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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應秋臉色枯槁,雙眼凹陷,歪着頭,看着床邊的兒子。
周龍遇泣不成聲,看着周應秋,道:「爹,這是為什麼啊……」
他已經知道,周應秋是故意吃了大黃,這種慢性藥在中途停下,還有的醫,到了後面,神仙難救。
周應秋倒是神色平靜,道:「有些事情,之前不能告訴你。現在告訴你吧,曹於汴一直在查我,手裏已經有足夠的證據了,宮裏要重啟熊廷弼案,那我就沒有活路。」
熊廷弼之所以被殺,是黃立極深夜給了魏忠賢一張紙,這才讓魏忠賢下定決心。可熊廷弼被殺,傳首九邊,這樣的大罪,不可能缺少證據,而證據,就是時任大理寺卿的周應秋一手炮製的。
將所有罪責推給了熊廷弼,撇開了現在還好生生活在牢裏的王化貞。
一旦翻查這個案子,作為主審官的周應秋,必然逃不過。
周龍遇不管這些,淚流不止的道:「即便是這樣,爹也用不着自殺,我們還有其他辦法……」
周應秋輕嘆一聲,看着這個還單純的兒子,道:「說這些無用了。我應該挺不過今晚,我有事要交代你,你要按我說的做,否則就是你死了都沒資格入祖墳。」
周龍遇哭聲更大,頭磕在地上,道:「爹……」
周應秋看着他,雙眼無神,語氣十分平靜,道:「第一,我死後,朝廷必然會允許你扶棺回鄉,你要立即走,什麼都不要管,誰的話都不要聽,記住,不管任何人。第二,回鄉之後,遣散族人,改名換姓的藏起來,除非改朝換代,否則,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再露面。第三,記住這兩條。」
周龍遇抬起頭,看着周應秋,表情痛苦,欲言又止。
周應秋看着他,枯槁的眼神里,似有不甘,還是慢慢轉過頭。
周龍遇靜靜等了一會兒,心頭一顫,緩緩跪爬上前,伸手一探,猛的磕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哭喊道:「爹……」
第二天一早,首輔黃立極,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於汴最先到宮裏。
對於周應秋的突然『病故』,在昨夜之前,崇禎還是會感到意外,現在卻是暗自搖頭。
黃立極抬着手,道:「陛下,周應秋病逝,周應秋之子周龍遇上書,請允准他扶棺歸鄉,葬於故里。按照慣例,當下旨恩恤以及諡號,榮歸故里。」
曹於汴卻冷哼一聲,道:「陛下,周應秋之罪,不容赦!即便死了,也應該追究!此賊罪惡滔天,違法之多,壞國政之多,壞朝綱之多,無出其右,不可使其榮歸!」
黃立極頓了頓,道:「陛下,朝局沸盪,人心不穩,若是再罪閣臣,恐天下臣民不安,請陛下三思。」
崇禎對周應秋這位『蹄髈總憲』自然沒有半點好感,不過,黃立極的話是有道理的,瞥見曹於汴一臉憤然,他道:「暫且擱置吧。跟你們說一個消息,建虜遣使了,剛剛過前堡。」
前堡,在大小凌河以北,這個位置,是遼東目前最北的堡壘,但也最容易遭到建虜攻擊,所以,只是起到一個監視的作用,並無多少駐兵。
曹於汴聞言,神色微動,道:「陛下,建虜三番兩次的遣使,這裏面有問題!」
黃立極想到了之前建虜合兵,卻沒有開戰,再聯想明朝嚴整九邊,尤其是張家口堡的事,心裏忽然有不安的預感——陛下,不會是想北伐吧?
這個想法,嚇了黃立極一個大跳,以眼前這位陛下的脾性,或許真幹得出來!
黃立極抬起手,肅色道:「陛下,建虜所來,必要大事。臣一直認為陛下的遼東大略無比睿智,遼東須穩,以待時機。」
黃立極的話,在曹於汴看來,幾乎就等同於讓遼東投降了。
曹於汴果斷反駁道:「穩不等於退畏怯!若是建虜敢提什麼非分要求,臣議斬建虜使者,以宣示陛下皇威浩蕩,震懾建虜!」
黃立極見着,就感覺崇禎與曹於汴等人已經商量過,這是找他來通氣了,急忙道:「陛下,萬萬不可!建虜兵鋒正盛,我軍可堪守衛,並無平遼之力,臣請陛下三思,以社稷為重!」
平遼?
曹於汴有些愣住了,看向黃立極:這位是在說什麼?
崇禎見兩人爭吵,沒有打斷,卻在考慮着曹於汴的建議:是不是直接殺了建虜使者,進一步激怒建虜?
同時,他還在想,建虜是否會上當?
『也好,那就再刺激他們一下……』
崇禎心裏思索着,就道:「二位卿家不用爭了。王承恩,傳旨遼東,將建虜使臣斬於大小凌河堡,頭顱懸掛於北岸。命孫承宗做好建虜隨時南下的準備。再命毛文龍,黃龍不得再出擊,準備過冬。」
「是。」王承恩應着,就轉身出去。
黃立極更加不安了,剛要抬手
,崇禎就道:「就這麼定了。首輔,山東那邊,近來鬧騰的厲害,你走一趟。清丈田畝,戶丁登核,必須要將每一畝地丈量清楚,這些地在什麼人手裏更要明白!還有就是商稅改革,一定要落實下去,不能虛浮於表面。三法司那邊,要下沉……」
黃立極見崇禎不聽他的勸言,心裏默然輕嘆。
原本他以為,他還是有機會的,現在看來,他這個首輔,是可有可無。
他心裏,第一次起了不如歸去的念頭。
等崇禎說完,他神色不動的抬起手,道:「臣領旨。」
……
崇禎的旨意到了遼東後,遼東內部出現了一些爭論。
袁崇煥認為,『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與孫承宗寫信,未得首肯,便又上書崇禎。
而就在這個時候,駐守錦州的滿桂,奉旨,直接派人,將建虜十三個使臣中的十個斬在大小凌河北,另外三個並沒有出現,逃過一劫。
十根高高的旗杆上,掛着十個人頭,隨着北風晃悠。
大小凌河兩邊的城堡的明軍,看着不知道多解氣。
身在山海關的孫承宗到了寧遠,調配兵力,嚴密的防備着建虜來襲。
而藏在錦州城的駱養性,更是動用了一切力量,對瀋陽,對遼中等地,層層監視,密切注視着建虜的一舉一動。
滿桂斬了建虜使者,袁崇煥奏本入京,朝野再次掀起了關於平遼、撤遼的爭議。
崇禎對這些並沒有在意,而是在李邦華的陪同下,悄悄出京。
他先是去了天津衛,而後到了登萊,隨後在永平府暫留,又再一次巡視了盧象升,曹文詔,楊嗣昌的軍營,更是接見了駐軍在遵化的吳襄,趙率教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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