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一隊馬車從逸王府悄悄出了城。
綰寧誰都沒有告訴,免得離別大家傷感。
是以,朋友能都知道她要出遠門,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今日也沒有送的人。
綰寧對外的理由,說的是外出遊歷,眾人都知道是藉口,知道她想出去遊山玩水。
綰寧倒也默認,只是引得大家一個個羨慕不已。
京城外二十里。
已經完全看不到京城了,馬車停下來休息。
綰寧看着四周的山川樹木,面色欣喜。
感覺一出門外頭的空氣都清新許多,頗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即視感。
第一站,是定城,她要在那裏和楚錦年匯合。
楚錦年在綰寧跟老夫人交過底之後的那一日,便向君晟遞交了辭書。
今兒一早她收到消息,特意等楚錦年離開京城之後才出的城門。
綰寧站在山坡上,從這裏可以看到楓林湖。
楓林湖很大,平時大家出遊都是在京城外的那個渡口,屬于楓林湖上游,左邊是棲霞寺,右邊是慧慈庵。
綰寧還是頭一回見着楓林湖的下游,別有一番意趣。
她遙遙看着楓林湖的方向,想到那一日他們回過身去找蔓娘,影衛來報說:蔓娘去了林城,三日之後回來。現在已經過了五日,都沒有任何消息,便只能說明當初那個說法是假的。
這幾日過去,君逸這邊也沒有蔓娘的消息。
君逸的消息網遍佈整個大周,甚至北燕西涼都有佈控。若一個普通人,怎麼也不該在這樣的視線里銷聲匿跡,若有,那就一定有問題。
若說天下還有什麼地方,是她兩世以來都不知道,是君逸都不能覆蓋到的,就只有一個南疆。
南疆神秘,多密林,地勢原因就導致了它跟外界有一個天然屏障。
在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結果,她賭南疆一定會有最後的答案。
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後便有兩匹馬向着這邊疾馳而來。
等綰寧看清,馬已經到了跟前。
杜若:「王妃,是九皇子。」
「這九皇子倒真是心大,就這麼二人二馬往前趕,也不怕出什麼意外。」
一旁的君逸見着楚錦年的馬來,立馬將綰寧護在懷中,一副宣誓主權的意味。
看着楚錦年,眼神不善。
別以為趁他不在京城的時候,楚錦年做的那些事他不知道。若不是怕綰寧不高興,他一回來就得給他找點苦頭吃。
居然敢說,等以後有孩子了,帶着孩子去東晉投奔他的話,君逸想想就覺得來氣,看楚錦年是一分好臉色也沒有。
楚錦年下馬,見綰寧和君逸站在一處,心中悶悶的。
雖然他一直告誡自己只要綰寧幸福就好了,但看着這一幕,還是不爽利。
他直接忽略了君逸,走向綰寧:
「是你和我去南疆對嗎?」
綰寧:「是,」
從老夫人告訴楚錦年這個消息,楚錦年就一直在準備。但是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出發的時候也只說到了定城會合,綰寧沒想到他會返身來尋。
到了這時候,也沒必要再藏着掖着。
「江南蘇家的三小姐,蘇梓月是我的母親。」
如花聞言,瞪大了眼睛,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綰寧在他們面前晃悠了那麼久,他們居然一無所知,這
實在是對他能力的侮辱,如花多少有點自閉。
找了那麼久的聖女,原來就是蘇綰寧。
原來他們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如花不願意承認自己眼瞎,只能怪燈下黑,誰能想到呢。
太突然了。
一旁的楚錦年卻是看着綰寧神色變換,他怎麼也不相信,蘇梓月那般的人,會看上蘇長榮。
突然,他想到什麼,渾身一僵,急急問道:
「宋淵真的是你的父親。」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綰寧回答:「是。」
楚錦年呼吸一致:「你騙我。」
綰寧微微拂袖,「兵不厭詐。」
楚錦年失語:「所以那一次在摘星樓的會面,是你早有預謀。」
「是。」
「策王來找我,也是你的手筆?」
君逸看着他們二人你問我答,你來我往,眼睛冒火。
「你這盤問犯人呢?誰有義務告訴你啊?我娘子乏了,不想跟你說話。」
綰寧看君逸小孩子氣,側頭看着他嬌嗔一笑,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撫,而後隨着他往馬車而去。
