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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不識
七月夏意正濃,北郊的山峰綠得喜人。愛字閣 m.aizige.com剛剛下過一場雨,淮昌黨校的空氣顯得格外新鮮。
六月底到七月初這段時間縣干班就開了,淮昌各鄉縣的基層幹部都前來黨校學習。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學到什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各個鄉縣的幹部們可以借着這個機會相互認識、相互熟悉,以後要是有機會搭夥工作也不至於兩眼抓瞎。
校長解明朗是淮昌市市委副書記,平時也不怎麼管黨校的事,日常事務都是常委副校長常國濤在負責。
常國濤沒有大背景,但做事認真負責,誰提起這人都要夸個「好」字。
他對去年進的學生非常滿意,遇上縣干班開班他特意找回自己的「得意門生」——以關靖澤為首的一批本二生,讓他們爭取和基層幹部多接觸,藉此機會多向他們學習基層經驗。
常國濤這麼提攜自己,關靖澤自然不會不識好歹。不過他準備把鄭馳樂也捎帶上:「常校長,我有個朋友開學就會過來報道,我想讓他也過來學習學習。」
常國濤聞言訝異:「誰?」
關靖澤說:「他叫鄭馳樂,剛高考完,報的也是我們黨校。」
常國濤說:「這名字有些耳熟啊……」
關靖澤努力添柴加薪:「樂樂曾經參與去年的淮昌大學醫學交流會籌辦,可能您在那時候聽說過他,樂樂他年紀不大,但做事很有一套。校長你要是同意的話,樂樂一定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常國濤總算想起來了,這鄭馳樂跟關靖澤一樣都是了不起的娃兒啊!成績考得好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市裏的耿書記、市委秘書成鈞等都對他非常關照,而且他師兄吳棄疾人脈非常廣,常常親自帶着他跑項目,早把這娃兒鍛煉得足以獨當一面了——去年那場交流會名義上是淮昌大學舉辦的,但黨校這邊以學習經驗為由拿回來的內部原始材料卻明明白白地寫着「鄭馳樂」這個名字。
那份材料已經完美地勾畫出整個交流會的雛形。
淮昌大學不可能冒着自毀的危險來捧一個半大少年,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這娃兒確實很有能耐。
而且給他撐腰的人很多!
黨校前幾天搞內部聚會時還聊起今年高考這娃兒會落到誰家,沒想到關靖澤居然給自己這麼一個驚喜。
常國濤也不準備去深究鄭馳樂為什麼不考首都黨校,這樣的學生能留在淮昌這邊自然是最好的!他很大方地給鄭馳樂開了方便之門:「行,你讓他也過來。」
關靖澤說:「謝校長!」
關靖澤得了常國濤的許可,騎着單車去找鄭馳樂。
鄭馳樂高考完後就沒什麼事了,留守診所給吳棄疾撐場。
開始幾天很多人見鄭馳樂年輕,根本不敢讓他看病,還是老街坊們知道他功底紮實,秉着給小娃娃練手的心思嘗試着讓鄭馳樂看診,這才慢慢有人找他看病。
無論大病小病鄭馳樂都看得很認真,而且他配藥都講究「平常」,越常見的藥他越愛用,以至於找上他的病人都驚奇地說:「喝了這藥真的能好嗎?」
關靖澤踏進診所的時候就有個來複診的病人這麼質疑,鄭馳樂脾氣很好:「你覺得好喝嗎?」
病人說:「好喝。」他嘀咕,「就是好喝才奇怪,藥不都是很苦的嗎?」
「只有少數藥材喝起來是苦的。」鄭馳樂說:「事實上我們的身體是最直接的,喝藥跟吃東西一樣,適合你的,你喝起來就不會覺得難受。就好像你口渴了,喝水進去只會覺得很舒服;你覺得嘴裏太淡了,喝點甜的或者鹹的就會好受很多。我們的身體不僅能感受到飲食的五味,也能感覺到藥的五味,可以說你嘗着好的就是對味兒!它准能把你的病治好。」
病人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贊道:「這說法倒是稀奇,我回去繼續喝。」
鄭馳樂笑着送走病人,對站在一邊的關靖澤說:「怎麼來了?」
關靖澤說:「以前你好像不是這樣看病的。」
鄭馳樂說:「那時候我是直接空降到軍醫院的,哪有人敢找我?你碰巧看見的那回是特殊情況。」
關靖澤也想起來了,那個被鄭馳樂折騰的病人好像有點眼熟,似乎是葉家的葉曦明?
