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腳步聲從二樓下來,邊走邊說,「我看啊就是有人在惡作劇,別擔心。」
「徐警官,就算惡作劇也得查啊,我這還有這麼多客人呢。」瑤姐語氣焦急。
「沒多大點事,再說了,你們店裏又沒人受傷,血是哪來的?不是惡作劇是什麼?」徐警官說着已經下樓了,又衝着大傢伙嚷嚷了句,「大家配合一下啊,做一份筆錄。」
這時陸北辰抽完煙也從外面回來了,聽小王問徐警官了一句,「牆上的血印子怎麼處理?」
徐警官說,「沒太多參考價值,哎,你回頭處理一下就行。」他又對瑤姐說。
陸北辰上前,皺眉說,「牆上的血手印你們最好取樣拿去化驗一下。」
「你認為是人血?」徐警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
「不,是動物血。」
「既然不是人血還有化驗的必要嗎?」徐警官說,又見眾人用質疑的目光瞅着自己,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鎮上的人手有限,還得從市里調法醫過來,然後你讓趕了好幾個小時路程的法醫拿着動物血再折回市里化驗?」
陸北辰哼笑,「於是,草草結案?」
「我可沒說啊,你這位同志怎麼這麼說話?」徐警官不樂意了,瞪着他,「你不是警務人員不了解我們工作的複雜性,牆上的血印子一看就是惡作劇的,如果想要害人,還可能只留個血手印上去嗎?」
「那好,警察同志,請你告訴我是誰在惡作劇?」陸北辰咄咄逼人。
「背後是誰在搗鬼我肯定會查,這不是要給大家做筆錄嗎?」徐警官被他的眼神逼得慌了神,又一想怎麼可能會被個遊客給震懾到,挺直了脊梁骨,「如果有人搗鬼,一定就是你們自己人。」
「哎你怎麼說話呢——」雜誌社的美術指導不高興了,大小伙子壓不住氣。
徐警官還沒等說話,小王就開始大聲豪氣了,「我們說不查了嗎?都安靜點!」
氣得小伙子一摔杯子,「什麼東西!」
小王畢竟年輕氣盛,剛要追究他罵人的行為就被徐警官扯住了,眉頭一皺,「所有人都在這嗎?」
凌雙也挺不高興的,但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所以只能壓着火,沒好氣地說了句,「有兩名同事還沒回來。」
「去哪了?什麼時候走的?」
「不知道。」凌雙甩了句。
徐警官呵呵冷笑,「偏偏這個時候不在,恐怕是心裏有鬼吧。」
「這位警官,你們下結論不是要講證據嗎?」喬雲霄慵懶地靠在咖啡桌旁,慢悠悠地說。
徐警官嘴角抽動了一下,沒跟他再理論,拍了一下小王,「給大家做筆錄。」
陸北辰徑直往樓上走。
「站住!」徐警官喝道,「你要幹什麼去?」
陸北辰站住樓梯口,轉過身態度極其冷漠地說,「警官,人有三急。」
「去吧去吧,一會趕緊下來。」
*
直到做完筆錄程燁和方子欣還沒回來,手機一直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這裏信號不大好,手機時常沒信號是常事,但凌雙急了,親自打了幾通後見還是無法打通就趕忙去找徐警官,說她的兩個同事不見了。
「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同事?」徐警官盯着筆錄本,眼睛沒抬一下。
「對。」
「失蹤超過24小時了嗎?」
「當然沒有,可是這裏這麼偏僻,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凌雙焦急道。
「只要沒超過24小時——」徐警官說到這兒看見陸北辰盯着他瞧,一時間就止住了話,咳嗽了兩聲說,「小王,記錄一下失蹤者的姓名特徵。」
心裏就納悶了,真是邪了門了,想他也是個老警察了,怎麼還沒個年輕人給震懾到了?許久後他給自己的解釋就是,那個年輕人太多事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記錄了再說吧。
小王記錄的時候,徐警官的手機一直在響,接通後許是那邊有人在催,只見他馬上改了態度,「是、是,我和小王馬上過去,好……」
手機一收,態度馬上變回之前的,「小王,這邊差不多了,走。」
「哎呀徐警官,什麼叫這邊差不多了?」瑤姐一看他要走急了,忙上前阻攔,「我這邊怎麼回事還沒查清楚呢。」
徐警官多少給了瑤姐面子,「你這邊都是小來小去的,一沒丟東西二沒傷人命,就是不知道你們得罪誰了所以才這麼整你們,還有失蹤那兩個,你不是有我電話嗎?有什麼動靜馬上打給我,我這邊會派出警員去找的。」
「可是——」
「別可是了,上頭還有個大案子呢。」徐警官一臉的焦急,撥開她的手,「要是可能的話我還真想留在這兒處理你們的事,誰願意往那麼倒霉的西寨跑呢?小王,趕緊去開車,走了走了。」
瑤姐一個沒抓住他,徐警官帶着小王就離開了,氣得瑤姐直跺腳,衝着門口嚷嚷,「死老徐,看你下次再來我客棧喝酒的,我再給你好臉我就不是我媽生的!」
