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錦雞和兔子
身為帝王,一般都是自己把事情幹了,然後留下一個諾大的爛攤子給官員們。
這是一個能看出官員是不是合格的好時候。
一般情況下,一般的宰相一定能夠把皇帝乾的壞事磨平擦淨。
高明的宰相,也就是史書上那些名垂青史的宰相,他們不但能把壞事情消弭於無形,還能趁機給皇帝歌功頌德一番,給旁人造成這事就該這麼幹才痛快的假象。
至於糟糕的宰相,也就是史書上那些遺臭萬年的宰相們,一般都會把事情干砸鍋。
然後弄得天下狼煙四起,昏君最後被百姓當豬殺掉吃肉,大家重打鑼鼓另開張,換下一位皇帝。
歐陽修雖然性情上迂腐了一些,卻是一個極有才幹的文官,涕淚橫流的跑下山坡,雙手從泥水裏捧起一個少年的頭顱,哭得如同死去的人是他的親兒子一般傷心。
至於揮舞着馬鞭抽打全身鐵甲的那仁波切這事,那仁波切根本就不在乎,後背被歐陽修用鞭子抽的砰砰作響,他轉過身依舊在貪婪的抱着一塊古拙的玉佩研究個不停。
「老夫來晚了……」
歐陽修一張嘴就把孟元直震驚了,老傢伙什麼時候學會說一嘴流利的突厥話的?
有歐陽修做表率,剩下的大宋官吏哪有一個傻子,他們齊心協力的將帶着戰利品準備撤退的青唐武士攆走,帶着一群宋人悍卒開始安撫百姓。
移花接木,李代桃僵,圍魏救趙,假痴不癲,這一套計謀用下來,沼澤邊上的悲憤之意更加濃重了,大家一起吃着乾糧烤着火傷心欲絕。
等孟元直清醒過來的時候,三千多草頭韃靼人婦孺,已經認定,自己的仇人應該是青唐來的吐蕃人……
至於自己以前的首領和那個看不清眉眼的王說了些什麼,她們一無所知。
歐陽修趕走了孟元直,自己帶着一千宋人悍卒準備攜帶着這群已經無法再倒淌河流域生存的婦孺們,慢慢的向哈密走。
自然,草頭韃靼人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牲口也會隨着他們一起去哈密。
先頭出發的鐵心源和趙婉已經離開了草原,正式踏上了哈密的土地。
當眼中再也見不到大片的綠色之後,趙婉忽然從馬車上下來,帶着水珠兒一起恭敬地用石塊和一些破木頭在一隻野兔洞口壘了一個土地廟。
用自己親自保管的軒轅祖廟香火點燃了土地神廟上的第一炷香。
晴日無風,淡藍色的煙氣緩緩升上半空,最後消失在西域的天空中。
趙婉虔誠的供奉了戈壁上的第一座漢家神廟,供奉的規格很高,牛頭,羊頭,豬頭一樣不缺。
「我以後每三年就來這裏祭拜一次,供奉香火,我漢家的神祗經後將香火不絕,興旺萬年!」
趙婉叩拜了神靈之後認真的對鐵心源道。
「那是啊,香火要旺啊,神靈如果吃不飽肚子,怎麼和西域的滿天異族神靈作戰?」
「人間即天堂,天人自有感應,如果我們在西域做得好,我家的神靈自然就會強大,如果我們在西域做的不好,我家的神靈自然衰敗。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既然如此,這裏就該修建一座好一點的廟宇,你這樣做實在是太兒戲了。」
趙婉白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土鱉丈夫沒好氣的道:「你以為這個廟宇只要人多就能修建的起來?
告訴你,我現在也就是仗着第一次來哈密,以女主人的身份告知了天地這才有資格打下一個基礎。
請天神降臨來庇佑我哈密臣民。
你以後想要給這座廟宇添磚加瓦,沒有能說得過去的功績你即便是用金子堆起一座廟宇,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鐵心源皺眉道:「只有大功才能建廟?」
趙婉笑道:「你沒去過我家祖廟,自然不會知道有些規矩,你知不知道,我父皇有一次被我家祖廟上的一片瓦掉下來砸傷了肩膀。
嘖嘖,那座廟宇的大梁都被白蟻啃的快要斷掉了,房頂上長滿了野草,頂上有好大一個洞,瓦片就是從洞上掉下來的。
再不整修,房子就要塌了。
這樣的狀況已經維持十幾年了,我父皇做夢都想修繕一下祖廟,可是手頭沒有大功,他動不了祖廟的一磚一瓦。
每年都冒險進入那間快要塌掉的房子裏去祭拜祖宗。
好在今年不必了,狄青他們在天南打了一個大勝仗,我父皇終於有了一個機會可以重修祖廟了。
你知道我父皇在接到狄帥大勝的戰報之後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鐵心源積極地配合着搖頭表示不知。
「告訴你吧,我父皇知道大勝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給內府下旨意,要他們趕緊以最快的速度,召集最好的工匠,用最結實的材料重新修建祖廟的屋頂!」
鐵心源倒吸了一口涼氣,瞅瞅身邊這座高不過三尺,長不過兩尺,前後不到三尺的亂石堆犯愁道:「這要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座廟宇變成巍峨的殿堂?