鄭馳樂說:「那傢伙當時已經染上了毒癮,手臂突然麻痹可能是受了什麼驚嚇,怎麼想都沒好事。我瞧着不順眼,就給了他一點小教訓,平時我給佳佳治病不也是和和氣氣的嗎?」
關靖澤說:「我以為佳佳才比較特殊。」
鄭馳樂沒幼稚到跟他爭辯這點兒小事。
他可是季春來和趙開平帶出來的,正正經經給人看病時絕對不會兒戲。
關靖澤見他不接茬,轉了話題:「黨校的縣干班要開了,常校長組織了我們那批人留校學習,你想過去湊個熱鬧嗎?」
鄭馳樂知道關靖澤是想給自己也鋪鋪路,雖說他的主方向擺在醫療這一邊,真要辦起事來卻不能缺了其他部門的共同合作。關靖澤也是一樣的,他想抓經濟,難道光盯着經濟這一塊就成了?多跟其他部門的幹部協調、磨合才是正理。
鄭馳樂說:「黨校那邊能讓我過去嗎?」
關靖澤說:「常校長同意了,真要擔心名不正言不順的話去找解書記開個條子也是很容易的。」
鄭馳樂點頭:「那好,我跟大慶商量商量,診所這邊安排好就跟你一起去那邊。」
關靖澤自然沒意見。
跟關靖澤一起在假期留校的人都跟他很熟稔,全是平時就跟他合作做調查、擬方案的那批人。見到鄭馳樂這個新面孔,其他人好奇地詢問起來。
鄭馳樂與生俱來的好人緣可不是蓋的,沒一會兒就跟其他人混成了一國的,一口一個哥、一口一個姐叫得勤快。
見鄭馳樂一眨眼又跟人好起來,關靖澤也沒說什麼,只是清咳兩聲提醒:「我們來商量一下應該怎麼做。」
他們雖然都是常國濤看重的「門生」,對於縣干班的生員來說卻什麼都不是。每個階層的圈子一般是固定了,縣干班都是基層幹部,突然來幾個在校生的話他們不一定會歡迎。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致提點後輩的。
最年長的那人有心考校鄭馳樂,他看着鄭馳樂問道:「樂樂,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鄭馳樂沉吟片刻,說:「按照我國國情,很簡單,先套交情再說事兒。」
關靖澤接腔:「話糙理不糙,不過要怎麼套交情?」
鄭馳樂瞅了他一眼:「這些幹部們剛到黨校人生地不熟,總要有個接待的。我們先做好接待工作——這個工作任務你去跟學校那邊要過來,就說幫學校出一份力,准成。然後就要把它做細做全,人沒到我們就要先拿到名單,按照縣區、按照職能等等好好編排住宿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內部也按照自己有意向要發展的方向分頭接待,好好套近乎。開頭的接待工作做得好,交情也就有了,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想旁聽、想跟隨,一般都不會被拒。」
一番話說完,相當於直接就把整個流程都捋好了。
關靖澤見其他人有些緩不過神來,眼底溢出點兒笑意。
鄭馳樂這麼一開場,其他人就不會因為他年紀小而輕視他了。
事實上其他人遠遠不止沒輕視,他們都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鄭馳樂和關靖澤。
年紀和鄭馳樂兩人相近的那位忍不住感慨:「我怎麼覺得接下來兩年我們的日子會很難熬,靖澤做事一向講究高強度、高要求,再跟這麼個滿腦子都是點子的傢伙湊一塊的話……」
想到那樣的可能性,其他人忍不住抖了抖。
鄭馳樂舉起雙手:「我可不是工作狂。」
關靖澤一點都不想挽回自己的形象,麻利地分配工作:「現在馬上就分工吧,我去找常校長要批條,出兩個人去人事那邊拿名單和資料,宣傳部、後勤部那邊都去一個人,剩下的人跟樂樂一起細化行動章程。」
關靖澤馬不停蹄地找上了常國濤。
常國濤原本還想着親自給關靖澤打個招呼,聽到關靖澤主動攬下了接待工作、準備以這種方式去跟縣干班的生員打好關係,心裏十分欣慰。他笑着說:「你們肯動這個腦筋,而且下得了決心去做這件差事,我很贊同。你給你個批條,你把方案拿出來後跟我參加開班前的行政會議,要是方案通過了就照你的方案去執行,不要有壓力,要是通不過也沒關係,我還是可以把你們安排下去。只要肯腳踏實地地做事,我保證你們一定能學到東西。」
關靖澤說:「多謝常校長!」
常國濤將寫好的批條給了關靖澤:「你要申請經費還是要調閱資料,都拿着這個條子去吧。」
關靖澤點點頭。
常國濤想起了鄭馳樂,打趣道:「你家樂樂過來了沒?」
這歪打正着的稱呼讓關靖澤非常愉悅:「來了,事實上攬下接待工作就是樂樂建議的。」
