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爬過高高的門檻,在堂屋裏投射下一道狹長的剪影。
童枝兒和童珠兒分立在堂屋兩側,誰也沒有說話。
「二姐……」
良久,童珠兒忽然開口。
童枝兒抬頭,發現她低垂着腦袋,緊握的雙手藏在袖子裏,不停地抖動着。
童枝兒安靜的望着她。
「二姐,對不起。」
童珠兒又道。
有腳步聲輕輕地在屋內響起,似乎是將要遠離的聲音。
童珠兒怔愣,始終不敢抬起頭來。
待一雙柔軟的手將她的肩膀給托住時,童珠兒瞪大眼睛,猛然抬頭,童枝兒一臉含笑的眼睛,近在眼前。
「我們姐妹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不過珠兒,往後你可不許再糊塗。」童枝兒輕聲道。
童珠兒呆呆的看着她,忽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
廚房裏,方翠微抬起袖子悄悄地抹淚。
「這下好了,枝兒和珠兒和好如初,你該高興才是,哭什麼?」
童知信笑着說道。
方翠微擦了擦淚,「我可不就是高興了才哭的嗎?」
「好了好了,」童知信抬起袖子幫她胡亂的擦了擦,道,「你的眼淚也該止了,要不然,等會兒的飯菜可不得把幾個孩子都咸死!」
方翠微噗嗤的笑出聲來,將童知信的手給撥開,拿了菜刀細細碎碎的切起菜來。
………
國公府的人都詫異的發現了一件事情,少夫人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枝兒,什麼事這麼高興?」
大夫人笑着問道。
童枝兒咧咧嘴,只是笑,卻是不說話。
「反正是好事,問不問,都不一樣。」
二夫人掩唇笑着道。
季常此時從外頭走到屋內,他身上還穿着官府,顯然是入了宮去。
眾人開口與他打招呼,季常點了點頭,臉上帶着掩不住的歡喜之意。
「阿節要從邊關回朝了!」
季常沉聲道。
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呆住。
緊接着,二夫人顫抖着問,「老爺,是真的嗎?阿節要回來了?」
季常捋着下巴新長出來的鬍渣,笑着點頭道:「是。」
「哎呀,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我得趕緊叫人把阿節的院子好好地收拾收拾。」
國公府的二少爺還朝回京,不光是二夫人忙碌了起來,整個國公府都跟着忙碌了起來。
季節兩年前便是與淮南郡主定了婚約,如今季節辦事還朝,與淮南郡主的婚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國公府里里外外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
打掃院子,張燈結綵,準備聘禮,宴請賓客……
上至老夫人,下至守門的小廝打雜的丫頭,沒有一個是閒着的。
兩個月後,季節率領軍隊回到京城。
浩浩蕩蕩的隊伍,連綿不絕,引得京城的百姓傾巢而動。
忘了說了,在這兩年中,季節帶領着邊關的將士們與敵國抗衡,大大小小的戰役爆發了數場,最後,以季節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此時皇上召集他回京,既是邊關安定再無憂慮的意思,也是想要犒賞他和一干將士們。
百姓們夾道歡迎,紛紛議論着季節的英勇。
帝後立於皇宮門前,親自前來迎接邊關的將士們。
季常和季禮二人立於其後,聽着周圍的歡呼和吶喊,皆是對前面翹首以盼。
分別兩年,他們父子三人終於能夠團聚了。
………
童枝兒等人在國公府的大廳里坐着。
今日京城的百姓格外的多,考慮自身的安全,國公府的女眷們便是好好地待在府裏頭,並沒有外出。
不過,府中的小廝卻是一個個都出了去,每隔一會兒,便是將最新的消息告訴國公府翹首以盼的眾位女眷。
「幾位夫人,老爺和大公子、二公子回來了。」
管家滿面紅光的跑到廳內,激動的稟告眾人。
「走,咱們去外頭迎接。」
老夫人站起身,難掩興奮地道。
大夫人、二夫人、童枝兒和平安跟在她的身後,被幾個丫頭和小廝簇擁着往大門口走去。
他們到的時候,季常父子三人正從馬上下來。
「阿節。」
二夫人嗓音裏帶着哭腔,大聲的喊道。
「娘。」
男子的嗓音褪去了兩年前的青澀,變得穩重而低沉。
白皙的面頰染上了風霜,粗糙的肌膚咯着二夫人的手,叫她泣如雨下。
「娘,兒子回來了。」
季節跪在地上,重重的給她磕了三個頭。
「好孩子,回來就好,地上涼的很,快起來吧。」
