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不敗傳說——卑鄙者的天堂
阿薩蘭重新打開房門的時候,面色沉重,不過對薩迦上師執禮甚恭。
兩個人一起站在河邊看着水勢漸漸平緩的哈密河,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大人物總是這樣的,喜歡從山形水勢中表現自己的睿智或者孤獨,普通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草芥一般的存在而已。
用山形水勢來定人的命運,這其中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苦楚,畢竟人和草木不同,對付草木的法子來對付人,本身就把自己刨除在人類之外了。
阿薩蘭沒有想到自己一時衝動幹掉了高昌族,竟然會引來契丹人。
薩迦上師說的很對,如果在契丹沒有和西夏打了一仗之前,自己剪除高昌族不過是這滔滔哈密河中的一朵浪花罷了,契丹人不會在意自己屬下的上萬個部族少掉那麼一兩個。
現在麻煩了,就像薩迦上師說的那樣,在西夏人面前失敗之後,契丹上下就絕對不能容忍支持自己的部族被被人幹掉。
這已經不是威嚴能代表的事情了,這關係到契丹對自己羈縻部落的統治問題。
自己無意中做的事情,現在成了契丹人找回尊嚴最合適的藉口,如果契丹人在這一帶打敗了自己,他們敗給西夏的陰影就會消失一點。
這件事情很嚴重!
阿薩蘭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他不敢想像契丹騎兵如同蝗蟲一般的從沙漠裏湧出來的場景會是一種怎樣的末日恐怖。
他現在很想掉頭回家,立刻告訴自己的父汗準備調集所有的回鶻武士開始準備一場極為悽慘的戰爭。
可是他的腳步就像是被釘在地面上一般一動不動。
告訴自己的父汗這件事容易,可是自己的繼承人位置就會變得岌岌可危。
同時他也不認為自己的父汗有拿起武器抵抗契丹人的勇氣,父汗的兒子很多,即便是犧牲掉阿薩蘭平息契丹人的怒火之後,他依舊有很多的繼承人。
權利可以使人年輕,五年前的時候,就有巫醫說病骨支離的父親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可是五年時間過去了,父親依舊還是老樣子,甚至還有時間有精力為自己添了一對雙胞胎弟弟……
阿薩蘭心亂如麻……
不知不覺間已經相處的很不錯的鐵心源和澤瑪,只能站在迴廊下瞅着那兩個發愁的智者。
「你男人好像有麻煩了,你不過去安慰一下?」鐵心源稍微的離獅子遠一點,輕聲道。
「如果是大麻煩,我幫不上忙,如果是小麻煩,阿薩蘭自己就能處理。
女人應該在男人考量軍國大事的時候離得遠點。」
「這在大宋叫做後宮不得干政!」
「胡說八道,你們上一個皇帝的老婆,把持宋國朝政多少年?」
「十二年!怎麼啦?」
「這叫做後宮不得干政?」
「這是沒辦法啊,皇帝太小,不能總被那些權臣欺負,她只好躲在帘子後面,這叫做垂簾聽政!」
「契丹人打過來你不擔心嗎?」
鐵心源笑道:「我是宋人,可能會被抓走當奴隸,但是不會死,你們吐蕃人要是被捉到,死定了。」
澤瑪恥笑道:「因為你們宋人比吐蕃人有用?」
鐵心源嘿嘿笑道:「是啊,只要是開化的種族,抓到宋人之後一般都不會一刀砍死,而是留下來幫着自己幹活。
只有那些不開化的野人,才會捉到宋人之後,點一把火烤着吃掉,宋人的肉比較嫩,烤着吃汁水多,像你們吐蕃人被捉到,一般都是扒皮之後煮着吃。」
澤瑪抱着自己那頭母獅子的腦袋陰笑道:「誰的肉比較嫩,尖牙最有發言權。」
鐵心源瞅了一眼母獅子道:「野獸就是野獸,這頭母獅子即便是你從小養大的,他依舊是猛獸。
你如果餵它吃熟肉,多年下來,它可能會改變飲食習慣,現在,你不但餵它生肉,甚至讓它去吃人,野獸吃人肉是會上癮的,因為人肉裏面的鹽分比任何一種肉里的鹽分都多,等有朝一日,你沒有肉餵給它的時候,它就該吃你了。」
「沒有尖牙,連我的父親都想吃掉我……」
「胡說八道,獅子上了大雪山,能活過三天就是本事了,還保護你?
