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夢境和災害
哈密的官場太平靜了,平靜到了沒有漣漪的地步。
只要不貪贓枉法,只要按部就班的干自己應該幹的事情,年限到了,就會升遷,就會有很大的一筆錢拿。
不多事,不越權,各掃門前雪是哈密官員最大特點。
事實上,只要做到這些,鐵心源就可以偷笑了,這些官員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比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官員好了很多,至少,喀喇汗國的迪伊思就非常羨慕鐵心源能有這樣的一群屬下。
只可惜,在鐵心源的眼中,這些人實在是太平庸了。
想想也是,能來哈密的官員一般都是官場鬥爭中的失敗者,認命者,沒有任何翻身餘地的魚腩官員。
這種人的目標一般都不算大,只要能在退出官場的時候拿到那筆豐碩的獎金,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
現在,一大群鲶魚來了……
鐵心源從未感覺像現在這樣富庶。
老婆帶着一馬車一馬車的人來了,這些人與那些罪囚不同,他們是哈密國真正需要的人的。
只有這群人來了,才能給哈密國原本野蠻的血脈里注入文明的火種。
喝了太多的酒,鐵心源也有些醉意,躺在雲堂上,再次俯瞰清香城的時候,覺得生動了許多。
尉遲灼灼進來的時候鐵心源已經睡着了,爐火熊熊卻驅不散穿越雲堂的寒霧,蜷縮在一張巨大熊皮里的鐵心源睡得很是香甜,有這張油光緻緻的熊皮,寒霧奈何不了他。
關上花窗,寒霧就沒了通路,雲堂也不再是雲霧的道路,關閉了門窗,雲霧就緩緩上升,避開了高大的雲堂,如同水一般沿着雲堂高大的飛檐緩緩地流淌下來。
就這樣,一座高大的雲堂就被雲霧包圍了起來,酣睡的鐵心源就像是這座高大廟堂里的神。
第二天鐵心源醒來的時候,小心的把懷裏的尉遲灼灼扶起來,他發誓,再也不在冬天的時候住進雲堂了。
這個屋子裏的一切似乎都濕漉漉的,鐵心源的頭髮都濕噠噠的,這裏絕對不是一個合適的睡覺場所。
「怎麼,您不再睡一會,再多感受一下神仙生活?」
「我要是一個人睡,一定沒有問題。」
「當年是誰抽風一樣的修建了這座雲堂?把房子修建在風口上那裏是人幹的事情?」
「我喜歡這裏涼快。」鐵心源說着話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老天爺喲,您就饒了妾身吧,只要喝高了,您就會來雲堂發瘋,可憐雲堂管事一晚上要給你換七八次爐子,妾身也一晚上凍醒五六次。
再這樣下去,妾身估計就不能陪您白頭偕老了。」
「不稀罕老婆娘!」
鐵心源被尉遲灼灼說的臉上掛不住,張嘴就是傷人的話,說完就有些後悔。
「您的老婆娘正在快馬加鞭的往哈密趕路呢,等她回來您再對她說這些話不遲。」
鐵心源指指腦袋道:「這裏最近不太合適。」
「早就發現了,夢裏還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您倒是告訴我,誰能順着星光爬到另外一個世界裏來?
什麼樣的寶馬能讓您日行千里且不沾染半點風塵?大閘蟹是個什麼東西能讓您一口氣吃八隻,如此美食妾身為何聞所未聞?