最後那個問題到底沒有回答,但楚錦年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君恆君策都是眼前人手中的棋子,他也是。
還有楚幽,楚幽居然跟她關係如此之好,那肯定她們之前就有交集。
楚錦年腦中飛快閃過那些事情。
當他把所有的一切跟綰寧串聯在一起,腦中瞬間出現了一條清晰的脈絡。
突然發現,他不僅被騙了,而且不知道明里暗裏幫了她多少忙。
楚錦年自閉了,佩服綰寧的同時,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也感覺到了智商被碾壓。
當察覺到自己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時候,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楚錦年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綰寧的馬車走遠。
如花提醒才回過神來。
「公子,人走了。」
「嗯,我看見了。」
如花:「公子,蘇小姐成親了。」
楚錦年心中煩躁,語氣不耐,「我知道了,又不是瞎子。」
如花一臉委屈:「公子,奴才是說,聖女成親了怎麼辦?」
楚錦年這才如夢初醒。
是啊,聖女必須是處子,若她是聖女,她成婚了,到時候她又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震懾住南疆的悠悠之口。
打平南疆容易,難的是讓南疆萬眾歸心,他缺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讓巫派得到南疆民眾信任信仰的契機。
他滿心困惑。
看綰寧之前的所作所為,並不是衝動的人,也不會做無用功。
既然她去了,那麼,他便相信她好了。
反正事情也不會再壞了。
楚錦年看着馬車遠走,直到車隊完全看不見,他才騎上馬和如花一起往定城趕去。
到了定城,東晉使臣打着楚錦年的幌子,往東晉的方向去。
而楚錦年和如花一起,帶着一些暗衛,南下南疆。
原本他是計劃跟去南疆一行的人一起的,但是當發現聖女是綰寧,一想到君逸每次看到他,就做作地跟綰寧秀恩愛,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乾脆自己帶着人,先一步去了南疆。
這一路上,君逸早有準備,一行人裝成遊山玩水的商人,一路暢通無阻。
去南疆,要路過江南。
綰寧先去了霍家,說明了來意。
霍家早接到了國公府老夫人的信,一應都準備好了。
霍家眾小輩見着從京城來的小姑姑,都爭着要來見一見。
當見着綰寧,一個個又驚為天人。
半日功夫,小孩們就到處和同學們宣傳「我家有個傾城貌美的小姑姑」這件事,綰寧門都沒出,名聲便傳了出去。
若不是綰寧身邊跟着寸步不離的君逸,哪怕知道她嫁了人,怕是也有不少人公子哥想盡辦法要來見見。
這不,霍家圍牆外又傳來一陣哀嚎。
影二影三讓那些人稍微見識了一下影衛的實力。
卻依然有人前仆後繼,趨之若鶩。
他們是四月二十八到的江南,今兒是住在霍家的第三日。
君逸和綰寧,住在貴客住的東廂房。
夜深,二人洗漱過後躺在床上說話。
君逸一臉的鬱悶:「真想把娘子藏起來。」
綰寧笑:「怎麼還和小孩子吃味。」
君逸:「那些爬牆的可不是小孩子。」
綰寧握着他的手,安慰道:「過幾日就走了。等去參加完蘇府的宴會,我們就去南疆。」
她在江南呆着這幾日,一是趕了半個月的路要休息休息,二是想去蘇府看看。
江南蘇府,是她母親蘇梓月的家。
她就這麼登門不太好,若讓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對於蘇梓月的名聲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而且說不好還會連累蘇家的女兒。
江南大家府邸,最是知禮守禮。
她只能想辦法,以霍家表小姐的身份,去蘇府看看。
想探聽什麼消息不可能,但是作為蘇梓月的女兒,現在有機會,她想去看看蘇梓月長大的地方。
君逸一把將綰寧擁入懷裏:「不急不急,我就是隨意發發牢騷。
你的事最重要。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會陪着你,支持你的。」
綰寧抬頭,看着燭光下的君逸,心中被填得滿滿的。
她好喜歡她的夫君啊!
