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養和被幾十萬人圍着,天天在城頭撒銀子鼓舞民壯,百計守城,人累瘦一圈,甚至每天回到總督府衙,他都會做一件事情,寫絕命遺書。
遺書都寫了厚厚一摞了。
誰想到,這明軍突然就崩潰了?
然後田見秀又派人請降。
他一開始是堅決不信的,認為這可能是明軍的詭計,但後來小心的派人出城查看,發現明軍真的跑了,而田見秀他們真要降。
那李自敬等還親自縛荊來請罪。
佟養和看到在李自成死後,曾經短暫繼位做過大順皇帝的李自敬都親自來降,也終於信了。
喜出望外,激動的眼淚直掉。
隨後徐勇、祖可法等到來。
武昌城裏,總督佟養和得了徐勇等一萬多兵馬增援,又有新降的田見秀等五千多戰兵,一時城中又有小三萬人馬了,加上輔兵民夫,這武昌城就算再圍也不怕了。
可此時的明軍哪還有能力再圍武昌,忠勇忠武兩鎮一潰千里,不僅跑了,還攻打搶掠岳州長沙,逃進衡州。
忠貞營見狀不妙,也是慌亂間撤返上游巴東守家去了。
忠義營一半人馬隨李自敬田見秀等降了清,另一半在袁宗第郝搖旗劉體純的帶領下,撤往了通城、平江一帶。
督師朱大典、都監章曠、巡撫堵胤錫、巡撫傅上瑞等也被潰兵擁着撤離,朱大典撤到長沙,傅上瑞撤到岳州,堵胤錫撤到荊州,章曠撤到了沔陽。
好好的一盤大棋,就這麼全盤崩了。
崩的讓人難以置信,反正朱大典也是退到長沙後好幾天,才終於弄明白整個事情前後經過,清軍援兵根本沒來,仍在安慶。
黃朝宣、馬進忠等驚潰全軍。
可一切都晚了。
原本天天在武昌城裏寫遺書的佟養和,居然奮起神勇,眼見明軍一潰千里,他開始不等清軍援兵到,就主動出擊了。
帶着徐勇、祖可法、田見秀等沿江而進,直搗岳州。此時岳州被亂兵劫掠後縱火焚燒幾乎成了廢墟,偏沅巡撫帶一些兵撤到岳州,佟養和一來,傅上瑞的撫標軍官,直接就架着這位誓言要守城的巡撫大人跑了。
佟養和兵不血忍收復岳州,接着進軍長沙。
朱大典試圖在長沙收攏各部堅守反擊,可此心軍心不穩,人心惶惶,長沙被馬進忠等搶過,沒有糧餉可供軍,明軍連飯都吃不上,各部紛紛不顧軍令散去。
朱大典也只能被擁着一路南下,最後撤到了衡州。
馬進忠等不敢跟朱大典見面,眼見他過來,便主動離開衡陽,忠武馬進忠諸部往東南進入茶陵等地,王朝宣等則往西南去了永州零陵等地。
佟養和跟着明軍腳步,再次收復長沙。
緊接着派徐勇收復了荊州。
章曠無法過江,只得棄了沔陽北上去了鄖陽。
一時間,不僅武昌解圍,而且還迅速的收復了除鄖陽外的江北各地,又把江南的長沙、岳州兩重鎮收復。
而號稱五十萬大軍的湖廣五忠藩鎮,除了鄖陽的忠開鎮沒參與此次武昌會戰,其餘各部都損失不小。
忠貞還好,他們在之前攻下荊州後,掃蕩諸府,收穫不小,且早把家小安置在了巴東山區,如今見勢不妙,立即乘船撤回,基本上也沒損失。
可其它各路人馬就沒那麼好了,尤其是忠義,直接一半降了清。
忠武忠勇,幾近叛亂。
督師都監巡撫等的標營也受損嚴重,更別說岳州長沙丟失帶來的嚴重後果。
原來朱以海戰略是要趁清軍湖廣空虛之際,全線反擊,狠狠消耗一波清軍綠營兵馬,然後把江北推平成緩衝區,全力退保江南,依託長江和洞庭湖來守衛長沙、岳州,在上游集中兵力牽制清軍湖廣江西之兵。
誰知曉這如今成這鬼樣子。
「還請殿下不要太過氣惱。」陳潛夫自己氣的都差點吐血。
「我不氣,我不氣,我若氣死誰如意?」朱以海也感覺堵的慌。
湖廣高開低走,但這他娘的也落差太大了。
「還是低估了那些軍頭匹夫們啊,湖廣局勢,僅指望派一位督師就能解決,也是孤太天真了。不過板蕩識忠臣,這次固然出了黃朝宣、劉承胤、張先壁、田見秀、馬進忠等這些賊子,但也讓我們識破了他們真面目。」
「也還好有袁宗第、李赤心、堵胤錫這些忠貞不二的將士們。」
「湖廣之戰打到現在,算是結束了,但也不算完全失敗,起碼前期打的不錯,荊州襄陽都拿下了,湖北也基本被掃平,就算現在他們扳回一城,但清軍想短時間內恢復湖廣這個糧倉,也很難。」
朱以海安慰着自己。
「殿下,岳州長沙一失,湖南可就難安,更何況長沙失守,還會威脅到江西,甚至是上游的巴東和重慶。」