誰是老刀把子能把您逼迫的生死兩難?」
雲堂裏面冷得厲害,鐵心源卻覺得身體變得滾燙,很想把尉遲灼灼滅口,卻根本下不去手。
尉遲灼灼把臉湊到鐵心源臉上,好半晌才道:「看樣子是說到您的痛處了,你們男人心裏總有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情,妾身沒興趣知道,您也不用想辦法來騙妾身。
趕緊下山吧,妾身還想睡一個回籠覺呢。」
鐵心源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變了:「有些事情沒法對你說,我都糊塗着呢。」
尉遲灼灼費力的將大熊皮披在鐵心源的身上嬌笑道:「既然糊塗,那就一直糊塗下去,想明白了,日子也就沒法子過了,且糊塗着吧。」
說着話就把鐵心源推出雲堂,催促着趕緊下山。
站在雲彩里撒尿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尤其是死裏逃生之後,這種暢快的感覺就越發的明顯。
關在雲堂里的鐵心源根本就是一頭困獸,尉遲灼灼昨晚陪着一頭野獸睡了一晚上沒有出事實在是萬幸。
最近,過去的事情總在他的腦海里縈繞,很多早就忘記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的被回憶起來。
很多人臉從陌生變得熟悉,很自然的就想在這個世界找到替身。
鐵心源萬幸沒有找到,如果找到了,他很可能會直接發起戰爭,那個替身恐怕直到臨死都不可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招惹了偉大的哈密王。
提好褲子才發現尉遲灼灼一直在偷看,沒好氣的道:「有什麼好看的。」
尉遲灼灼大笑道:「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鐵心源上前緊緊的保住尉遲灼灼勒了一把道:「以後不來雲堂了,這地方很邪性。」
尉遲灼灼點頭道:「那就不要來。」
說完就掙脫鐵心源的懷抱如同小鹿一般沿着小路向山下跑。
鐵心源重重的在自己胸口擂了一拳,恨自己在那一剎那竟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哪怕是無意識的也不成。
尉遲灼灼知道自己有事情瞞着她,可能還瞞着所有的人,只是很聰明的沒有追問。
昨晚在雲堂大醉來了一場,桌案上的文書就堆積的跟小山一般。
鐵心源很懷疑,就因為自己疏忽了一天,所有的麻煩事情都在這一天徹底爆發了。
北風變弱了,哈密國就派出上百隊將士打着旗子去聯絡那些躲在天山山窩子裏過冬的部族,通知他們的頭人在三月雪化的時候來哈密城開會,商討新一年的牧場分配。
結果,派出去的將士傳回來的消息非常的不好,僅僅是天山以北的遊牧部落,就莫名奇妙的不見了七八支。
營地破爛不堪,牛羊全部死亡,直到找到的時候還被凍得硬邦邦的。
營地里只有零星的幾具屍體,不像是遭遇了盜賊,更像是被活活凍死的。
聯繫這些部族的將士不敢怠慢,迅速集合到了一起組成一支更大的隊伍,踩着尚未化盡的白雪向天山深處尋找。
人找到了,可惜沒有幾個活的,按照牧人的話說,過去的那個冬天太冷了。
遊牧部落就是這樣,興盛的時候興旺發達,遇到天災的時候就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遊牧其實就是一個靠天吃飯的活計,比種地還更加的沒有保障。
即便是遙遠的後世,還有一句俗話叫做——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可見遊牧之朝不保夕。
寒冷,加上大雪,確實造成了牧民的滅頂之災。
可以肯定的是哈密國今年的畜牧業已經遭到了重創。受災的牧民只要還活着,正在源源不斷的向哈密國圍攏過來。
他們知道,想要度過這個難關唯有求助於哈密王。
哈密河今年開封的時間比以往晚了足足半個月,這就是說,哈密的春天也整整晚了半個月。
到底是收編牧人還是救援牧人這個問題在哈密的朝堂上爭論的很厲害。
孟元直,阿大,李巧這些將軍們執着的認為,這正是哈密國一統這片土地的好機會,正好接收牧人,將他們正式編入哈密戶籍,完成哈密國在這一帶的一統大業。
霍賢,劉攽,黃元壽,彭禮這些文臣認為,哈密國應該救援這些遊牧部落,借給他們牛羊幫助他們重建部落,施恩餘人,讓他們繼續充當哈密國向外延伸的觸角,也成為哈密國的第一道防線。
兩者說的都有道理,在西域一個國家如果沒有畜牧業是一個不完整的國家,這裏地大物博,對牲畜的需求量遠不是大宋所能比擬的。
沒有馬,就沒有國家的統治,沒有牛和駱駝,這個國家就是死水一灘。
如果按照孟元直這些人說的,把這些一無所有的牧人全部編入戶籍,好處是可以近距離的監視統治,不好的一點就是哈密國的畜牧業將會逐漸消亡,畢竟一支四處遊蕩的遊牧部落是最難管理的。
文官們的說法聽起來似乎很沒有道理,施恩於人並不是傳統的西域做法,而且,做起來效果未知,背叛這種概念西域人根本就沒有,有奶就是娘才是他們的本性。
歐陽發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聽得津津有味,他一面感慨哈密國對遊牧部落的強大控制力,一面又感慨霍賢等人的老辣以及遠見卓識。
紛鬧的會議結束了,沒有得出一個準確的結果,鐵心源就下令休會,讓重臣好好地吃個中午飯,然後小憩片刻,等頭腦冷靜了,下午再繼續討論。
歐陽發的午飯是跟鐵心源一起吃的,匆匆吃過無法之後,鐵心源笑眯眯的瞅着歐陽發道:「伯和可有話說?」
歐陽發在心裏整理一下語言道:「說到底還是種族矛盾問題。」
鐵心源點點頭道:「繼續說。」
歐陽發一邊思考一邊道:「將軍們的意思是準備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哈密國的大一統,讓這片土地上的所有臣民都徹底的歸附在大王身邊,現在藉助天災確實能夠做到這一點,可是不長久。
霍相等人的說法其實就是緩緩圖之,一來,哈密國還沒有完全停止擴張,二來,霍相等人更希望看到一個以我宋人或者漢人為主體的國家出現,他們不希望現在就在哈密國出現種族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