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何時動手?
曹太后精明人一個,她當然不會因區區之言就放過宋神宗。適才的話,她是不得不說,那是因為宋神宗的話佔住了理,她只能那麼說。
如今,情勢稍稍穩定下來,她就要問罪了,一雙鳳目打量着宋神宗,威嚴自露。
「卟嗵!」高太后就跪在了面前,不住叩頭,道:「母后,您可是冤枉了頊兒。」
「冤枉了麼?」曹太后只要控制住了局勢,就該她發威了,冷冷的打量着高太后,再沒了下文。
「母后,您請想,遼國橫行了上百年,壓着大宋打了上百年,大宋只能在邊關防守,有哪一次深入遼國打過?」高太后一邊流眼淚,一邊分辯。
「不是深入遼境擄掠,斬殺了七萬三千餘遼軍麼?」曹太后仍是不冷不熱的問。
「祖母,您慧眼如炬,您是知道的,這不過是擄掠,得了好處就走,並不是攻城掠地。」宋神宗適時接過話頭,道:「大宋之軍到了涿州城下,耀兵而回。之所以不得不回,那是因為大宋之軍還沒有實力打下涿州。大宋之軍去擄掠,撈些好處,還是可以的,若要攻城略地,征伐遼國,萬萬沒有這實力。」
反正吳驥的謀劃只有宋神宗、王安石、王韶和吳驥四人知曉,不會再有人知曉,頂多就是猜測之言,宋神宗決心咬定青山不放鬆,不承認。
宋神宗說的很有道理,若是宋軍已經具備了征伐遼國的實力,曹太后無論如何是不信的。去遼境擄掠,撈些好處,這事只要找到機會,是可以做到的。
「嗯!」曹太后的臉色緩和了些:「你真沒有攻打遼國的想法?」
「祖母,要說想法,孫兒是有,自孫兒懂事之日起來,就想征伐遼國,收復燕雲十六州。」宋神宗沒有否認,話鋒一轉,道:「可是,那也得大宋有那實力。太祖、太宗都沒能收回燕雲十六州,孫兒不敢再有這奢望。」
宋太祖、宋太宗都是馬上皇帝,他們都沒有收復燕雲十六州,宋神宗這話更有說服力。說起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想法,只要是宋人都有,就是曹太后也有此想法,這不算個事。
曹太后的臉色更加緩和,問道:「那眼下的事,你是怎生打算的?」
「稟祖母,孫兒只能按祖宗的辦法來做,緊守城池,務使城池有失便是。」宋神宗絕對不會說出謀劃,以退為進:「大宋不能征伐遼國,還守不住城池麼?澶淵之盟時,蕭太后那麼猖狂,也沒有打下大宋的城池,最後不了了之。耶律洪基雖然狂妄,他還能打進中原來麼?」
對於守城,曹太后是很有信心的,心想這更符合宋朝國情,臉色緩和得更多了:「可是,老身聽說你在抽調西兵,你若不征伐遼國,抽調西兵做甚麼?」
宋神宗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把幾個宮女一打量,曹太后明白,一揮手,要幾個宮女出去守着,這才道:「你可以說了。」
「祖母啊,這事,您可是冤枉孫兒了,孫兒保證絕無此事!」宋神宗信誓旦旦的道。
「沒有麼?老身聽說種家軍、姚家軍都在大舉調動,趕赴北地呢。」曹太后有些不信。
「祖母,那是孫兒的幌子,藉以迷惑西夏的。」宋神宗壓低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兒,道:「祖母,您是知曉的,西夏一直念着大宋的關中呢,若是把種家軍和姚家軍抽調走了,陝州軍不是失去了頂樑柱麼?真要那樣,西夏一打過來,大宋拿甚麼去抵擋?」
說到這裏,略一停頓,作出頗有幾分自豪的樣兒,道:「祖母,孫兒在想,西夏一直念着關中不放,只要北方打起來,西夏肯定要出兵的。天下人都以為,孫兒會抽調西兵去北方,孫兒何不趁此機會耍點花樣,坑西夏一次呢?」
「你這小鬼頭,這麼多的花花腸子!」曹太后一愣,接着就是笑了,點着宋神宗的額頭,:「若能坑西夏一次,那是再好不過了!大宋打不過遼國,還打不過西夏麼?熙河之役,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麼?」
宋朝的心理是遼國太強橫,打不過。可是,小小的西夏還真不放在宋人心裏。也正是因為如此,宋朝執行了數十年的先西夏後遼國的戰略。
抽調西兵這事,本來就是個幌子,宋神宗底氣十足,讓人不敢有絲毫懷疑,曹太后無論怎麼想,都是合情合理的,嘆道:「司馬光幾誤老身矣!」
「司馬光?」宋神宗終於明白原委何在,恨恨的道:「司馬光敢謊言欺瞞祖母,孫兒饒不了他!祖母放心,孫兒這就下旨,把他下獄,治他的罪。」
「罷了!」曹太后一揮手,阻止宋神宗,道:「治他的罪就不必了。這書信,你拿去,叫人還給司馬光,好好敲打敲打他!司馬光居心不良,他這是落井下石,老身豈能饒他!」
把司馬光的書信遞給宋神宗,道:「司馬光就喜歡妄自猜測,幾誤大事,敲打敲打他是必須的。」
