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花遠沒有鐵心源那樣自在,她如今正舉着那根棒槌和一隻雪白的狐狸對峙,那隻狐狸很漂亮,一身銀白色的皮毛,即便是泡在水中也一根根的散開,四根爪子在水裏撲騰着,黑色的鼻子揚的很高,嘴裏發出孩子哭泣一般的聲音。
如果在平日,王柔花會非常高興的抓住這隻狐狸拿它的皮毛去換一些銅子來花用一下,早就看上一雙錯到底的鞋子,就是沒錢買,七哥絕對不會在這上面多花一個銅子的。
今天不一樣,這隻狐狸呲着牙一次次的想要靠近澡盆,王柔花不認為除了自己和兒子別的人或者畜生有資格跳上澡盆。
即便是落在水裏狐狸依舊高傲的仰着頭,詭異的淡藍色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王柔花看,一次又一次的從正面試圖靠近澡盆,被王柔花一次又一次的用棒槌給攆開了。
最後王柔花是勝利者,狐狸的鼻子上挨了一記棒槌,哀哀的叫喚着被水流帶着離開了,只是一直回過頭來戀戀不捨的看着澡盆,好像是要記住王柔花的模樣。
想起鄉間裏那些關於狐狸的傳說,王柔花用衣襟掩着自己的臉,大聲的嚇唬着遠去的狐狸。
匆忙間,她沒有發現,在自己兒子的襁褓里,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腦袋從兒子的胳膊底下露出來,悲傷地看着遠去的母親。
鐵心源鬱悶至極,母親光顧着和大狐狸打架,卻沒有看到後面的狀況,大狐狸吸引開了母親的注意力之後,就有一隻小小的,濕漉漉的小狐狸乘機從澡盆的另一端爬了上來,只是爬澡盆就耗盡了它所有的力氣。
這傢伙掉進來之後,冷漠的瞅了一眼正在看着它的鐵心源,然後就毫不客氣的鑽進了襁褓里,在鐵心源的肋下找了一塊極為舒適的地方,就準備睡覺了。
鐵心源能感受到這隻小狐狸的衰弱,雖然它濕淋淋的毛髮弄得他很不舒服,不過,出於一種沒辦法說清楚的感覺,他還是默認了小狐狸的存在,有些沒辦法對別人說的話,可以和它好好的說說。
小狐狸嗅到了王柔花乳汁的味道,執拗的把頭伸出來,想要去舔舐乳汁,這讓鐵心源極為不滿。
鐵心源用自己那雙並不好使的雙手把小狐狸的腦袋按進了襁褓,然後就扯開嗓子大哭起來。
兒子就是自己的一且,王柔花立刻就重新把**塞進兒子的嘴裏,自己環顧四周繼續尋找一個合適的上岸地方。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乳汁從兒子的嘴角流淌出來,然後就落進了另外一副飢腸轆轆的腸胃……水流緩慢了下來,水面上甚至能夠看到一些還沒有收割的莊稼,麥子已經倒伏在水裏了,只有黃豆還堅強的挺立着,毛茸茸的豆莢努力地露出水面,這一切都讓王柔花感到極度的欣喜。
不遠的地方有一座低矮的山丘,山丘上站滿了人,有些人看見了王柔花母子,不由得大喊起來,甚至有一些漢子已經下到水裏,準備把王柔花母子拖到岸上去。
王柔花只是看了一眼,就用棍子快速的撐着澡盆離開,身為大宋東京人氏,她只是看看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就知道,這些人都是來東京乞討的流民,如果七哥在,自然是不怕他們的,但是如今,自己孤兒寡婦落在他們的手裏,後果太可怕了。
對於這些人東京城裏有很多可怕的傳說,最可怕的傳說就是這些住在東京下水道里的流民,會把好人家的女子和孩子拖進下水道裏面去,女子從此就會杳無音訊,孩子很可能會變成可怕的殘廢,帶着各種各樣的窮形怪相在東京城裏乞討。
那些漢子眼看着王柔花遠遠地離開,就破口大罵起來,王柔花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幸好七哥對自己說過這些人的惡行……全家的戶籍就好好的收攏在襁褓里,這是七哥在最緊要的關頭放進去的,在這樣的大災難底下,唯有東京人氏能夠獲得官府的幫助,至於那些流民,都是一群懶漢,不好好的在原籍種地,非要跑到東京來禍害人。
檢查完戶籍之後,又小心的疊好,王柔花憤怒的朝那些流民吐吐口水,在她看來,不好好種地的人都是沒用的懶漢和廢物。
低下頭見兒子正在睡覺,小臉紅撲撲的,王柔花就親昵地把額頭貼在兒子的小臉上,只要孩子還在,自己活着就還有希望。
