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送走了唐夫人一行,打了帘子撲一進來,就見錢夫人皺着眉頭想事兒。腳下頓了頓,才輕輕地放下帘子。
屋子裏原先擺着的茶果,都已經撤了下去。杜嬤嬤不着痕跡地點點頭,「夫人……」輕輕地喚了一聲。
「這事兒還是不行,我剛剛又仔細捋了一遍。唐家的底子還是薄了些……」錢夫人搖搖頭,「哪怕這夏竹,真的是聰穎異常,這都無用,她可是地地道道的莊戶人家的姑娘,這要是去了府裏頭,可不丟的都是言哥兒的臉面……」
杜嬤嬤也替蕭正言着急,這會兒竟是什麼都沒說,只笑着聽着錢夫人說。「這事兒我想還是算了吧,就當沒提過,怎麼都不能委屈了言哥兒,這孩子已經夠可憐的……」
「這唐夫人倒是個能生養的,這兒女雙全的,又個個都是乖巧懂事的!聽說,嫁出去的大姐兒,如今也是有兒有女,聽說今日有些吃不下東西,怕是又懷上了吧……」杜嬤嬤並沒接過錢夫人的話頭,自顧自地說着,「聽說夏家這一房,也就一個兒子……」
「嬤嬤的意思是……」錢夫人有些遲疑。
杜嬤嬤躬身道了罪,才直起身子,開口說道:「老奴也是看着言哥兒長大的,大小姐,老奴也算是瞧着長大的……
可是如今的蕭家,就言哥兒頂了門戶,這要是大戶人家嬌滴滴的姑娘家,到底比不上莊戶人家的能生養。言哥兒也只是過年過節的才去府裏頭,只是為了面兒上的東西,倒是比不上實實在在的。
蕭家如今最缺的就是人丁了……」
錢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的也有理兒……只是我這心裏過不起這個坎兒……」在她的眼裏,言哥兒樣樣都是拔尖的,只是命運捉弄人。
「或許這唐家說不準還能出個舉人……聽着唐夫人的意思,這親事都已經都已經託了媒婆了。不瞞夫人說,我這心裏頭瞧着唐家二小姐是極歡喜的。瞧着圓潤潤的,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聽說保國寺的大師,批了唐家二小姐八字,都說了是難得好福氣。多子多福!」
「這事兒還得問問言哥兒的意思,要是言哥兒覺得不委屈,那我就是背着被母親責罵的心情也認了……」錢夫人住在村子久了,也不太在意這些個規矩,只是心疼蕭正言,只想着順了他的意就好了。
蕭正言要是知道錢夫人心裏的想法,定是大呼折騰啊……
內牛滿面,說的大概就是這幾人了……
呂氏也摸不准錢夫人的意思,跟方氏說了一通,方氏但笑不語。呂氏更加迷糊了。想不明白,索性也拋開不去想了。
小南住上了一個月,村子裏就有好些人為了自家子侄外甥的來探探口風,呂氏也都一一回了小東,小東思吟再三。
「嬸子。不不瞞嬸子,小南莊稼的活兒一竅不通,也就那點廚藝能拿的出手……原本想着日子好了些,多少能嫁個不用下地幹活的,只需忙忙廚下的活兒就成了……」
小東說得隱晦,呂氏大抵也聽明白了。「成,等你中舉之後。小南也能嫁得好些……」
這事兒就算那麼擱下了,文佑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呂氏沒說的是,楊家的情況是沒辦法瞞住的,小南的母親丟下一家人跑了,這是事實!女兒肖娘,大戶人家的。怕都是忌諱的。
文佑雖說中意小南,但是卻是一直守着禮,雙眼不離,到底是年輕,初動情。自是無法控制。
呂氏是過來人,自然發現了,只覺得不敢相信。前些日子她還給小南說親,這會兒自家兒子看中了?這可如何是好?
