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枝兒想起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
四周是崇山峻岭和懸崖峭壁,只能容一人通過的一線天,下面懸着清流急湍的完整瀑布,除了天上,以及男人方才待她來過的密道,怕是沒有人能夠找到這裏。
「三娃子回來了。」
一道上,老者和婦人,一個個對男人親切的打招呼。
童枝兒原本以為,他也會如同方才一般的酷酷模樣,然而,童枝兒想錯了,男人嘴角掛着的笑看,與之前的他就好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有玩鬧的孩子奔跑見撞向了他,他並不在意,反倒是安慰着小男孩,緊張的問小男孩有沒有傷到哪裏。
如此深情和態度,倒不像是一個壞人。
童枝兒低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三娃子,這是你媳婦呢?」
忽然的,有老者低聲的問話傳進童枝兒的耳朵里。
「嗯。」
男人笑着回道。
童枝兒瞪大眼睛,反駁道:「我……」
男人警告的眼神射過來,立時,童枝兒噤若寒蟬,將所有的不滿都吞進肚子裏。
這男人對村子裏的好是好,可對她卻不會心慈手軟。
「哎,好好好,三娃子你總算是娶了媳婦。」
老人一臉安慰。
「姑娘,你怎麼稱呼啊?」
老者走到童枝兒身邊。
男人立刻給了童枝兒一個眼神。
童枝兒暗暗翻了個白眼,看向老人,道:「爺爺,我叫童枝兒。」
「好,三娃子他媳婦,三娃子雖說長的丑了些,可心卻是好的,骨子裏也疼人,你跟着他不會委屈的。」
童枝兒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徐爺,我去見我姐了。」
「哎,好,你快去吧,你差不多有三年沒回來了,你姐這些年裏可是想你想的厲害呢。」
……
童枝兒跟在男人身後慢慢走,拐進一排民房的後頭,最後在一座土房子面前停下。
院門大開着,童枝兒一眼便是瞧見了院裏的棗子樹。
棗樹下,一個布衣裙釵的女子正在搓衣服。
似乎是感覺到被人注視着,女子轉過頭來,一張與男人又六分相似的臉孔進入童枝兒眼帘。
「三弟!」
女子猛然站起身,大大的眼睛裏掛滿了金豆子,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從院子裏走出來,呆呆的瞧着男人。
「是我,大姐,我回來了。」
女子哇的一聲將男人給抱住,姐弟兩個哭着抱成一團,良久才止住了哭聲。
「這位是……」
女子看向童枝兒,一邊抬着袖子擦淚。
「大姐,我們先進屋吧。」
男人開口道。
「你們我,都不知道讓你們進去坐坐,快來………」
男人與女子在屋裏頭說了什麼童枝兒並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堂屋裏坐着,百無聊賴的打量四周。
堂屋裏的擺設並不多。
一張桌子,兩條板凳,一個長條的茶几。
桌上擺放着一副碗筷和幾個洗乾淨的盤子。
碗筷極是粗糙,一看便知是自己做的。
茶几上擺在一些雜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堂屋後頭開了一扇門,童枝兒起身,從那扇門進到廚房。
廚房也很是簡單,一個灶台,一個擱砧板放菜的台子,一張舊桌子,廚房裏還放着兩口大缸,缸內水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弟妹,屋舍簡陋,叫你見笑了。」
女子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將童枝兒給嚇了一跳。
一是她的突然發聲,二是因為她對自己的稱呼。
童枝兒轉過身來,毫無例外的發現男人也站在女子身後。
「大,大姐。」
她開口道。
男人滿意的勾了勾唇。
與此同時,女子激動地將她給拉住,高興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將童枝兒帶到堂屋裏頭坐着,立刻去準備午飯。
等女人走後,童枝兒在不掩臉上的憤怒,小聲的對男子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請季夫人在此處做做客。」
男人滿不在乎的道。
童枝兒咬牙,男人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和扣壓。
不過,她也不怎麼慌張,看男人的樣子,想必是還要出去的,等他一走,自己再偷偷地溜出去便好了。
突然地,男子嗤笑起來。
童枝兒莫名其妙的瞧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飯罷,男人便是匆匆的離開了。
女子將童枝兒帶到一間空屋子,也就是那男人以前住過的地方,幫着童枝兒收拾了一番。
「大姐,我自己來吧。」
女子笑了笑,卻並不讓童枝兒接手。
忙碌完畢,兩個人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說是閒聊其實也並不太貼切,大部分的事件,都是女子在問,童枝兒單方面的作答。
比如說她和那男人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成的親?男人在外頭乾的什麼事………
童枝兒低頭苦笑。
這一個個問題,問她,她也答不出來啊。
「弟妹,我,我是不是不該問這些………」
良久沒有得到童枝兒的回答,女子攪動着手指,不安的開口道。
童枝兒笑了笑,卻不說話。
女子也跟着輕笑起來,其實,童枝兒說與不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被自己的弟弟帶回了村子裏,是她的弟妹,往後能夠一起生活,這樣就夠了。
想明白這一點,女子很快的釋然。
下午的時候,童枝兒藉口想要去外頭走走,女子想着村子裏都是淳樸的人,童枝兒一個人也不會出什麼事情,便是答應她說的。
從院子裏走出來,童枝兒飛快的往來時的方向走,到最後,竟然是小跑了起來。
她一口氣跑到之前男人帶着她來的密道,手指摸上一塊石頭,等候着密道的門被打開。
良久過去,立在眼前的石頭紋絲不動。
童枝兒心頭疑惑,難道是自己找錯了地方?
