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拎着打包來的飯盒,她看到齊潭也在,緊張道:「齊主任。」
齊潭:「你們吃飯吧,我走了。」
丁寧:「齊主任再見。」
齊潭微微一笑,轉身又和段峰道別。
段峰十分沒好氣地說:「快滾蛋。」
齊潭一點沒惱,反帶着一臉笑容,瀟灑離去。
丁寧將飯盒放在旁邊的柜子上。
又彎腰慢慢搖起段峰的床,讓他緩緩坐起方便吃飯。
相較於剛來普通病房的時候,段峰現在已經能短暫坐會兒,並且能下床去洗手間了。
「我買了你喜歡吃的那家麵條,」丁寧說:「他家今天生意太好,還好老闆認識你,他看我去,先給了我一份。」
「嗯,」段峰淡淡地應着。
「好人有好報,」丁寧說:「店老闆說你以前給他看過病,他知道我是給你買飯,想不要錢來着,我覺得這樣不好,還是給他轉了錢。哥……」
「別叫我『哥』,」段峰打斷,「我是孤兒,沒有家人。」
丁寧站在旁邊,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你別這樣,哥……」丁寧心裏很難受,「等你養好傷,我帶你回家,媽媽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我說了,我沒有家人!」段峰聲音冷酷,「還吃不吃飯?」
「吃,」丁寧強忍着淚水,給病床上支起小桌,又將買來的麵條擺在小桌上。
她買的是炸醬麵。
醬牛肉滷的,段峰喜歡吃牛肉。
許清漓告訴她的。
她買了兩份飯,他一份,自己一份。
她不怎麼喜歡吃麵條,但段峰喜歡,她還是陪着段峰一起吃。
不知道是麵條太硬,還是自己咽喉有問題,越吃越感覺難以下咽。
嗓子疼的要命。
「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段峰伸手,從床頭柜上抽了兩張紙巾,遞到丁寧面前,「趕緊擦擦。影響人食慾。」
丁寧望着他,他卻不看自己,似乎滿臉都是不耐煩。
「抱歉,」丁寧接過紙巾,放下飯盒,轉身去了洗手間。
段峰住的是病房,洗手間在外面的房間。
丁寧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在外間平復一會兒,這才回到裏間病房。
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堅強的人,甚至可以說膽小又敏感,脆弱還愛哭。
不只段峰,就是換成其他人,可能凶她兩句,或者數落她兩聲,她也會止不住想哭。
可要換成是段峰,她只會更想哭。
因為委屈、歉意,以及小心翼翼的愛。
丁寧回來,看病床上的段峰沒動筷,似乎在等她。
「快吃吧,」她說着,走去床邊坐下,捧起自己放在一邊的飯盒。
段峰也沒回應,只簡單掃她一眼,埋頭吃飯。
他們倆一直這樣。
她給他送飯,兩人就各吃各的。
剛開始時,段峰還不能坐起,只能稍稍給他餵點流食,段峰脾氣也硬,不吃嗟來之食。
她怎麼勸,都不管用。
寧肯讓護工喂,也不肯她碰他一下。
後來她和護工一起陪護好幾夜,段峰對她的態度才漸漸好很多,現在段峰能下床,能坐起,只不過大部分時間還是需要臥床,護工也用不上了,丁寧只需要每天過來送送飯就行。
「今天不是工作日?不去上班?」段峰突然開口問。
「上班,」丁寧說完,沒了下文。
「既然上班,你不好好上班,還送什麼飯。」
丁寧咬着唇,眼眶又忍不住濕潤起來,忍了一會兒,她說:「護工阿姨不在。」
段峰視線一斜,掃過她,心煩意亂。
又哭。
她怎麼那麼愛哭。
丁寧是他見過最愛哭的女生,沒有之一。
稍稍說兩句,她就淚眼花花,搞的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瞧見她那不爭氣的樣子,心裏又煩又着急。
「你,如果出院了,會和我一起回家嗎?」丁寧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
丁寧捧着飯盒,低着頭,一點都不敢質問地說:「為什麼。」
「我沒有家。」
「可你現在有了啊,」丁寧說:「媽媽一直都沒忘了你,如果她知道你還在,她一定很……」
「我說了,我沒有爸媽,」段峰冷漠道:「要真論起父母,那我頂多有一對不靠譜的養父母。除此以外,再無親人。」
丁寧說不出話來。
她還能說什麼呢,一切都是錯誤。
當初她不該和師姐們一起去看籃球賽,這樣就不會認識他。
也不該陪着師姐去參加乒乓球比賽,這樣就不會再次遇到他,更不會因為幫他給韓沉還車鑰匙,加了他的微信。
最不應該的,是她點開了段峰的朋友圈,看到了他轉發的一個給福利院募捐的鏈接,而她在那條朋友圈下看到了那個福利院的院長給他點讚的消息,以及兩人在鏈接下的幾句簡短的談話。
她才得知段峰原來以前在福利院生活。
而她有那家福利院院長的微信,是因為她為了幫媽媽找當初遺失的兒子,特地去那家福利院打聽過,還加了那個院長的微信。
一切都是這麼巧合。
連丁寧自己都沒想到,她一直在尋找的同母異父的哥哥,竟然就是段峰。
丁寧的母親是二婚嫁給她丁父的。
嫁過來時,還帶着一個小男孩,彼時丁寧沒有出生,丁父丁母帶着四歲的段峰從東江坐火車回老家,兩口子都是務工的農民工,九幾年時,火車站很亂,是流動人口最多的時候,黃牛、人販子泛濫。
丁母去買飯,丁父帶着段峰去火車站旁邊的小賣部買煙,不過付款的工夫,段峰人就不見了。
夫妻倆當下報了警,但那時候也沒監控,也沒什麼好的偵查手段,就算有警察幫忙,一個四歲的孩子,放入茫茫的人海中,找起來難如登天。
連警察都連連搖頭,孩子丟了,還是男孩,大概率是被人拐走了。
能遇到個好人家都算好的,怕就怕搞去什麼黑礦上養着當童工,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
丁母一聽「黑礦」兩個字,哭的泣不成聲。
因為她的上一任丈夫以及上一任丈夫的哥哥,都是礦工,兩人都是因為礦難走的。
更難受的是,她上一任丈夫的嫂子,得知自己丈夫沒了,彼時還懷着孕,當下人就嚷嚷着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