三堂會審。
呂氏特意囑咐了文弘留意着些小東兄妹,喚了文佑去了方氏的屋子裏。
文佑正愁着說不出口,如今呂氏搞了那麼大的陣仗,想都沒想就和盤托出了。
呂氏雖說有心裏準備,卻還是不敢相信,張着嘴,指着手,哆嗦了。在文佑一度以為呂氏這是停不下來了,呂氏終於開口了。「你說的是真的?」
這下子,輪到了文佑不敢相信了。結巴地問道,「娘,你,你這是,這是啥意思?你不是挺喜歡小南的?」
「那是我!啥時候你也跟着喜歡了……不對!還動了歪心思,看我不打你!這要是被楊大哥知道了,我跟你爹哪有臉去對着人家!」
呂氏伸手就對着文佑拍了下去,本想跟小時候一樣,拍後腦勺,可是一抬手才發現夠不到。轉而拍打了好幾下文佑的背。
文佑直挺挺地硬是受了幾下,只是腦子還是轉不過彎來。呂氏打得手疼才停了手來,才要開口罵,又抬手打了幾下,才算是緩過氣來。
方氏一早就有心裏準備,並沒多大驚異的。看着呂氏打夠了,才出口制止。「好了,這事兒就這樣吧,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文佑也長個記性,下回離得遠些。
文佑他們就要去靈州城了,你也跟着一道兒去……」
懵了,文佑如是入了定,聽着方氏的話,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找到自個兒的聲音,「姥姥?」
有不解,有哀怨。
「唉……你也別怪姥姥和你娘,這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要是被楊大知曉了,這中意還好,要是不中意,又不得不答應,咱家就落了下乘了……
咱不能仗着對楊家有恩,就讓人家把閨女嫁給咱吧?」
方氏說得為難,想讓文佑知難而退。
只是,她們都錯估了文佑的堅持。
「娘,你要打,就打吧,我肯定不喊一聲疼!」文佑咬牙,「只是這事兒我不會放棄的!」
得,呂氏又被氣上了。
「娘,你也別生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離家出走什麼的我做不出來,要是讓我娶別人,只會耽誤了別人家的閨女,你要是跟誰家有仇,就讓我娶他家的閨女吧……」文佑扯着嗓子喊道。
「反了,反了,念了這麼多年的書,先生教你就是這樣頂撞長輩的!你這個不孝子!私相授受!咱家丟不起這個人!」呂氏左右走着,找着傢伙。
私相授受!
「娘,你是不是哪兒弄錯了?小南還不曉得我中意她……你啥時候看到我們私下一道兒過了?」文佑被嚇得不輕。
雖說喜歡得緊,文佑也最多只敢多看幾眼!比不得他的好兄弟,蕭正言,那個混蛋!
文佑這會兒還能想得到蕭正言,文佑自然是極有把握的。只要他咬死了,能耐我何?
敢情是誤會了?呂氏擺着臉,「不管怎麼樣,咱得將人好好的還給楊家,這事兒不許再提了……」
「成,我本就沒想着說,是你非得讓我說的……我本就想着等楊伯回來再慢慢說的……」文佑退開幾步,揉了揉耳朵,呂氏就對着他耳根子吼。再不躲遠點,這要是親事成了,這耳朵怕是要廢了。
方氏看不下去了,「這如今還沒娶媳婦,就已經忤逆長輩了,這要是等媳婦過了門,你娘還想吃上一口熱的?」
這話就嚴重了。
文佑一直是個孝順的,只是平日裏這般說話慣了,只是今非昔比,現在場景不對!
「姥姥,我定不是這種人,小南也不會!這麼久了,小南是什麼性子的,姥姥肯定也是清楚的……」
方氏嘆了口氣,悠悠地將里正家的事兒說了。
「這事兒也太巧了些吧……」文佑都不敢信了。
方氏點點頭,「誰說不是你呢,我聽你說了,你也是不知道怎麼就撞到了小南,雖說小南也一直都說是自個兒不小心崴了腳。
這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可是你一輩子的事,還有你娘的下半輩子……
文佑,你可不能這麼自私……」
「姥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我當不得……以後我不再提就是了……」文佑一直低着頭,看着地,艱難地說出這幾句話,就出了屋子。
呂氏看着文佑出了院子,又有些擔心。「娘,咱是不是太狠心了些……里正家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那是里正,人家家裏的私事,會鬧得村子裏的都曉得?」方氏沒好氣地白了眼呂氏,「文佑這事兒,咱再看着瞧瞧,憑心說,小南確實不錯。只是家室上,但願咱都看走了眼了……」
呂氏氣歸氣,到底不捨得看着文佑頹廢的樣子。
整整兩日,文佑都沒回來,只蕭正言身邊的小廝喜文來了,說是文佑這幾日都歇在錢府,跟蕭正言一道兒習武。
文佑沒少歇在錢府,唐家人習以為常,只是,呂氏有些擔憂,卻又不好去錢府要人,如今,她也覺得愧疚,沒法挺直腰杆子讓文佑回來。
夜深人靜,呂氏輾轉難眠,唐大海也已經聽呂氏說了一通了。
「唉……你這不睡,折騰得我也沒法子睡!如果就只是文佑的事兒,那也真沒必要!既然文佑中意,隨了他就好了,等楊大哥回來了,咱再商議商議。
這要是擔心文佑媳婦不好,咱也不是就一個兒子,要是不好就早早地分了家,讓他們單過去就成了。咱自個兒口袋裏有銀子,也不靠着兒子過活!」
呂氏沉默不語,唐大海翻了個身,「明兒個就讓曉晨去趟錢府吧,把人給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