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突然消失。茶壺小說網 www.chahu123.com
陰影中似乎隨時都會鑽出什麼東西,擇人而噬。
王錦靜靜站在原地。
視覺暫留現象提醒着他,所見並非虛假。
他在光芒黯淡前的最後一瞬間,看到了那緩緩走來的唐裝老人。
陸之首。
原本快速蒼老的身體重新煥發出生機與活力,讓他的脊背再次挺直。
他似乎已經從前些日子的失敗中走了出來,再次變得精神奕奕。
只是深藏在眼中的仇恨與怒火愈演愈烈,幾乎要將整個人吞噬。
當然,這不是訪談節目,王錦不打算追問陸之首有怎樣的過去。
廝殺向來都是沉默的。
沒有客套,沒有寒暄。
王錦想生擒陸之首,拿到百人怨碎片。
陸之首想幹掉王錦,一步步扳回局面,達成末法。
敵意與殺意交錯,廝殺一觸即發。
王錦的算計已經開始了。
陸之首是普通人,沒辦法迅速適應光線變化。
所以王錦沒有在第一時間點亮戒指。
黑暗對人類來說代表着未知與恐懼,卻能給獵食者提供最好的庇護。
比如狐狸。
噹啷。
耳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隨即是劍光一閃。
幾乎是陸之首露面的瞬間,胡靈就從原地消失了。
那雙閃爍着熒光的眸子甚至在黑暗中帶起了拖尾,像是兩顆並排劃出的流星。
沒錯,流星。
王錦看的很清楚,那雙眸子在頭頂一閃而過。
白色狐狸叼着長劍,從放置行李的支架上躥了出去。
這女人的戰鬥直覺強到恐怖,她甚至說不出為什麼要這麼幹。
可王錦知道。
於是他喚出了猩紅武裝。
金屬一陣扭曲,凝成了王錦昨晚用過的唐刀。
楓葉般火紅。
沒了猙獰嗜血的意味,反而多了些冷酷的美感。
近乎完美的弧線,閃爍冷光的刀身。
王錦不需要靈巧的防禦,也不需要強力的貫穿刺擊。
他需要劈砍,橫掃,一刀斷頭。
「對不住了。」
一聲淡淡的嘆息。
唐刀呼嘯而出,在座椅與車廂上帶起火花。
同時帶起的,還有慘叫與哀嚎。
王錦在進行無差別攻擊。
對那些傀儡,也對那些乘客。
戰鬥已經打響,醫生不會再玩人抓鬼的小把戲。
要麼,醫生會將其他乘客變成傀儡,共同發起攻擊。
要麼,他會利用乘客做擋箭牌,或是瘟疫一樣瘋狂傳播的人肉炸彈。
從進入隧道的那一刻起,這節車廂就註定無人生還。
有些悲劇是死結,用盡力氣也打不開。
王錦乾脆將繩子一刀兩斷。
若是乘客仍有一線生機,他也許還會稍加思索。
可既然結局已經註定…
這些乘客死在誰手上都是一樣的。
王錦能做的,僅僅是給他們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
「媽媽!我怕!」
「老劉…老劉你醒醒…噗!瘋子…」
「該死的,求求你別殺我!我有很多錢!」
「你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媽的!我跟你拼了!」
一顆顆人頭滾落,從斷口中滲出泥漿與鮮血,眼睛卻遲遲不願意合攏。
短短几秒,車廂遍佈屍體與頭顱。
如同墜入煉獄。
那道穿梭其中的身影卻沒有半點停頓,只是面無表情地繼續揮刀。
白髮在黑暗中染上血紅,仿佛俊美的惡鬼。
王錦毫無心理負擔。
他甚至還能遊刃有餘地觀察。
大多數乘客都是傀儡,為數不多的人類身體還在不斷膨脹,即將爆炸。
整整一個車廂都被醫生做過手腳。
但凡王錦有半點猶豫,都活不到現在。
醫生並沒有直接利用傀儡攻擊王錦,他知道那樣作用不大。
醫生在賭。
賭王錦會不會心軟,會不會被道德束縛。
幸運的是,王錦在這方面的評判標準很特殊。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夥伴。
如果有地獄,王錦甚至願意主動一頭扎進去。
沒了道德枷鎖,所以能手起刀落,砍個痛快。
呼——
風從破碎的車窗中湧來,刺眼的光芒亮起。
胡靈和陸之首不知所蹤,胡火從剛才開始就消失不見。
車廂中只剩下王錦,還有陰影里的什麼東西。
嘩。
車廂門被打開,狐耳少女湊到鏡子前。
她同樣沒有心理負擔,殺的甚至比王錦還快。
怪談工作者不會心軟,也不能心軟。
他們僅僅是生活在陰暗面的求生專家。
嘎吱——
嘩啦啦…
胡小北沒有過來,而是打開水龍頭,沖洗着身上的血液。