「綰綰」
綰寧湊上前,吻住君逸
君逸見自家娘子主動,眼眸微暗,不一會便反客為主
春日正盛。
又過了兩日,到了蘇家宴會的日子。
綰寧着江南衣飾,梳這邊時興的髮髻。少了幾分端莊的拘束,更顯江南女子的柔美。
雖然之前也做過江南女子的打扮,但是這會到了江南,讓當地的侍女裝扮,才察覺出不同來。
綰寧想像着真正的蘇梓月,究竟是什麼模樣。想像着她着江南的裝扮,艷壓群芳。
綰寧是跟着霍家的大夫人一起去的。
為了被人發現什麼,特意把妝容修改過,更明艷些,總之怎麼不像蘇梓月,就怎麼來。
自己長得像蘇梓月,綰寧不敢保證,在蘇梓月的家裏,不會被認出來。
綰寧是美人胚子,無論怎麼打扮,都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一到蘇家,便引來賓客陣陣側目。
蘇家知道綰寧是國公府的乾女兒,對綰寧更是優待。
蘇家老夫人還健在,見着綰寧的時候,卻是打量良久。
綰寧感覺到視線里別樣的情緒,任由蘇老夫人打量。
蘇梓月已經不在了十多年,音容笑貌怕是只剩下一抹殘影,若說還有誰能一眼從她特別的妝容中看出和蘇梓月相似的模樣,那就只有蘇老夫人了。
幾十年過去,子女不一定把父母的樣子記得真切。但是無論過了多久,母親都一定記得孩子的模樣。
老夫人將綰寧拉到身邊,藉故詢問國公府老夫人的近況,單獨帶着綰寧去花園的另外一邊走了走。
倒也沒有說旁的,言語間都是對過去女兒家時光的追思,以及對國公府老夫人的掛懷。
綰寧沒有說太多,只靜靜的聽着,陪着蘇老夫人走了一段。
前頭,有人來報,知府裴家的老夫人來了。
若是別人倒也罷了,知府裴老夫人來了蘇老夫人是必要接見的。
蘇老夫人拉着綰寧的手:
「你既是國公府的孩子,那便也是我的後輩,今日客人太多,你自己玩着,就和自己家裏是一樣的。」
蘇老夫人語氣親切,笑起來的時候十分慈祥,沒有讓綰寧有半點生疏之感。
綰寧點點頭,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多謝祖母。」
之前,綰寧稱呼蘇老夫人都是姑祖母,這一聲,直接省略了前面那個字。
老夫人頓了一下,虛扶了綰寧一把,笑道:「好孩子。」
蘇老夫人離開,留下了一個小丫鬟,說陪綰寧四處逛逛,綰寧沒有推辭。
小丫鬟年紀小,見綰寧性子好,問了幾句後,話也多了起來。
「這是種梔子的院子,那是種芍藥的院子,葡萄架下面是一塊西瓜地」
小丫鬟一一介紹,綰寧聽得津津有味,蘇府真和其他府邸不同。
「想不到,府中人還有這個雅興,花和葡萄就算了,居然還有西瓜。」
小丫鬟:「是以前三姑姑喜歡,一直打理的,後來三姑姑不在了,老夫人吩咐一直打理着。」
綰寧:「三姑姑。」
小丫鬟吐了吐舌頭,意識到自己失言:「三姑姑病逝了,府中不讓說,老夫人會傷心。」
綰寧:「這位三姑姑是什麼樣的人呢?」
小丫鬟搖頭:「不知道,奴婢也沒有見過,但是聽說三姑姑才名遠揚,貌美傾城,一手琵琶彈得特別好。」
綰寧:「那豈不是那時候來蘇家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
小丫鬟:「沒有沒有。」
綰寧詫異,「怎麼會沒有。」
小丫鬟:「不知道,聽說是三姑姑太好了,讓那些公子哥都自慚形愧,不敢求娶。」
綰寧微微垂眸,是啊,瑤池仙女誰敢染指呢,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這樣的人,卻在吳氏手裏翻了跟斗。
有些人,自己不夠好,就千方百計把別人拉入沼澤陷入泥潭。
吳氏那樣的人,怎麼配和蘇梓月相提並論。但是就是這樣的蛆蟲,讓瑤池裏的仙子墜入深淵。
人性的惡,自私又狂妄,可偏偏,這樣的惡人,卻能得償所願。
若不是有了上一世的先知,這一世的一切,哪怕重來一遍也只是重蹈覆轍。
綰寧心中有些涼涼的。
「三姑姑的院子還在麼?」
小丫鬟,「還在的。」
綰寧:「我遠道而來,便去三姑姑的院子裏,給她上柱香吧。」
小丫鬟有些為難,但是看綰寧一臉真誠,老夫人也沒有說那裏不許去,點點頭:
「好,奴婢帶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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