顧初暗自對陸北辰說,「看見徐警官,我真想羅池啊。」
陸北辰牽過她的手,沒接她的話,反而說了句,「走。」
顧初一愣。
兩人趁着眾人都在惶恐地研究西寨的事離開了客棧,隱約聽凌雙在說,「我知道大家害怕,但總要找到程燁和方子欣咱們才能離開……」
喬雲霄趁亂尾隨着陸北辰出了門,陸北深不動聲色地將喬雲霄的行為看在眼裏,沒阻止。
*
這是顧初第一次到西寨,因為向池曾經叮囑過他們,沒有他的帶領下不允許任何醫護人員私自進入西寨。相比木雅人、羌族和藏區富有原始意味的居所,西寨可謂是世外桃源。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為車行到一定岔路上就不能再繼續前行了,眼前一大片的桃樹林,這裏的氣溫有別於平原,所以桃花開得正旺,風一過,花瓣紛紛而落,讓顧初想起了《桃花源記》中的那段「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大片桃林中間有一條小路,看來只有這麼一條必經之路,否則除了他們的車子外,這裏就不會停放之前的那兩輛警車了。
沒一會兒又來了輛車,是喬雲霄,方向盤一轉,利落地停在了他們的車子旁。陸北辰對他的一路跟隨並不感到奇怪,等他走上前後冷淡地說了句,「喬公子還挺喜歡湊熱鬧的。」
「彼此彼此。」
顧初不想看見這兩人爭吵,拉着陸北辰的手臂,「走啦走啦。」
都說桃源深處有人家,但西寨不同,路過桃花林又是一片梅花林,梅花早於桃花而開,可想而知梅花盛開時這裏也美得令人窒息。隱約有水流聲,順着水聲一路前行,林中有一口,穿過,眼前豁然開闊。顧初萬萬沒想到自己看到的畫面,竟是一處古鎮,群山環抱如畫如屏,一條清澈的河水從古鎮中間穿過,打遠可見一座高高的牌樓,牌樓之上刻着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山鬼圖騰。牌樓後就是依山而建的房屋,竟都是明清徽派建築風格的古宅,飛檐翹角青瓦烏牆,掩映在叢山綠影之中。河面很寬,有形狀不一的橋樑橫跨之上,橋洞之下的兩岸停放竹筏,似有泛舟湖上之美。
他們沿着河流上油走,腳下全都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許是經過千年路人的腳底打磨,鵝卵石的稜角盡損,踩上去感覺十分舒服。正值黃昏,夕陽半藏半露在群山屋檐之間,朦朧的光像是給寨子蒙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顧初感嘆這裏的古樸悠然和寧靜,怪不得人人都稱西寨風景好,來了倒真覺得不虛此行。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這裏明明就是座古鎮,怎麼被人叫做「寨子」?更重要的是,相比其他村寨的簡陋,這裏很顯然處處充滿中原文化,梅花、桃花那可是清高之人的最愛,如果這裏各個都是山野痞夫怎麼會有如此品性?再聯想之前看到的王族長,可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文化人啊。
這個時間家家戶戶都在炊煙,縹緲於空氣之中的是柴火和飯菜香,哪像是有大案發生的樣子?可走着走着就覺得不對勁了,是家家戶戶做飯的時間不假,但這裏太過安靜了,就好像正在做飯的居民突然遭遇了什麼事一下子扔下手裏活離開了似的,沒有孩子們的嬉鬧聲,沒有大人們說話聲……
顧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想到了西寨的傳說,他們這可是沒經族長同意就進來了,會不會真的能得罪……山鬼?下意識抓緊了陸北辰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溫她才找到安全感。
又上行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樣子,路的盡頭一拐,猛地發現人影,顧初激動地差點叫出來。可驚喜勁很快就被驚訝給壓住了,像是全寨子裏的人都聚在那了,像是一塊極大的空地,遠遠的看不清楚,只看見不遠處高高豎起的杆子,杆子之上掛着山鬼的圖騰,還有羊的頭骨和一張狼皮,這倒是像極了貢卆的風格。
不少人里三圈外三圈,卻沒人敢大聲說話,只是偶爾會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很快就被拉長的聲音蓋住:我們敬仰的山神啊,請你饒恕他們吧……
陸北辰感到奇怪,加快了腳步,顧初被他牽着幾乎一路小跑,等到了跟前撥開了人群,這才看清楚眼前發生的狀況。高杆之下有個穿着五顏六色長袍的人,整張臉畫得跟調色盤似的,頭戴長長的羽翎,正雙手展開趴伏在地,然後起身衝着高空喊出這句話。顧初嘆為觀止,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巫醫或巫師?