啪,啪,啪。
遠處走來幾道身影,他們一邊鼓掌一邊站到了王錦面前。
為首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靜靜看着王錦。
只是不知為何,那平靜的眼神中總帶着一絲癲狂。
「喲,好久不見啊,陳大夫。」
王錦笑容親切。
聽到那熟悉的稱呼時,醫生的表情不着痕跡地扭曲了一下,又迅速恢復正常。
噗呲。
揮刀吸乾那團腳邊的扭曲血肉,王錦放出猩紅武裝。
血色的金屬雲在車廂內肆虐,將殘骸與血液吸收的一乾二淨。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這一切。
陳大夫那三個字似乎戳中了他的啞穴。
良久,他笑着開口。
並非應該屬於原本身體的童聲,而是沙啞低沉的男人聲線。
「有段時間沒見了,最近忙嗎?」
開口居然是寒暄,仿佛二人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忙啊,為了保命嘛。」
王錦笑了笑。
「要是不忙,說不定就被你們給弄死了。」
啪嗒。
王錦找了個乾淨些的座位,扔掉上面的殘肢,坐了上去。
同時指了指身前的座位,示意醫生就坐。
醫生愣了幾秒。
卻還是挑了挑眉頭,坐在王錦指定的座位上,跟他對視。
王錦用身體擋住角落裏那團黑影,醫生則不着痕跡地輕咳兩聲,讓傀儡撤到遠處。
很有默契的沒有動手。
於是兩個相差二三十歲的男人,坐在滿是骸骨的破碎車廂中聊天。
車頂時不時傳來打鬥聲,身後是不停洗手的少女。
火車毫不在意發生了什麼,只是繼續前行。
這場景太過荒誕,荒誕到有了幾分藝術氣息。
「你最近應該也挺忙的。」
王錦十指交叉,樂呵呵地說着。
醫生當然很忙。
他跟陸之首都殘害過數量恐怖的普通人,是統轄局的通緝犯。
這兩個傢伙沒辦法像輪迴那樣成立組織,只能在陰影中掙扎。
饒是如此,醫生依舊能抽出時間研究電影,只為在這時候陰自己一手。
這讓王錦對他刮目相看。
「對了,喜歡我送你的小禮物嗎?」
還沒等醫生回答,王錦便拍了拍腦門,指着對方敞開的衣領。
蒼白的皮膚上是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嬰兒掌印,顯然來自嬰頭肚屍神。
王錦記得,那爬神能利用權柄將物體內部變成沼澤。
比如樹木,地面。
再比如…人體。
醫生顯然鼓搗出了嬰頭肚屍神想都沒想過的用法。
他將人的內部化作沼澤,並進行操控。
顯然,知識與學歷影響了嬰頭肚屍神的實力,它這輩子都只能是傳統爬神。
「是你啊。」
醫生挑了挑眉毛,恍然大悟,
老實來講,他這十幾年得罪了太多人。
遇到尋仇的簡直是稀鬆平常。
再加上當時情況特殊,醫生甚至沒來得及問問那團黑氣因何而來,對方就被卷進換命陣挨了雷劈。
當然,醫生毫不客氣地使用了竊取。
於是他身上多了點變化。
「我現在每天都要四肢着地一段時間。」
醫生推了推眼鏡,露出笑容。
「不過只要卸下四肢放在地上就好了,不耽誤休息。」
「總的來說是不錯的禮物,你比他要貼心不少。」
男人點頭笑着,像是個文質彬彬的學者。
不知為何,王錦總覺得醫生禮貌了許多。
換做以前早就一手術刀飛過來了。
當然,禮貌的前提是自信。
自信顯然需要足夠的實力。
也就是說…
醫生並沒有因為變強而變得正常。
他只是將那份瘋狂藏的更深了。
「沒想到你能這麼安靜的跟我聊天。」
王錦伸手在破碎的桌板上輕輕敲打,漫不經心地說着。
「是啊,確實沒想到。」
醫生再次開口應和,卻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拋開王珏,他們本來就沒什麼可聊的。
「死敵也是摯友」這種情況,只能出現在熱血少年身上。
對王錦跟醫生這種人並不適用。
車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只能聽到火車的行駛聲,以及水龍頭的嘩嘩聲。
呼——
火車再次駛入隧道。
簡直像是什麼信號一般。
戴着金絲眼鏡的孩子突然起身,大口大口地向外吐着黑水。
藏在遠處的傀儡也只剩下了乾癟的人皮。
他們趁着聊天的時間,同時將身體內的黑水排空。
車廂底部變得粘稠,像是積了層淤泥。
嗖!