老夫人上前一步,將季節給扶起來。
季節與眾人一一見禮,「祖母、母親,嫂子,平安。」
倚在童枝兒腿上的平安聽到自己的名字,睜大了眼睛瞧着這個陌生的叔叔,驚訝的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平安,這是你叔叔,快叫叔叔。」童枝兒說道。
平安向來就是個有禮貌而聰明的小孩子,當下便是開口道:「叔叔。」
季節摸了摸他的頭,蹲下身子,伸出拳頭,展開,一顆瑪瑙石安靜的躺在手心裏。
「給你的見面禮,平安可不好嫌棄才好。」
季節笑着道。
平安寶貝的將瑪瑙拿在手裏頭,「謝謝叔叔,平安很喜歡。」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季節抬頭望着童枝兒,說道。
童枝兒沖他笑了笑,「小叔一路辛苦了,屋裏一切準備妥當,小叔還是進屋了說話吧。」
「嗯。」
季節點頭,起身攙扶起老夫人,兩個人一道往屋裏頭走。
眾人各自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裏收拾,童枝兒幫着季禮換下身上的朝服,嘆道:「二弟這幾年也不容易。」
「是啊。守邊的辛苦,只有我們做軍人的才知道。」
「如今爹,你,還有二弟都手握重兵,皇上夜裏睡覺,只怕都不踏實。」
季禮握住童枝兒的手,沉聲道:「枝兒,你不用擔心,等明兒個上朝,爹就會交出兵權。我等過幾年了交,也免得皇上記恨我們。」
童枝兒點頭。
季禮說的沒錯,即便是知道皇上要收回兵權,可一下子就將兵權盡數交還,這不是稱皇上的心意,反倒是會叫他認為季常父子三人在威脅他。
「好了,咱們也該出去了。」
童枝兒將帶子給繫上,整了整季禮的袍角,兩人從屋子裏出來。
大廳里,眾人陸陸續續的來了。
飯菜已經端上了桌,老夫人最先入座,接着是季常、大夫人和二夫人,然後是季禮、童枝兒,季節,最後是小小的平安。
「你與淮南郡主的親事,也該辦了。」
席上,季常開口道。
季節點頭道:「一切由父親安排就是。」
「好,日子我已經看過,下個月初三就是良辰吉日。」
「是,父親。」
「吃飯就吃飯,這些事等吃飽了飯再說。」老夫人不贊同的看了眼季常,開口說道,她夾了一筷子的肉片放進季節的碗裏。
老夫人發話,後頭果真是沒人在飯桌上說話了。
飯罷,老夫人看向大夫人和二夫人,以及童枝兒,「阿節成親的事宜,就交給你們三個辦了。該置辦什麼,宴請誰,你們拿主意就是。」
「是,祖母(娘)。」
………
國公府氣氛融洽,然而皇宮內卻是鴉雀無聲。
「皇上,如今季家父子三人,皆是手握重兵,不知道皇上作何打算?」
慈寧宮,太后低聲開口說道。
明黃色龍袍的皇上皺了皺眉,「母后,他們乃是重臣。」
「重臣,不一定是忠臣!」
太后意味深長的道。
皇上抿了抿唇,並未說話。
太后也並不逼着他立刻表態,良久之後才道:「皇上,蜀王的前車之鑑,您未曾忘記吧?」
皇上眯了眯眼睛,「母后,兒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太后滿意的點了點頭,「聽說,國公府下個月初三便要迎娶淮南郡主。」
「嗯,此事朕也知曉,國公府三代將臣,護邊有功,朕必不會虧待了他們。」
「哀家有些乏了,皇上若是無事,便回去吧。」
皇上站起身,恭敬的行禮道:「母后好好地歇息,兒臣告退。」
翌日早朝,天色灰濛。
文臣和武官分立於金鑾殿左右兩側,揉眼睛的揉眼睛,打呵欠的打呵欠。
沒辦法,天氣是越來越冷了,他們上早朝的時辰卻是不變,起這麼早,難有不瞌睡的。
「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太監例行公事的尖細之聲,迴蕩在眾大臣耳畔。
「皇上,臣有本啟奏。」
一個粗獷的聲音開口。
「准奏。」
「皇上,臣年事已高,還請皇上允臣做一個閒散之人,收回臣手中兵權。」
一句話,好似驚雷,原本迷迷瞪瞪的眾位大臣,全都睜大了眼睛,一個個如銅鈴般的大眼,集中在跪在地上的季常身上。
他們說好的彈劾呢?諫官,向來都是他們文臣包攬。什麼時候武官這麼的有腦子了?
擁兵自重!惹人猜忌!晚節不保!
只懂得舞刀弄棒的武夫,竟然也知道了這樣的道理,這是對他們諫官的藐視和宣戰!
你要交兵權就交兵權,天底下哪有這麼隨心所欲的事情?
「皇上,國公爺老當益壯,臣等人為,兵權在國公爺的手上,才能保帝國安寧,叫百姓們安居樂業。」
文臣中走出一人,沉聲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