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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這才把手裏捏着的那張花箋遞給許櫻哥看:「也差不多,只是語氣客氣得多。╔ ╗我本不待讓你二妹妹去,但想着她性子太過軟善,日後總要與人交往的,沒得被人隨便兩句話就哄得暈頭轉向不知所謂。既然你要去,便叫她跟着你去,一是給你做個伴,二是好好認識一番這些人的嘴臉,讓她曉得人心險惡,看人不能只看表皮。」
孫氏自來性子嚴苛,此前更是一直都把梨哥約束得死死的,如今能這樣想實在是讓姚氏和許櫻哥驚喜。許櫻哥拿起馮寶兒給梨哥的那張帖子看了,見其語氣十分的親昵,便是閨中密友、嫡親姐妹也不過如此了,暗自感嘆孫氏慧眼如炬,微微一笑便又遞給姚氏。
姚氏看過,道:「正是呢,姑娘大了不能只關在房裏,得長長見識。只是這馮家的別院是在城外,得好生安排個妥當人送她們姐妹二人過去。」
孫氏想也不想,直接就道:「如今極太平的,老三近來功課吃緊,不如讓老四去,再派兩個得力的管事並幾個有力的護院跟着就好。╔ ╗」說完了才想起來自己捨不得兒子耽誤功課,旁人想必也是捨不得的,便微微紅了臉道:「只是要耽擱老四的功課。」
果然與許櫻哥猜想的差不多,姚氏暗嘆一聲,也體諒孫氏孤兒寡母的只這一個指望。便不與她計較,反而和和氣氣地道:「適才櫻哥也是與我這般商量,老四年紀不小,該讓他學學這些庶務了。不然將來只曉得躲在哥哥們下頭,不懂得理事。」
孫氏想起自家的許抒這些年來只管讀書,其他的庶務是一概不管,全都丟給了堂兄們打理,更是臉熱,頗有些坐立不安。
姚氏本是想表示好意,不期孫氏敏感。多說多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他話好說。許櫻哥看得分明,忙從中轉圜道:「三妹妹不會騎馬,要不要我請大管事替她尋匹溫順的小馬學着玩一玩?」
孫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必啦,她膽子小,又笨拙。再來我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將來沒有臉面去見她父親。」
可想而知。╔ ╗有了孫氏這句話,不要說是學騎馬,便是學着步打也不能,畢竟那球不長眼睛的,爭的就是輸贏,只要一下場,誰能保證不會磕着碰着?梨哥一臉的失望。難過得眼淚直在眼眶裏轉。卻不敢表示反對,只能低垂了頭,一言不發。
孫氏雖然注意到女兒的情緒,卻是半點不肯退讓,不言不語、淡淡地瞥了梨哥一眼,威嚴自現。
姚氏雖然感嘆憐惜梨哥,卻不能插手,便顧左右而言他。找些其他話來說,笑道:「昨日杏哥送了我兩盒香,說是御香,聞着挺不錯的。櫻哥,你和你妹妹一起去尋蘇嬤嬤,讓她找出來替你們姐妹倆熏衣。」
不過是個藉口,櫻哥牽了梨哥的手出去,先請蘇嬤嬤尋香,然後低聲安慰她:「我等下要去遛馬,你來瞧,我帶着你騎,咱們瞞着不讓二嬸娘知曉。」三言兩語便哄得梨哥破涕而笑,與她手牽着手捧了蘇嬤嬤尋來的香料進了屋。孫氏瞧見梨哥換了笑臉,雖不知櫻哥是怎麼哄的,但也很是高興。
待得中午時分,許櫻哥午睡起來,換好衣服才要叫人去喊梨哥一起去看後日要騎的馬匹,就聽鈴鐺進來稟告:「二娘子,唐家四娘子來了。╔ ╗」
原來這喜鵲還真沒有白叫,許櫻哥不由樂了:「快請!」一邊說,一邊迎了出去,在半途中遇着了唐媛,二人手挽着手嘰嘰喳喳一陣說笑,把話題轉入了後日的馬球賽上。
唐媛正色道:「你可不能不去,這些日子你沒出門,是不知道,馮寶兒那伙人四處傳言,說是一定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我是早就想上門來,但又怕你心煩不見外客。」
許櫻哥歡歡喜喜地把好吃的都翻出來招待唐媛,笑道:「當然是要去的,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遛馬。你歇歇,陪我試試手腳。」
唐媛笑道:「安謐她們幾個也想來,但又覺着沒得你邀請,一大群人就這樣咋呼呼地跑來不太好。」
其實是許櫻哥因為寄人籬下的緣故,不敢經常呼朋喚友來家麻煩人,所以平常除了與唐媛往來密切些外,與安謐等人來往就要淡了一層,彼此間恭敬有加,親密卻不足。╔ ╗加之為了崔家之事,這半年多來她都是躲在家裏養病閉門不出,不見外客,與眾人更加疏遠,時間一長,大家便都覺着她有些冷情,便是想要來尋她玩耍也不敢輕易就登門。
