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居所內發生的事沒有影響到外界,弟子在長老的帶領下完成今日份的功課,缺少執事主持的昭示堂依舊有條不紊地運行着,幾乎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偌大的浩氣仙門好似無事發生。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太陽即將落山,掌門居所里的情況出現了變化。
漆黑的眼眸睜開,柳念恢復清醒,提刀站起身子,像個被束縛許久的犯人,一臉享受地伸了個懶腰。
左佑佑被標誌性的入魔眼睛嚇了一跳,慶幸的臉蛋上多了份擔憂。
「柳念師兄,你能認出我是誰嗎?我是左佑佑,你的師妹;現在的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要不要我來告訴你自己是誰…」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廢話連篇,真不知道掌門是如何忍受你這說話方式的?」柳念撅着嘴,淡漠回應。
「師兄,你你你居然還能保持清醒!」左佑佑張着嘴巴,小臉上滿是驚訝,雖然她聽過柳念入魔後還能保持理智的傳聞,但直到親眼見證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在入魔狀態下保持自我,有必要讓你這麼驚訝嗎?」
左佑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因為眼前這畫面實在是違背了修行界的常理,就像死去的人不能復生一樣,入魔後的人就該失去神智。
劉大念對此不以為意,轉而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大刀,剛剛的經歷是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大挑戰,差一點就被血海中的殺意吞噬,徹底失去反抗能力,到時候就算白行且解除了手段,自己也得昏迷上十天半個月。
抬手攝來刀鞘,刀身順勢收入,柳念將武器拋給左佑佑,轉身離去:「記得把這刀交給掌門,告訴他,我也給他留了點東西。」
左佑佑躡手躡腳地抱着大刀,關心道:「師兄,你真的沒事了嗎?我看你現在這狀態,並不算多么正常,要不你還是在這等掌門回來,讓他幫你看看再離開吧!」
「用不着,我還沒那麼脆弱,只需要休息十天半個月後,這種入魔狀態會自己消失的。」
劉大念沒有留下的打算,現在柳二念昏迷,他並不想獨自跟白行且交涉,免得被察覺出異樣。畢竟,柳二念那天馬行空的思維邏輯太難模仿了。
見柳念去意已決,左佑佑也沒有強留,說了句送別的話語,繼續做自己被耽誤的本職工作,將諸多竹冊分類,並按照輕重緩急的順序在案牘上擺放。
正當她做完這一切,打算離開時,帶着一身酒氣的掌門,恰好回到了這裏。
恭敬行禮後,左佑佑解釋了自己在這的原因,同時也提到了柳念剛走沒多久。
「他居然還敢來找我!」白行且冷漠開口,眼中殺意十足。
左佑佑有些不明所以,她印象中掌門每次提到柳念的語氣,那叫一個親切,簡直到了做夢夢到都能樂醒的地步,可今天怎麼完全變了態度呢?
白行且手臂一招,大刀好似受到召喚,主動脫鞘飛出,對於奪舍本門弟子的外人,身為掌門的白行且沒有絲毫容忍的打算,只有儘快將對方繩之以法,才能祭慰弟子的在天之靈。
九尺陽紅刀入手,白行且神色驟然一變。
眼前的景物在他視野中飛快變動,瞬息之間,狹窄的房間就變成了廣袤無垠的大海。
腳下的海面蔚藍如鏡,頭頂的天空白雲似錦
一抹陽光透過雲彩照在白行且臉上,下一刻,蒼穹之上,雲層捲動,一柄大若天柱的巨劍從雲中探出,自九霄之外,墜向海面。
巨劍臨近身前,白行且面不改色,抬起兩根手指,輕易停住了這磅礴一擊。
隨着他眼神一凝,一股威勢自其周身掃蕩而出,巨劍連帶着整個空間都如玻璃般破碎。
白行且皺眉看着這把熟悉的大刀,他留在刀上的手段獨一無二,這世間理應無人可以模仿。
「佑佑,是不是有人動過這把刀?」
左佑佑沒有隱瞞,將柳念今早前來,在此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包括柳念臨走時說的那句『留了點東西』。
聽完全部內容後,白行且有些錯愕看向屋外,天邊的夕陽沉入過半,嫣紅的餘暉鮮紅如火。
七個字在口中不斷複述,字字夾雜着難以置信。
「朝聞道,而夕入道!朝聞道,而夕入道……」
見到白行且複讀機一樣的行為,左佑佑神情有些慌亂,開始為掌門的精神狀態擔憂起來。
就在夕陽完全落下之時,一段狂笑聲從掌門居所傳出,頓時引起了門內眾多弟子的注意。
「這聲音好像是掌門在笑吧?」
「笑就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大晚上笑了一回,嚇得我一夜沒睡好,還以為是哪個魔頭入侵宗門了呢?結果第二天除了遇見掌門在門口哭之外,啥大事都沒發生。」
一位老弟子講述着自己的經歷,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世間最頂尖的修行天資,搭配上朝聞道,夕入道的悟性!浩氣仙門復興有望,復興有望啊!」
白行且難掩內心的激動,感慨之言脫口而出,對柳念被奪舍的猜疑在此刻煙消雲散。
事實上,早在見到柳念可以在入魔狀態下保持清醒時,白行且就懷疑過對方的身份,於是在上一次逼迫柳念認爹的時候,他就趁機檢查過柳念的神魂狀態,發現對方神魂穩固,且與肉身完美契合,便打消了懷疑。
然而,青龍的一番話讓白行且無法忽視,那不可能達到的劍道水準,結合柳念之前的種種異常表現,讓他幾乎認定柳念是被人奪舍了。
可就在剛剛,這份認定的答案,被柳念所展現出來的強大悟性給否決。
「我竟然跟那條見識淺薄的孽龍一樣愚昧?