宋神宗把書信接過,略一瀏覽,大是驚訝,司馬光雖是猜測之語,卻也猜了個三四分,至少在出兵征伐遼國這事上是對的,只是他沒有猜到吳驥的謀劃。
當然,司馬光的文章很了得,在他的筆下,這會引來滔天禍事,危言聳聽之下,就是宋神宗都是給嚇了一大跳,怪不得曹太后會幹預。
「這個司馬光太可惡了,朕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不能便宜了他!」宋神宗恨恨不已。略一收拾情懷,念頭轉動,來到曹太后身邊,給曹太后捶肩。
曹太后很是享受,眼睛眯了起來。高太后和向皇后一打眼色,兩人一左一右的給曹太后揉腿,曹太后舒服的呻吟了起來:「官家,你有空麼?」
「祖母,您有事就吩咐,孫兒一定辦好。」宋神宗知道她有話要說。
「也沒甚事,若是你有空的話,我們一家人難得聚到一起,就吃頓飯吧!」曹太后很是享受這種天倫之樂。
「謝母后!」高太后沖宋神宗一使眼色,率先應下來。
接下來這頓飯,是其樂融融,宋神宗、高太后、向皇后三人盡心侍候,把曹太后樂得直笑,更是給宋神宗打氣:「頊兒啊,這次擄掠,斬殺七萬三千多遼狗,祖母心裏很歡喜!接下來這一仗,你放開了去打!一定不能墜了大宋的威風!遼狗可是壓着大宋打了上百年,大宋就沒有幾回揚眉吐氣!若是再能斬殺幾萬遼狗,祖母就是死了也無憾了!」
有了這話,宋神宗的底氣就更足了。
更讓宋神宗歡喜的是,曹太后竟然說「頊兒,你就是把天捅漏了,祖母也給你補上!有些不長眼的狗東西,以為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老身就讓他們瞧瞧,我們孤兒寡母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這話意有所指,司馬光這次給曹太后寫書信,其實是犯一個大錯誤,這讓曹太后着惱。宋神宗平生第一遭覺得他與曹太后的心是如此之近!
回到集英殿,宋神宗把王安石、呂惠卿、呂公著三人召來,掃視三人一眼。宋神宗取出司馬光的書信,一陣抖動,道:「你們瞧清楚了?這是司馬光寫給祖母的書信,妄言朕要征伐遼國,一派胡言!」
呂公著一聽這話,就知道要糟了。寫給曹太后的書信落到宋神宗手裏,曹太后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曹太后是反對新法的根源所在,是反對派的最大靠山,曹太后把書信給了宋神宗,這對反對派是一個重大打擊。
王安石不由得大喜。以前,曹太后總是維護反對派,今天這事,那無異於她與反對派之間的一道裂痕。雖然還不至於決裂,至少也是不錯的開端。
「呂公著,你和司馬光走得近,你就去一趟河南府,把這書信轉給司馬光。」宋神宗把書信遞到呂公著面前。
呂公著滿頭冷汗,卻是不敢不接下這差使。
天空陰霾,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一派銀裝素裹。
雄州,校場上,將士們頂風冒雪,進行訓練,揮汗如雨,好象是大熱天似的。
吳驥和王韶並肩行來,打量着正在訓練的將士們,大是欣慰。自從這次擄掠回來後,將士們與以往完全不同了,不僅多了一身的殺氣,精悍得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們能很好的遵守軍紀了,特別是他們樂於訓練。
以前,要他們訓練,總得費好大的功夫。如今,不需要說什麼,他們會主動去訓練。
其原委,那是明擺着的,因為這次擄掠讓他們嘗到了甜頭。只要打得好,升官發財不是任何問題。要想打得好,就得老老實實的訓練。
王韶抬起頭,打量一陣陰霾的天空,道:「已經下雪了!吳兄弟,打算甚時間動手?」
「北方的天氣真冷!又是一年下雪時節!」吳驥頗有些感慨,道:「我們何時動手,這要視耶律洪基的準備而定。從眼下得到的消息來看,耶律洪基還沒有調集齊軍隊,他的軍械、糧草都還沒有到齊。粗略估算,至少還需要一個多月時間。」
「如此大戰,要做的事情很多,糧草軍械都得準備充足。」王韶眉頭一挑,道:「耶律洪基這次是準備很細緻,很充足,說明他的怒火越大,是勢在必得!呵呵,如此好啊!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新年了。」
「我的想法就是,要在耶律洪基最想不到的時間動手,只有這樣,我們的成算才會最大!」吳驥思索着道。
「最想不到的時間,那會是何時呢?」王韶眉頭一皺,似乎是自言自語。
「眼下,我還沒有想到,這需要大量的消息,方才判斷出來!」吳驥微一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