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俠是張四維的老叔,張家絕對是首屈一指的晉商大戶,而且是綿延幾代,長盛不衰,沒有足夠的實力,張家也沒法和王崇古,楊博等人並駕齊驅。
近些年張四維的父親張允齡年紀大了,漸漸淡出具體事務,張家的大局都交給了老兄弟張允俠。
別看這位沒有功名在身,可是無論走到哪裏,總督巡撫,都要引為上賓,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這位活財神。
達彥諾顏拉着張允俠到了一旁,躬身施禮,激動壞了。
「張先生,我可想死你了。」
張允俠看着他熾熱的目光,嚇得渾身一哆嗦,「我說殿下,你願意找什麼樣的,自己想辦法,可別打老夫的主意!」
達彥諾顏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急得他頓足捶胸,「都什麼時候,張先生你還跟我開玩笑?」
「什麼時候,好時候唄!」張允俠眉開眼笑道:「如今王師打敗了俺答,往後草原的生意越來越好做,看到沒有,我那些車上都是最好的絲綢,台吉殿下,您這身衣服料子不錯,可是太老氣了,現在東南出了新染料,莊重大氣,回頭我送你十匹綢緞……」
張允俠眉飛色舞,講着他的生意經。
達彥諾顏都快哭了,「張先生,小事情就不要說了,咱們商量點正事把!」
「什么正事?」張允俠不解其意,達彥諾顏看了看四周,拉起張允俠的胳膊,「您跟我這邊來。」
他拉着張允俠,到了自己的住處,落座之後,一擺手,把人都趕了出去,他狠了狠心,撩袍子,跪在了地上。
嚇得張允俠不知所措,「這是怎麼說的,您可是殿下啊,我就是一介草民,哪能受您的禮!」
達彥諾顏用力甩頭,「張先生,只有您能救我了,您要是不幫忙,我,我就一頭撞死1」
張允俠被弄得無可奈何,「唉,殿下您只管說吧,只是能不能幫得上,可說不準啊。」
「能幫,一定能幫!」
達彥諾顏眼中冒着光,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我現在非常缺錢,看在咱們的交情上,你借我二百萬兩。」
「噗!」
張允俠直接噴了,一張紙畫個鼻子,還真是好大的一張臉,二百萬兩,把你賣了值不值?
達彥諾顏也知道有些冒失,可沒有辦法啊!
「張先生,我要是不能快點弄出一支火銃兵來?你看到沒有,四周圍都是狼啊,他們還不把我生吞活剝了!」達彥諾顏拍着胸脯說道:「這樣吧,只要能把錢借給我,保住了鄂爾多斯萬戶,以後我一定報答先生,如若有一點謊言,我願意天打雷劈!」
達彥諾顏賭咒發誓,張允俠苦笑了一聲,還是搖搖頭。
「台吉殿下,不是我不幫忙,二百萬兩不是小數目,家裏面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更何況是要買火器。萬一你拿着這些火器去對付大明,到時候勾結外人的罪名就落在了我們家頭上,張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這個罪名我承擔不起。對不起,台吉殿下,告辭。」
他轉身就要走,剛到了門口,突然達彥諾顏擋在了他的面前,這位渾身的鬚髮都乍了起來,眼珠子通紅,呼哧呼哧的,跟要吃人一樣。
張允俠倒退了兩步,氣憤道:「買賣不成仁義在,你這是什麼意思?」
達彥諾顏嗜血地一笑,比哭還難看。
「張先生,沒有火銃,我只有死路一條,我這個人又怕寂寞,所以——正好我手裏還有咱們往來的賬目和信件,我就都捅出去,反正你們家勾結外人的事情也沒少干,大家一起玩完!」
張允俠眉毛都立起來,他跳着腳大罵:「你根本不是台吉,你就是個流氓,無賴,惡棍,地痞,下三濫……」
一肚子的罵人詞兒都倒給了達彥諾顏,這位死豬不怕開水燙,根本無所謂。
「張先生,說什麼也沒用了,一句話,借不借錢?」
張允俠臉漲得通紅,在地上轉了好幾圈,幾次想要破門而出,達彥諾顏都死死盯着,他舉着手指,用力點着。
「我算是上了賊船了!」
張允俠回到了座位上,指了指自己的茶碗,「給我倒上。」
達彥諾顏忙跑過來,陪着笑臉道:「張先生,只要幫忙,認你當義父都行。」
「呸,我有的是兒子,用不着你當孝子賢孫。」
達彥諾顏只是賠笑,一點不生氣。張允俠拿他沒有半點主意,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說台吉殿下,你把事情想簡單了。」
「怎麼講?」達彥諾顏好奇問道。