這孩子是如此的懂事,只要給他吃飽就一點都胡鬧,即便是要尿了,拉了,也會嚎哭兩嗓子,只要解決了這點事情,他總是非常的安靜。
小孩子的瞳仁黑的發亮,看久了似乎還有一絲淡藍色,自己的孩子眼睛尤其生的好看,圓圓的就像是兩顆黑色的寶石。
雖然王柔花不曾見過那種東西,這並不妨礙她有這樣的幻想。
寶石是最亮的寶貝,這一點七哥早就說過。
有時候能從孩子的眼睛裏看出大人嚴重的疑惑神色,這讓王柔花有些得意,誰家的孩子有自家的孩子那樣靈性?如果六公躲過這一劫的話,他一定會喜歡上心源的,他老人家總說鐵家的孩子都是夯貨,打鐵出苦力是好手,沒一個靈性的,如今出了心源,他老人家該滿意了吧?回頭看看茫茫的洪水,那裏還有鐵家莊子的半點蹤影?王柔花擦擦眼角的淚花,重新把破傘架在澡盆上,讓它帶着自己母子去安全的地方。
雨水徹底的停止了,澡盆似乎也不再飄動了,王柔花揉揉惺忪的睡眼,大量四周,剛才自己還是不小心睡過去了。
如果不是兒子開始哭泣,自己一時半會恐怕醒不過來。
瞅了一眼兒子,見他已經停止了哭泣,王柔花這才發現,澡盆帶着自己母子來到了東京城牆之下。
城牆上的官兵發現了自己母子,從城頭垂下掛着竹筐的粗大繩索,大聲的吆喝着她趕緊爬進籃子裏去。
王柔花抱着兒子迅速的跳進竹筐里,然後緊緊地抓着澡盆不鬆手,不論城牆上的軍兵如何喝罵,她就是不鬆開澡盆。
無奈的軍兵只好費力的將王柔花母子連帶那隻碩大的澡盆一起拖上城牆,一個絡腮鬍子的軍兵剛剛舉起手,王柔花就狠狠地捏了一下鐵心源的屁股,收到信號的鐵心源只好撕心裂肺的哭泣起來,這女人掐的自己好疼。
大鬍子軍兵見孩子哭得悽慘,收回舉起來的大手瞅瞅城外的洪水嘆了口氣道:「算了,一個澡盆多少也值點錢。
你家男人呢?」王柔花扯開嗓門大聲道:「那個殺千刀的,明知道大水就要來了,還丟下我們母子去城裏找一些不三不四的槍棒朋友耍子,這就去教軍司找他算賬抓破他的臉。
」大鬍子軍兵冷笑一聲道:「恐怕這事由不了他,自從河堤潰口之後,東京城九門已經關閉了,他就算是想出去也沒法子出去。
」王柔花的臉色頓時變了,囁喏道:「城門口不讓進?」大鬍子軍兵大笑道:「看你也是東京人氏,如今東京城三面被大水包圍,如果這時候還打開城門,這城裏還有人立足的地方嗎?現在知道你有多幸運了吧?也就是碰到了老子心軟,你們母子要是流落城外被丐幫拖走是個什麼下場你不會不知曉。
看你丈夫也和我們軍中有些情誼,趕緊走吧,免得被都頭發現,把你母子丟下城牆。
」王柔花拜謝了拉自己上來的軍兵,緊一緊腰上的布包,就拖着澡盆下了城牆。
鐵心源對自己母親的智慧非常的欽佩,一個農婦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滿嘴胡柴的和軍隊拉上關係,最後讓自己脫身,這太難得了。
他覺得有這樣一位母親,即便是沒了父親,自己也一定可以愉快的長大成人。
王柔花拖着澡盆下了城牆離開了柵欄門,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東京城裏的軍卒好人不多,自己今天碰到的這位多少還算是好人。
平日裏這些丘八沒少禍害四周的莊子,仗着自己身強力壯,偷雞摸狗,調戲女子的事情沒少干,地里長的莊稼還在泛青,好多時候一夜之間就不見了蹤影,都是被那些丘八給偷着割跑了。
聽說他們弄出來一種新吃食,叫做青麥,也就是炒麥子,把泛青的莊稼打出來,然後把青色的麥粒放進大鍋里炒,噴上鹽水,炒熟之後就是一道非常有滋味的美食,聽說二文錢才能買一小碗。
這樣的好營生官兵們弄得,城外的百姓卻弄不得,哪怕你收割自家的麥子炒了賣錢也不成,官家下達的《勸農令》裏說的清楚,嚴禁農人收割不成熟的莊稼。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青麥子比黃麥子更加值錢啊。
很明顯,小狐狸已經活過來了,不停地在襁褓里鑽動,鐵心源的小短手根本就沒辦法控制那傢伙,只好夾緊自己的腿,不讓小狐狸禍害自己的要害,那傢伙把任何凸起的東西都當做**來啜吸兩下。
王柔花終於發現懷裏的襁褓似乎不對勁,在把襁褓在澡盆里打開之後,只見一隻小小的狐狸正趴在自己兒子的肚皮上,不由得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