這座廟就該放在清香城才對啊,而且你還把廟宇修在野兔洞口,不用風吹日曬,兔子都能把廟宇給禍禍了。」
「瞎說什麼,兔子是土地神的坐騎,沒有兔子你讓神靈如何走遍哈密大地?」
鐵心源呆滯了良久,才小聲問趙婉:「夫人啊,敢問趙宋皇家是如何確定祖廟位置的?
而你家神仙的坐騎是什麼?」
趙婉得意的道:「太祖爺當年在周太祖郭雀兒麾下當兵,後來又歸屬柴皇爺,郭雀兒有一年夢見自己化作一條黑龍,正在河南行雲布雨掀起狂濤的時候,卻遇見了一條黃龍。
一條黑龍和一條黃龍在天空翻翻滾滾的激戰了三天,郭雀兒化作的黑龍眼看就要打敗黃龍了,正準備咬下黃龍的腦袋的時候,一隻錦雞從他的身下飛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從而讓黃龍逃出生天,只是一隻爪子受了重傷。
郭雀兒醒來之後才知道河南又發了大水,並且有兩道龍吸水出現,大水荼蘼六百里,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司天監的官員稟報說這是二龍相爭,這才致使河南百姓有了這樣的一場災難。
郭雀兒忽然想起自己的夢境,他並不關心河南百姓如何,而是派人到處尋找右臂受傷的英雄。
為此,他殺了不少人。「
鐵心源嘴巴張的如同河馬一般無意識的問道:「太祖爺的右臂受傷了?」
「是啊,長了老大的一個癰疽,將太祖爺痛的死去活來,好在他老人家認為這是自己的恥辱,對誰也沒有說,直到後來進宮見到柴娘娘的時候,才聽她說起這件事情……」
「等等,不要跟我說扯別的,先告訴我,你家太祖爺在確定東京當京師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一隻錦雞,然後就把錦雞飛起來的地方當成祖廟的地基了?」
「對啊!」
「所以趙宋皇家神靈的坐騎是一隻雞是吧?」
「沒錯啊,我家後花園裏養了老大一群錦雞……」
「不對啊,我們進入哈密地界的時候你看到的第一隻野獸應該是從黑山過來的那群狼才對啊。
我們哈密……好吧,兔子就兔子,這事你們趙家人有經驗,你高興就好。」
趙婉的大眼睛終於恢復了正常,嘆口氣道:「神靈,神靈,他居住在你的神台上,你信他就靈,不不信他就不靈,神是自己慢慢養靈驗的。
夫君,你應該有點信仰的,不能再這樣無法無天的活着了,沒有敬畏,不是好事。」
鐵心源苦笑道:「好大一個圈子啊,婉婉,以後你想對我說什麼就直接說,不用學李世民的老婆一樣繞圈子,那樣太累了。」
趙婉搖頭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父皇確實是那樣做的,我家老祖的故事也是我父皇親口告訴我的。
我父皇說他也是聽我皇爺爺說的……「
鐵心源撫摸着趙婉的秀髮嘆息一聲道:「歐陽修給你來信了?」
趙婉點點頭小聲道:「他說您已經走火入魔了,要我幫着你控制降伏心魔,他還說一個無所畏懼的帝王,是一個比魔鬼還要可怕的人。
權力需要約束,膽量也需要約束。」
「你相信歐陽修說的話?」
「不信,我只是擔心你迷失了自己,我更怕失去你……」
鐵心源笑道:」我從來都沒有迷失過自己,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河曲殺人,我心中同樣不好受,草頭韃靼人不慣約束,一直游離在所有人之外自成體系。
這個樣子已經維持了上百年,這是不允許的。
草頭韃靼的領地日月山和倒淌河,對我們來說非常的重要,我想,用不了兩年,大宋就該能征服青唐角廝羅所部,那時候,這裏就該是連接我哈密和大宋的要地。
這樣重要的地方,不能握在別人的手中,因此,草頭韃靼人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被滅亡的。」
趙婉探出手擁抱着鐵心源笑道:「我從未覺得你做的有什麼不對,你說草頭韃靼人該死,那麼他們就該死,你殺不過來,我幫你殺。
只是這座廟宇,我們兩個一定要努力把它建成一座世上最輝煌的殿堂!「
鐵心源大笑道:「那是,我這麼愛你,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