「我們必須拿回長沙、岳州。」
朱以想了想,「大軍新潰,短時間想重整軍心卷土再來很難了,孤覺得眼下與其再去想爭奪長沙岳州,倒不如狠下心來,調兵先把王朝宣張先壁劉承胤馬進忠等這些狗賊平定了,否則他們在後方作亂,清軍在北邊壓境,到時就得腹背受敵。」
「殿下,忠武忠勇的潰逃,確實罪不可恕,但如今湖廣形勢,是否給他們一次機會?」
「不。」
朱以海搖頭。
他能招撫李過高一功等,之前也願意整編田見秀等,那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們現在願意聽從朝廷詔令一起抗清。
所以既往不咎。
但是王朝宣馬進忠等這些傢伙,有的以前是援剿客軍,有的是本地營兵,有的是順軍有的是左良玉部,不管原來什麼身份,現在成了忠字頭的兵馬,那他們就應當兌現承諾,好好為國效力。
可他們這段時間無視朝廷旨意,不遵督師軍令,任意擴充兵馬,各種搶掠,最關鍵的還是不能打,好好局面讓他們敗壞,現在還在搶掠後方,那這些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留他們充門面撐數字嗎?
不,朱以海才不要這種老鼠屎,之前他和朱大典等犯了一個過錯,以為朝廷一道旨意,幾個官爵虛名,就收納得無數兵將,覺得這是好事。
現在看來,這就是有毒的誘餌。
吃了會毒發身亡的。
這次的教訓十分慘,必須得吸取教訓了。
「立即給廣州的督師何騰蛟傳旨,讓他自福建、兩廣三省抽調兵馬,立即自桂林北上湖南,配合朱大典、堵胤錫先清理門戶,務必把這些傢伙解決掉。」
「還有,現在起,罷撤忠武、忠勇和忠義三鎮,令袁宗第、郝搖旗、劉體純等改直接隸屬督師朱大典和巡撫堵胤錫。
都監章曠監軍不力,免去其職,調回紹天行在另行安排。」
「偏沅巡撫傅上瑞撫軍不力,罷職,改由鄖陽都監文安之接替偏沅巡撫一職。」
「還有,讓江西的兩江督師張國維、兩江提督張名揚,調兵從吉安府西進湖南,一起圍剿叛軍。」
「殿下,三思啊。」
「劉承胤馬進忠這些人沒指望了,長痛不如短痛,必須當即立斷的先除掉他們,長沙既然丟了,那就守衡陽,衡陽再不能守,就守桂林,但前提是得先清除掉這些禍害。」
「可萬一逼急了他們降清?」
「他們現在這個樣子,逼不逼急也沒什麼兩樣了。」
「再加一道旨意,原忠武忠勇忠義三鎮,只要向官軍投降,可赦免死罪,若能斬馬進忠、劉承胤、田見秀等叛亂賊首、骨幹來降,可將功贖罪。」
陳潛夫還想再勸,朱以海卻無力的擺了擺手,「陳卿先出去一下,孤想休息一會。」
「臣告退。」
陳潛夫退出,層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乒乒乓乓一陣響,代表着監國極度的憤怒和失望。
他沒敢多停留,而是讓監國獨自平復心情。
來到外面,沈廷揚、黃斌卿、阮進、張名斌、沈猶龍、周鶴芝等一大群重臣在那等候。
「監國還好吧?」
「嗯,監國挺平靜的,他說湖廣這次雖然最後出了點差子,但總體也還算不錯,就是高開低走有些可惜了。」
眾人都嘆息。
這何止是可惜啊。
「現在我終於能理解監國之前為何總說襄陽守不住荊州守不住,讓打完就走了。真要是硬守,就以現在湖廣諸鎮的表現來看,估計結果只會更糟糕。」沈廷揚道。
黃斌卿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皺眉一直在想什麼東西。
「湖廣局勢如何收拾?」
「殿下已宣佈忠勇忠武忠義三鎮已是叛逆,命湖廣、江西、廣西三面出兵聯合圍剿平亂。」
這是個有些讓人意外的結果。
「那我們呢,還按原計劃北上嗎?」黃斌卿終於開口。
「這個事情,明天再說吧。」陳潛夫無奈。
這時楊伯興出來,「諸位,監國有旨,召各位大人前去議事。」
眾人過去。
朱以海剛才沒控制住自己,將一把椅子砸了個稀巴爛,砸完有些後悔,心情也平復了許多。
「諸位,韃子這次給了我們一個很深的教訓,所以孤打算也好好的回敬他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