等着宮人給他安排等候的去處了。
茶水間裏,芷蘿親自給太醫端了茶水,又找了嘴巧的小太監來給太醫逗趣,自己回到殿外聽着裏邊的動靜,估摸着時機差不多了,她才又進了茶水間,請太醫跟她一同面見皇上和主子。
「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請平安脈的太醫是輪值制的,桃蜜兒抬眼看過去,只覺得面生的很。
她也不理兩個男人的君臣互動,太醫被叫起以後她便附在皇帝的耳朵邊嘀嘀咕咕:「今天是請平安脈的日子。」
「恩。」華熙瑾大手揉亂桃蜜兒的頭髮,無奈於她是調皮搗蛋,然並不避諱在太醫面前與桃蜜兒恩愛。
太醫在醫女的協助下懸好了線,遠遠的把起了脈。
桃蜜兒知道自己的身子,今日的平安脈就是走一個過程,好讓她肚子裏的孩子公之於眾。因此在太醫把脈的時間裏,她滿腦子都在想皇帝知道她懷孕的消息以後會有的反應。
她猜想過他可能會很激動,因為他念叨要她給他生一個孩子很久了。
但她沒想到他會激動到這個程度。
在太醫賀喜的時候,華熙瑾表現出來的驚喜把桃蜜兒嚇了一跳,那是從精神到身體上充分迸發出來的驚喜。
他賞了太醫,賞了所有伺候她的宮人。在殿裏搓着手一圈一圈地轉着,想要抱她又擔憂傷了他的身子,徹底破壞了他平日的威嚴形象。
甚至像個剛戀愛的毛頭小子或是初為人父的男子,語無倫次地和她說着話,從私庫里搬出一件又一件的珍品賞賜給她。
令人哭笑不得又覺得感動非常。
桃蜜兒靠在軟枕上輕輕地想,系統誠不期我,皇帝心裏是真的裝滿了她的。
華熙瑾的激動持續了很久,夜色濃厚的時候他也沒有平靜下來。
他失眠了。
四處的燈都熄了下去,床帳里黑洞洞的,華熙瑾睜着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但夜晚的若有若無的蟋蟀聲以及依偎在他懷裏的嬌小人兒讓他覺得分外寧靜,沒有一絲煩躁感。
他一遍一遍地、小心而仔細地感受着懷抱里的重量,越發認為她比往日要重上一些,最終自顧自下了定論——多出來的那份重量是他與她的孩子。
這個結論讓皇帝心情很好。他伸手碰了碰桃蜜兒的肚皮,滿足地嘆了口氣。
桃蜜兒之於他,是一個美麗的意外。
那時他的皇位尚未坐穩,偏又卯足了氣力要令漸現腐朽的朝堂改頭換面。為了降低旁人的戒心,他傾力扮演着一位庸君。世家果真被沖昏了頭腦,他們暗害皇后,塞給他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做盡了春秋大夢。
後宮之於他,不過是棋局裏的一環,他無心理會裏邊有誰,左右這些女子都不會留得太久。為了表現自己無能為力,偏又不滿被逼迫,他故意空懸後位,把一個宮妃的品階壓得低低的。果不其然,世家們為能鉗制皇帝而沾沾自喜,像哄小孩似的放任了他的行為。
桃蜜兒是桃尚書的女兒,選秀之行本該是例行公事,走一圈就回去自行嫁娶的,沒想到太后心血來潮,竟隨手留了她。桃尚書竟也乾脆,當即就表示放棄這個女兒,上摺子請求他「物盡其用」。
他一開始,也是打着物盡其用的心思,頻繁地到她那兒走動,捧着她攪亂後宮的渾水,由於她身後沒有站着任何一個人,他在她那兒是很有些肆無忌憚的。
不曾想,他在一來二去間感受到了卸下面具的輕鬆。然後他才發現,在日復一日的算計里,他是壓抑的。桃蜜兒像是一道光般,衝散了他身周的黑暗,令他得以喘息。漸漸地,就生出捨不得來了,再等他回過神來,心裏眼裏便裝滿了桃蜜兒。
桃蜜兒出現的時機太對,但凡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亦或者是她心機深沉一些,他都不可能有多餘的目光分給一個像個孩子一般的女人,更不要說愛了。
其實在當時桃蜜兒存在的意義是很輕易就能夠被人取代的,但偏偏不是別的任何一個人,唯獨是桃蜜兒闖進了他的目光,他的心。
正所謂世間所有的感動都源於它發生的漫不經心。正是這份不經意和湊巧,才讓他分外感動,讓他以為桃蜜兒是上天安排給他的愛情。
華熙瑾的人生憋屈的時候多,肆意的時候少,所以當他打破束縛他的枷鎖,他便不願意再委屈自己了。他要給自己最好的,也要給桃蜜兒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