以後騙人的時候說一些靠譜的。」
澤瑪即便是心機再多,終究不過是一個不認識字的十八歲高原女子而已。
她所有的知識儲備都是來自於高原上和戈壁沙漠上的吟唱詩人和自己的所見所聞。
鐵心源這種妙語連珠的同齡人讓她感受到了極大的親切,不長一段時間的交往之後,她很自然地發現和鐵心源在一起的時候非常舒服,沒有半點的壓力。
不知不覺的,她對契丹人將要到來這一問題都拋之腦後了,一心只想着折服這個自大的宋國人。
如果能像折服白狼原一樣的折服鐵心源,她覺得是一件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
薩迦上師從河面上收回自己的目光,指着漆黑的東方道:「阿薩蘭,能不能戰勝契丹人,就只能指望那片沙漠了。一旦契丹人從沙漠裏出來,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阿薩蘭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艱難的道:「兩軍在沙漠中交戰?這很難!」
薩迦上師道:「很難,不是做不到,只有在沙漠上,你才能抵消契丹人馬上的優勢,如果你能毀掉契丹人的輜重和水,就還有戰勝他們的可能。」
阿薩蘭猛地抬起頭問道:「上師為何要這樣不計後果的幫助本王?」
薩迦上師指着月光下皚皚的雪山道:「這裏是我唯一能夠傳教的地方……」
阿薩蘭又看着鐵心源問道:「你能幫助我什麼?」
鐵心源躬身道:「當您戰勝契丹人的時候,我會全力把哈密變成一座繁華的城市。」
談話結束的其實很不愉快。
阿薩蘭要求鐵心源能夠幫他取到更多的瑪瑙,這個要求被鐵心源拒絕了,他告訴阿薩蘭,沒有人能夠無償的驅使孟元直那樣的猛士幹活。
而孟元直也從來不是自己的部下,自己除了百十個奴隸武士之外,也沒有更多的力量去幫助他。
鐵族說起來就是一個大笑話,真正的主人只有他一個人,他之所以能夠在哈密站住腳跟,那是利用了哈密所有部族的仇恨和友誼。
薩迦上師堅定的告訴阿薩蘭,他會留在哈密一步都不離開,直到聽到阿薩蘭勝利的消息傳來。
種子已經種下了,鐵心源一般是不管收成如何的,有收穫就是大好事,沒收穫,也不氣餒,他一刻都不願意和阿薩蘭以及澤瑪待在一起。
他發現這兩個人就像衰神一樣走到哪裏那裏就會有死亡,利用阿薩蘭剪除高昌族的目的達到了,和阿薩蘭建立一點友誼的目的也達到了。
至於澤瑪,鐵心源以為,只要自己張口,這個對什麼都新鮮好奇的豪放吐蕃女人恐怕很願意和自己敦倫一下的。
阿薩蘭也在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離開了哈密,他需要更多的武士來跟他一起作戰。
契丹人毫無徵兆的到來,一下子把這個心高氣傲的王子逼迫到了絕路上。
不過,契丹人到底會不會來,鐵心源一點把握都沒有。
去年的時候契丹人的大軍才來就食哈密,結果沒有找到多少可以吃的食物。聽契丹來的商賈說,回去的那批契丹騎兵,最後有一大半成了步兵,戰馬在沙漠中就已經斬殺了一大半,損失慘重。
以契丹糟糕的財政狀況來看,他們不一定有那個財力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再籌劃一次進攻。
怒火其實是一個虛無的東西,大軍出動需要的糧草,財物才是實打實存在的東西。
除非惱羞成怒的契丹皇帝的怒火已經屏蔽了他的理智,才會出現一支專門前來懲罰回鶻人的軍隊。
除非回鶻人的大軍先來招惹他……
膽子已經快要被嚇破的阿薩蘭徵召到足夠的軍隊之後來到哈密的時候,一定有人會把回鶻人已經實際佔領哈密的消息傳遞給沙漠另一邊的契丹人的。
「你這是在玩火!」
躺在溫泉池子裏的孟元直喝着酒享受溫泉的蒸汽的薰陶。
「不過聽起來讓人熱血沸騰啊,我們兄弟來戈壁就是來干挑撥離間這種事情的。
有用到我的地方說話,這事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最糟糕的結果就是哥哥我帶着你殺出重圍,我們再找個地方重新來過。」
鐵心源嘿嘿笑道:「這裏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擔心波及無辜,除了我們兄弟,這片土地上的人沒有無辜者。
我見那個阿薩蘭了,也就是一個稍微有點胸懷的紈絝而已,他恐怕威脅不了契丹人,要不然你走一趟,先把契丹人給引誘過來,如果契丹人不來,我們所有的準備都白白浪費了。」
「我不喜歡刺殺,我喜歡……」
「別說堂堂正正的軍陣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沒法子堂堂正正的和人家打仗。
不玩點陰謀詭計,就只能當一輩子的地老鼠。」
「清香谷又算什麼?這裏距離哈密實在是太近了,萬一沒有保守住秘密,契丹人要是來了,第一個想要攻陷的城池就是咱們的清香谷。」孟元直第一次開始考慮清香谷的安危了。
鐵心源不耐煩的道:「多想點如何激怒契丹人,讓他們和阿薩蘭狠狠地打一仗,狠狠地削弱一下他們的實力,免得總是跑來壞我們的好事,清香谷的事情我有安排,契丹人的騎兵即便是知道天山裏面有一座小小的城池,也不會丟下戰馬往山里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