常國濤微訝,然後讚嘆道:「下回讓他一起來找我,我對這小傢伙很好奇啊!」
關靖澤說:「沒問題!」
關靖澤和鄭馳樂的第一次正式合作,就在縣干班開班前夕悄然開始了。
這些年他們要麼分隔兩地,要麼各有各的忙碌,這種機會還真是難得。鄭馳樂和關靖澤的默契早已養成,合作起來相當順利,第二天就把完整方案確定下來。
鄭馳樂跟着關靖澤去見了常國濤一面,於是在他還沒踏進黨校之前就在常國濤這兒掛了號,未來三年想不出頭都不行了。
鄭馳樂不再藏着掖着是因為首都葉家那邊的事基本已經塵埃落定了,韓蘊裳既然已經開始培養葉曦明,葉曦明過繼給葉仲榮也是遲早的事。
也就是說他不用再摻和到那堆麻煩事裏頭了。
鄭馳樂高高興興地開始嶄新的生活。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就在鄭馳樂一伙人跟參與縣干班的幹部們打得火熱、自自然然地成為了縣干班「旁聽生」的時候,一個大消息在各地悄然傳開了:葉老首長準備暫時將手中的工作停下來,從首都出發到各地走走,第一站就是近幾年來快速發展的華中省。
這次他想看到的是實在的東西,因此不會提前通知、也不允許做接待準備。
耿老爺子把話傳到診所的時候鄭馳樂正好卷了鋪蓋去黨校暫住,跟關靖澤那伙人一樣,都是一心撲在正事上。
巧的是知道內情的吳棄疾正好也去了省外出診,「包打聽」潘小海陪着潘勝男回了華東省那邊。
於是這個消息鄭馳樂就這麼錯過了。
這天縣干班休息一天,關靖澤被常國濤遣去找解明朗說點事情,回了市區。鄭馳樂本來也想回去的,但有幾個縣干班的人說想在附近逛逛,硬是要鄭馳樂當嚮導——都說他能說會道,聽着他說話就高興。
鄭馳樂推辭不了,只能領着他們在附近轉悠。
這年頭的風氣還很好,說是逛,就是真的逛,沒什麼吃吃喝喝的場面事。鄭馳樂在準備接待工作前就特意翻閱過不少資料,對於這邊的山山水水倒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一路走下來每個人都盡了興,直夸鄭馳樂人小鬼大,什麼都懂。
鄭馳樂笑眯眯地謙虛了幾句。
就在他們一行人回到黨校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黨校大門前,神情肅穆地看着黨校前的紀念碑。
那上頭刻着抗戰時犧牲在淮昌的烈士名單。
他的神色太沉重,鄭馳樂等人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朝紀念碑行起了注目禮。
老人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轉過頭往他們這邊瞧。
那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衣着也很簡樸,看起來沒有半點特別的地方。
可鄭馳樂總覺得這人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鄭馳樂和其他人對視一眼,上前問道:「老爺爺您好,您來黨校這邊有事兒嗎?要進去嗎?是找人還是辦事?我可以給您領路。」
老人注視着鄭馳樂,也覺得鄭馳樂很眼熟。可有時候越是熟悉就越容易被忽視,他一時沒想起鄭馳樂到底像誰。
想不起來他也沒太糾結,他認識的人根本數不過來,說不定這娃兒是他見過的哪個人的兒孫。
老人露出了笑容:「娃兒你是這兒的學生嗎?」
鄭馳樂說:「還不是,不過開學就是啦。」
老人點點頭,又跟其他人說話:「你們是縣干班的學生?」
老人一說話就有種久居高位的威嚴,其他人不自覺地回應:「是的,開班大半個月了。」
老人說:「邊走邊聊。」
他也沒說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一路上詢問了不少縣干班的事。聽說縣干班還有好些個「旁聽生」之後他有些訝異,看向鄭馳樂的目光就不同了:「都是上進的娃兒啊。」
其他人早把鄭馳樂當自家後輩了,連連應和:「可不是嘛。」說完又誇了鄭馳樂好一會兒。
老人始終聽得多,說得少。
鄭馳樂注意到老人從一開始就掌控着整個對話,心裏有些震驚:這個老人不簡單!
難道是哪個大人物「微服出巡」來了?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