她瞧了瞧四周,一棵歪脖子的楊柳樹,楊柳樹的前頭是一塊可供人休息的大石頭,沒錯啊!
參照物都對,她記得地方不會錯的。
難道不是按,而是擰的?
童枝兒將石塊各自往左右兩邊都擰了幾下,依舊是毫無任何動靜。
童枝兒輕咬下唇。
忽然的吃飯前男人為什麼會嗤笑!
感情他早就做了手腳,料定自己是沒法逃開這裏的。
「別白費力氣了!」
女子的冷笑聲從身後傳來。
童枝兒轉身,卻是不見人,一片葉子落在頭頂,童枝兒抬頭,歪脖子楊柳樹上,女子晃動的大腿,是將柳葉搖晃下來的罪魁禍首。
女子長發及膝,隨着她搖晃的動作不停的擺動着,就好似楊柳樹新生的黑色細長柳條一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裏佈置了奇門遁甲,對此一竅不通之人,別想找到正確的出口。」
女子輕巧的從樹上跳下來,擺了擺手掌,笑嘻嘻的對童枝兒道。
可是童枝兒分明瞧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笑意。
「你也被這奇門遁甲圍困?」
女子瞧着童枝兒的視線忽然變得銳利起來,臉敷衍的笑意都不願意保持。
「哼,我早晚會解開。」
女子低聲道。
………
「還沒有消息嗎?」
還是書房,只不過這次,季禮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一個個低頭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大人……」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緊接着,守在山賊周圍的士兵走了進來。
「啟稟大人,山賊大哥已經回了寨子裏。」
季禮猛然站起身,「可有看到夫人?」
「大人,他只是一個人,屬下並沒有見到夫人的蹤影。」
季禮低垂眼帘,沉默不語。
「所有監視山寨的人都撤下,極力尋找夫人的藏身之所。」
「是,大人。」
季禮背過身子,聽着腳步聲漸漸的遠離。
他的目光透過窗戶,瞧着院子裏的一株梧桐樹。
梧桐葉正是蒼翠濃郁的時節,童枝兒這一個月來,最喜歡待的地方便是這裏。他辦公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瞧着窗外的她。
可是如今,他卻不知道她人在哪裏……
夜幕沉沉,依舊是無星也無月的一個黑夜。
一道人影飛快的從州府衙門略過,腳尖在屋頂和樹梢游移,飛快的往山林的方向疾馳而去。
………
刀疤男人站在堂內,負手而立。
而旁聽的一陣細微的聲響,他的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季大人,你終於是來了!」
男人轉過身,冷靜的瞧着一身夜行衣的季禮。
「我夫人呢?」
長劍橫在男人脖子上,冰寒的劍鋒閃着銀色的光芒,男子髮絲垂落,觸碰至劍鋒,陡然落在了地上。
此劍,吹可斷髮!
然而,男子卻毫無懼怕之意。
他手心裏攤開一直髮簪。
「季大人放心,夫人和小公子,一切安好。只要季大人保證不在騷擾我們山賊,我保證,一年之後,令夫人和令公子,定然會安然無恙的奉還給大人。」
季禮將髮簪拿在手上,冷聲道:「你好大的口氣!憑什麼和我談條件!我只需稍稍用力,你的人頭就能落地。」
「我當然不懷疑大人的能力。不過,能讓夫人與小公子給我陪葬,我這人也算是值了!」
脖子驟然一冷,接而便是一陣濕熱。
季禮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男人,男人也同樣不甘示弱的回應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