有此等悟性,根本用不了五百年就能成就劍道真意,創出枯木逢春那套療傷法術更加不是難事!
明明是如此良才,我居然聽信讒言,險些將之抹殺。
真是有虧為一派之長,更不配當一個合格的父親!」
想到一開始打算殺掉乾兒子的念頭,白行且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心中無比慚愧。
左佑佑看着掌門一會自言自語,一會笑聲如雷,一會又打自己兩巴掌,最終沒有忍住心中哀傷,掩面落下淚來。
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看着日漸衰落的宗門,掌門復興的心愿破碎,終究是沒能挺住,瘋掉了!
「左佑佑,春初之時,宗門將對外舉辦收徒大典。
大典的流程全權交予白丘明長老安排,不管是外門長老,還是內門長老都要聽從他的調遣,不得違抗。」
威嚴的命令發出,左佑佑立刻打消腦中胡亂猜想,躬身領命。
白行且袖口向着屋外一甩,一大團濃稠的龍血以及一根巨大的翡翠龍角赫然出現。「另外,在你去通知白丘明長老前,先去喊來幾個人過來幫忙,將這兩樣東西送到浩氣山上。」
「好的掌門,此事我會優先去做。
不過宗門既然要召開收徒大典,是否需要弟子派人將消息傳訊到周邊地界。
畢竟,現在距離春初已經沒多久了,弟子擔心宗門收徒的消息傳播太慢,很可能會導致,拜入山門的弟子過於稀少,場面不太好看。」
「不用了,這件事我由親自來做。」
白行且走出住所,來到峰崖邊上,手握令牌,心念一動,宗門大陣立刻作出回應。
浩氣仙門的上空浮現萬丈霞光,點點繁星被七彩祥雲籠罩,絢麗的夜空好似一副仙人所作的畫卷。
霞光瀰漫,彩雲飄揚,頭頂的異象以極快的速度向着周邊蔓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覆蓋了數百個地界,美輪美奐的奇景引起了無數人的關注。
「大管家你快看,天上有神仙顯靈!」一位剛從花樓出來的富家公子指着頭頂的異象,向着身旁攙扶的管家大聲叫喊。
管家抬頭看了看再平常不過的夜空,笑着回道:「少爺,您喝多了,連月亮都不認識了嗎?」
「月亮?月亮一直都是這麼一大片的嗎?」富家公子眯着醉醺的眼睛看了看天空,有些自我懷疑。
正此時,一段肅穆的聲音湧入這位富家公子的腦海,令他頓時如夢初醒。
「春初之際,我浩氣仙門開辦大典,廣收天下賢士;
凡能見此霞光,聽得吾之法音,皆有修行之資;
未滿二十年歲者,可尋此霞光出處,參與宗門弟子考核,拜入仙門,踏足修行;
一入仙途,不涉凡俗,還望謹慎而行……」
富家公子掙開管家的攙扶,不可思議地望着夜空奇景,喃喃道:「原來這世間真的有神仙!」
浩氣山上,柳念站在院中,饒有興致地看着色彩斑斕的夜空。
還真別說,這老東西打出的招生廣告還挺炫酷!
只是,他難道不擔心這樣打廣告,會遭到其他地界宗門的不滿嗎?
漠軒地界,一流仙門的蒼羅宗宗主,蒼雲真人正臉色陰沉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當真是好大的陣仗,居然招生招到我漠軒地界來了。
難道還以為如今的時代,仍是你們浩氣仙門一家獨大嗎!」
一道光芒自蒼羅宗大陣頂部射出,直接將上方瀰漫的霞光截斷,連帶七彩祥雲也被散,如墨汁入水般讓天空重新變回了黑色。
蒼雲真人收起掌門令牌,滿意地看着夜空的情況,冷笑道:「已經沒落了的宗門,就該老老實實地等待消亡,想要東山再起,問過我蒼羅宗了嗎?」
這時,黑暗的夜空突然裂開一道口子,一隻散發着無邊威壓的巨掌從洞口中探出,直接將蒼羅宗大陣拍得粉碎。
峰崖邊上,白行且收掌入袖,不屑輕哼一聲:「不知所謂!」
狂風呼嘯,瓦礫橫飛,積累千年的靈氣四散而出,大陣的破碎令蒼羅宗內部亂成一團,也驚動了整個漠軒地界。
有了蒼羅宗當作出頭鳥,其他宗門也終於明白,浩氣仙門雖然沒落,但也不是他們能小瞧的,哪怕是一流宗門,也無法阻止浩氣仙門的大名再問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