陸北辰對眼前這一切不感興趣,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不遠處的王族長身上,他坐在斜對面的位置上,穿得一身中式,閉着雙眼不做聲,在他身後站着幾名警察,各個都急得夠嗆。正在這時,那個「做法」的人像是完事了,從人群里走出來一名男子,三十幾歲的樣子,清瘦,臉色略黑,雙眼卻像是死魚眼似的泛白,穿着青白色褂子配黑色褲子,他走到高杆之下,衝着眾人們說,「山鬼發怒了,所以懲罰了不守規矩的人,你們都看到了!」
眾人戰戰兢兢的。
巫醫將雙手高舉,抬眼看了看高杆上的狼皮,衝着大家說,「山鬼的指示,不允許上山!」
「是啊,你們趕緊走吧,山鬼已經動怒了,你們再不走山鬼會懲罰我們的!」
「對,我們不需要警察,快走!」
「他們死有餘辜,誰讓他們得罪山鬼了?」
一時間眾人情緒激動了。
陸北辰看到其中一名警察上前跟王族長交涉,眾人的聲音太大了令陸北辰聽不見那人說了什麼,卻見他一個勁地往山上指,臉色焦急。王族長睜眼了,他起身的那一刻,眾人全都噤聲了,可見王族長在這裏的威嚴。他看向巫醫,巫醫衝着他搖搖頭,他目光一轉,這一次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陸北辰身上。
其實陸北辰也沒打算躲,當他們三人擠入人群中時,周圍的居民已經朝着他們指指點點了,很顯然他們三人從穿着和打扮上都跟西寨人格格不入。年輕男子這才注意到還有外人進來,衝着他們就過來了,顧初害怕這男人的三白眼,嚇得一激靈躲陸北辰身後了。陸北辰和喬雲霄誰都沒動彈,任由年輕男子上前質問。
「你們是誰?」
眾人像潮水似的退到了一邊,看着他們指指點點。陸北辰直截了當,「風月古道客棧丟了兩名住客,我想,跟你們西寨脫不了干係。」
年輕男子眉頭一皺,「你們丟了人為什麼到我們這來找?如果真是在我們這失蹤了那也是咎由自取!」
喬雲霄雙臂交叉環抱胸前,十分悠哉地看着陸北辰,「看來在這裏,你那套用在文明社會的交際不靈啊。」
年輕男子斜眼瞅了一下喬雲霄,喬雲霄馬上表明來意,「我只是跟着來看熱鬧的。」
年輕男子剛要發飆,王族長走過來了,相比身邊男子的戾氣,王族長看上去和善多了,很顯然他認得他們,說,「如果朋友失蹤了那麼就找警察幫忙,這裏可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聽見沒,趕緊走!」男子皺着眉頭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西奈山上有命案發生吧。」陸北辰沒有走的意思,盯着王族長的臉,「我們只想知道出事的是不是我們的朋友。」
王族長的臉部肌肉驚鸞了一下,半天后嘆氣,「西奈山的確出事了,但是不是你們的朋友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們想探個究竟,不行。」說到這兒,他看向喬雲霄,「喬總,實在抱歉,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西奈山那片地,只可惜啊山鬼發怒了,所以西奈山我們西寨是絕對不能賣的。」
喬雲霄跟上來自有他的目的,顧初早就知道他是為了開發西奈山一事才千里迢迢到這,看來想要進軍西奈山首先要徵得王族長的同意,不管是喬雲霄還是陸北辰。只是,陸北辰的話讓她有些擔心,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判斷出程燁和方子欣遇害了還是他用了緩兵之計想要進入西奈山探個究竟,畢竟徐警官剛剛臨走之前無意透露出西奈山上發生大案,能讓他們稱之為大案的是什麼?命案!