許櫻哥自是曉得這中間的緣故,卻不能承認,找了個最妥當,最大義不過的藉口笑道:「難道我是那脾氣怪的?我也是個喜歡熱鬧的,但咱們與馮寶兒她們又不太同,走一步得想三步,要家裏好了才有咱們的好……雖不能經常在一起,我心裏卻覺着你們很親近。今日本就想請你過來商量的,喏,帖子都備好了,只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她雖說得隱晦,唐媛卻聽懂了。她們這些前朝留下來的舊臣人家,本就是被人猜忌的對象,大人們平日裏來往都小心翼翼地避着嫌,小姑娘們的閨閣遊戲是沒人太關注,但也不好日日糾纏在一處。特別是許府這樣的人家最容易被人攻訐,不能不小心謹慎。唐媛思及此,看向許櫻哥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同情理解:「我娘說你最謹慎懂事不過,讓我和你多學學。我還不信,覺着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的張狂,如今看來,你是比我懂事多了。╔ ╗」
妄議時事政務可不好。點到為止即可,許櫻哥笑笑,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伯母謬讚了,她是沒見過我瘋的時候。既然你我靈犀相通,我便厚着臉皮煩勞你替我邀約她們明日都來我家裏喝茶,咱們商量一下後日要怎麼應對。」
後日不獨是她與馮寶兒二人對峙,其他人也要配合,乃是一場惡戰,想贏就不能掉以輕心。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唐媛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加之很快便要出嫁,嫁人後日子再沒這般隨意舒心,所以對這場球賽也是看重得緊。二人當下便聯名寫了帖子,使人分別送出去,又帶梨哥去前院牽出了馬兒出來溜達了一圈,比劃商量了半日方才散去。
第二日巳時剛過。唐媛與安謐等人結伴而來,騎的就是馬,只都戴了幃帽遮臉。饒是如此,一群如花少女身着鮮艷華貴的胡裝,騎着高頭大馬一起來做客在許府始終是件不大不小的稀罕事,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許府諸人的關注和興奮。
三房所居的院子裏,冒氏正對着鏡子挑了胭脂膏子細細化開抹在臉上。眼看着鏡子裏的美人顧盼神飛。嬌艷奪目,不由得心生悵惘,花再美也要有人賞,人再美也要有人看。她白白生了這張臉和這副身材……想起對着旁人口若懸河,對着自己就沒幾句話,等閒也不到自己房裏來的許徠,她突然說不出的厭煩,「啪」地一下就把手裏的菱花鏡蓋到了妝枱上。
鳴鹿和鳴鶴對視一眼。都垂下眼屏住呼吸裝死。卻聽窗外傳來小丫頭的說笑聲:「你去看過了麼?客人們可真好看呢,有匹馬用了七彩瓔珞裝飾,有匹馬的轡頭是銀的……還有個小娘子的馬鞭上鑲嵌得有玉,還是胡服好看……」
冒氏突然多了幾分活氣,問道:「怎麼回事?家裏有客人?我怎麼不知道?」心裏就怨上了姚氏,家裏要請客也不和她說一聲,還瞞着,這是真正不把她放在眼裏呢,難道要把她與外人隔絕起來麼。
鳴鹿忙道:「回三夫人的話,是二娘子請客,來的都是往日與她交好的小娘子們。聽說是都穿了胡服,騎了馬來,打扮得十分好看,明日還要去馮將軍府上的別院裏打馬球呢。」
冒氏睜大眼睛沉默半晌,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又是恨的,譏諷道:「她倒是過得舒服自在。早些時候夾着尾巴做人,門都不敢出,恨不得人家都記不得有她這樣一號人才好。如今倒好,外頭的名聲才剛好點,便又這般張狂!」
鳴鹿與鳴鶴都不敢答話,冒氏獨坐了片刻,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更沒有法子似上次武家請客那回一樣厚着臉皮硬混進去玩耍。但青春年華,這樣日日在房裏對着鏡子枯坐委實是沒意思,不由又想起了錯過的永樂公主府的邀約,把個姚氏和許櫻哥母女倆恨得牙痒痒的。
但她再恨再怨,也是拿姚氏和許櫻哥沒有任何辦法,分家是不可能的,一是許徠不許,她還記着自己撒嬌撒潑拿這個威脅來許徠時,一貫溫和好脾氣的許徠那副要吃人的模樣;二來她也曉得就憑着自己夫妻倆,單獨開戶出去過日子,永遠也不可能似現在這般風光寬裕——這會兒出去,人家總要說是學士府的三夫人,等出去了,誰曉得她是誰?只認得是個小小的舉人娘子,經濟錢財上更不要說似現在的寬裕。
想到這裏,她便說不出的恨許徠那條瘸腿,要是許徠的腿沒瘸,就憑着他十四歲就能中舉,那天資才氣還能只是個小小的舉人?少不得也是位列朝堂的官兒,還輪得着姚氏、許杏哥在她面前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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