張允俠探身說道:「我雖然不懂火器,可是那玩意威力那麼大,訓練起來一定很麻煩,不是光拿到火銃,就萬事大吉的。再說了,三百五百,朝廷或許不在意,你想一下子買上萬杆,那可不成。不說御史言官,就算是軍中的諸將也不能幹,他們還要招兵買馬,手裏頭也離不開武器,哪能優先給你啊?」
「這個……倒是一回事啊!」
火銃和刀劍不一樣,不是到手就能用的,還真夠麻煩的。
達彥諾顏抓着頭髮,苦兮兮的沒注意。
「我說張先生,您比我有主意,求您給出個主意吧,我的小命就攥在您的手裏呢!」
張允俠故作思索,半晌又說道:「這事情不算好辦,但歸根到底,都是錢的事情,只要……」
「我明白,我明白了,漢人都愛財……」
達彥諾顏剛說完,見張允俠兇狠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子,「當我是放屁。」
「台吉殿下,眼下有兩大筆花銷,一個是買武器,一個是打點關係。要是光往出拿銀子,我看多少錢都不夠填窟窿的,更何況那幫丘八大爺都黑着呢,豈能放得過你?拿了錢,他們也未必辦事。」
「那該如何是好?」
張允俠眯縫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台吉殿下,我這正好有一個不花一分錢,就把火銃兵給您拉起來的好主意……」
張允俠出了什麼高招呢?他告訴達彥諾顏台吉,將他的草場抵押給張家,每年草場產出多少東西,張家原封不動,還送給他多少。只是經營權要交給張家,達彥諾顏不得干涉。
除此之外,張家再每年付給三十萬銀元,支持達彥諾顏購買火銃,另外張家會全力幫着他打點軍中,疏通關係,保證他能順順利利組建火銃兵。
達彥諾顏仔細聽着,他不是對方案又懷疑,而是覺得這個條件也太優厚了。
他每年能多得三十萬兩銀子,還能拿到一支火銃兵,打點關係還有張家負責,根本是天上掉餡餅啊!
「張先生,你不會騙我吧?」
「哈哈哈,殿下,我可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跟你說句實話,好好的土地在你們手裏,的確是浪費了,交給我打理,每年至少要多出三五倍的產出,或許還能更多,殿下要是覺得不合適,每三年咱們重新商量一次協議,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達彥諾顏咬咬牙,還想什麼啊,不答應就是死路一條,幹了!
他整個大手沾滿了印泥,巴掌印按在了約書上面!
成了!
張允俠是滿心歡喜,他甚至不敢張嘴,生怕心臟跳出來。
就這張約書,只怕比他們張家幾代人談的合同加起來,都要值錢啊!
達彥諾顏就是個傻帽,他是一點都不知道其中的價值有多少。
鄂爾多斯部正好處在河套流域,萬里黃河,最富庶的所在,塞上江南,河套平原能開出一千五百萬畝田地。
拿出五百萬畝種植糧食,一年雖然只能種植一季糧食,卻能頂得上東南全年的產量,五百萬畝,差不多就是八百萬石到一千萬石之間。
不但能供應當地的消耗,甚至能賣到京師,光是糧食,每年至少能拿到上百萬兩的利潤。
當然了這還只是個小頭兒,如果不是唐毅要求北方要建立糧食基地,張允俠才捨不得拿出三分之一的田種糧食呢。
他恨不得將所有的田,都用來養羊。
像蒙古各部一般,逐水草而居,一塊牧場養不了多少牲畜,可是自從幾年前唐毅和楊博提到毛紡之後,晉商就在實驗。他們採用圈養和放牧結合的方法,草場輪作,限制羊群活動時間,再自己種植牧草。
一畝地能養一百隻羊,最多甚至能達到二百隻。
西域有一種細毛羊,一年可以產羊毛二十斤,差不多能做出兩件呢絨大衣,按照市價計算,兩件大衣,能賣到五兩銀子。
一百隻羊就是五百兩銀子!
一千萬畝,這是多少的錢,張允俠經營了一輩子生意,也沒有遇到過這麼大的天文數字!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當然了這只是理論值,實際操作起來,要整頓牧場,要僱傭工人,要見紡織工場,還要引進細毛羊,繁育飼養,挖掘水井,提供水源飼料……
另外這麼大的一塊餅,他們也不可能都吞得下去,其中有三成牧場,七成農田,還要交給軍***朝廷賞賜有功將士之用。
不過不管怎麼算,每年至少有上千萬兩的賺頭兒。
這還僅僅是鄂爾多斯一部,達彥諾顏簽了合同,永邵部能坐得住嗎?土蠻部能忍得住嗎?
他們都上鈎了,草原就會出現一場競賽,到時候大成台吉,奇喇古特部的哲諾,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部落,還不雙手捧着草場,奉送上門!
這是多少的銀子啊!
張允俠望着連綿不絕的遠山,仿佛都變成了金銀堆起來的,向着他滾滾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