她在心裏暗自祈禱,千萬別是程燁和方子欣。
一來一回,警察不想看見他們都難,幾名警察中看得出有一位是徐警官的頭兒,命他處理一下。徐警官見又是陸北辰,一下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帶着小王繞過人群走上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麼又是你們?我不是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嗎,客棧的案子我會處理,你們的朋友我們也會去找,還跟來幹什麼?」
陸北辰面色沉冷,「既然山上發生了大案,作為警方還在山下躊躇不前,難道你們不知道多耽擱一分鐘案發現場就有可能會被破壞嗎?」
似平淡卻又似鋒利的質問,令徐警官一愣,半天被噎那了,還是小王挽救了警察的形象,衝着陸北辰一瞪眼,「警察怎麼辦案不用你指手畫腳,這裏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趕緊走!」
徐警官這才反應過來,眉頭一皺,添了句,「你們幾個沒常識是嗎?就算是上頭是案發現場,那也不是你們能進的。」
陸北辰的目光在幾名警察身上掃了一圈,這一眼下來他心裏也就有底了,兩輛警車,七名警察全都在這了,他冷哼,「憑着你們幾個破案?可笑。」
「你什麼意思?」小王不高興了,「不憑着我們破案還能憑着你啊?有錢人,這裏可不是你們用錢來撒野的地方!」
說話間王族長一直在暗中觀察陸北辰,他發現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面容奇俊卻藏着一股子鋒利,可不像是個繡花枕頭那麼簡單,看一個人要看他的眼,他眼裏有異常沉穩的東西,言語間的犀利哪裏像是無事生非的?此人不簡單!再者說,能跟喬雲霄同進同出的人也不會是普通人。
想了想,他走上前,態度依舊和藹,「這位先生,請你一定要明白,在貢卆各個村寨都有各自的規矩,西寨的規矩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我們遵守了一輩又一輩,哪敢違背呢?」
陸北辰挑唇,「看來你的村民都在這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一旦山上的是命案,那麼出事的就一定是外族人?本族人出事也就算了,你們有你們的處理規矩,但如果是外族人,恐怕不是你王族長能夠掖着藏着的了,而且萬一真的是我們的人,那必要時我們會採用我們自己的辦法進山調查。」
「你這是在威脅我們?」那個三白眼的男人不悅了,喝道。
陸北辰從容淡定,「算不上威脅,牽涉到人命這種事本來就很麻煩,好好的一個西寨卻被扣上賊窩的名頭,那可就麻煩了,沾了污名,就算山鬼想幫你們都無濟於事。」
「你——」
王族長抬手打斷了三白眼的話,抬眼看了陸北辰半天,冷不丁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遊客。」
王族長眼中狐疑,許是在斟酌他話中的真實性,就這樣又沉默了半分多鐘,轉頭對徐警官他們說,「你們進山吧。」
「舅舅!」三白眼不可思議,「山鬼不讓上山!」
原來這倆人是叔侄關係。
徐警官一聽雙眼都亮了,連連道謝,王族長背着手轉身就走,甩了句話,「江源,你親自帶着警察上山!」
看得出三白眼挺無奈,但還是不能忤逆族長的意,只能怏怏帶路。徐警官馬上去跟頭報告去了,那個頭遠遠地看了陸北辰一眼,眸光似有思索,但許是山上情況緊急也沒多想,一揮手,一行人往山上走了。
徐警官攔住了陸北辰,畢竟幫他們解決了上山的問題,他的態度相比之前好了很多,「這位先生,現在是警察辦案的時間,你們確實不方便上去,見諒見諒啊,你放心,一旦有你們朋友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顧初暗自拉了拉陸北辰的胳膊,她生怕他的倔脾氣真起來了再跟當地警方槓上。好在陸北辰沒多餘反應,徐警官說完這番話就走了,小王還是耀武揚威的,補上了句,「你們三個啊,趕緊回去,還是那句話,不要耽誤我們警方辦案。」
陸北辰掃了山上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我們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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