短促尖銳的破空聲傳來。
孩子毫不猶豫地掏出手術刀刺向王錦。
動作沒有任何花哨,只是精準切割的普通手法。
啪。
又是拍手聲。
這些傀儡從一開始邊拍手邊出場,就已經在用這種方式緩慢地影響着面前這年輕人。
減速加上強力減速,再搭配醫生本身的極速。
讓這一擊幾乎無法躲避。
幾乎是同時。
傀儡吐出的黑水開始腐蝕車廂的地面,人站在上面會不由自主地往下陷。
雖然不至於頃刻間喪命,卻讓王錦無法挪動雙腿。
這簡簡單單的刺擊,是醫生醞釀許久的殺招。
噗!
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刺破皮膚。
醫生眯起眼睛。
他知道,王錦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根本扛不住幾次自愈。
所以這傢伙不會採用平時那種以傷換傷的瘋子打法。
也就是說,王錦是沒有選擇才被刺中的。
醫生心中暗喜。
手術刀又刺進了幾毫米。
醫生皺了皺眉,瞬間向後跳開。
手感不對。
「啊…我死了…」
年輕人臉色一白,相當浮誇地倒在地上。
隨即化作黑色果凍,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藏進陰影。
幾乎是同時。
投槍呼嘯而過,硬生生將孩子釘在了牆上。
「唉…還以為能找到你本體的。」
陰影中傳來說話聲,王錦嘆了口氣,一臉遺憾地走出。
車廂轉亮的一瞬間,他就已經躲到了角落裏。
小狐狸也是因為看到他才扭動水龍頭,隨時準備用行水旗發動突襲。
可惜,醫生的謹慎程度只比王錦稍遜一籌。
他寧可讓傀儡代替自己完成解決王錦的關鍵一擊,也沒在最後關頭露面。
——
「老東西!你的能力最沒用了!」
長劍呼嘯,酒香四溢。
火車頂上的二人並不需要智斗。
他們只需要最原始的刀劍相撞,血肉橫飛。
跟嘴上說的不同,胡靈臉上並沒有什麼笑意。
她發現陸之首跟上次相比強了很多。
速度,力量,自愈能力,符咒,甚至是偷竊。
這老頭幾乎沒有短板。
「是因為醫生的血肉嗎…那混蛋能把普通人強化到這種程度?」
胡靈暗自皺眉,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半點停頓。
「畜生…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
陸之首眯起眼睛,手上的煙袋鍋子四下飛舞。
他早已經沒了屬於天師的仙氣與傲骨,反而一片麻木。
看來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
「讓我跟王錦見個面就行,老頭子不求別的。」
當!
長劍被胸口處的手掌接住,又悄無聲息地彈飛。
兩張符篆從袖中飛出,悄無聲息地化作灰燼。
陸之首身形變得模糊,幾乎要從胡靈的視野中消失。
——
「你壓根沒來是麼?」
王錦無奈地看着那緩緩乾癟的孩子。
後者沒有回答,而是推了推金絲眼鏡。
露出病態的笑容。
不得不說,醫生確實把嬰頭肚屍神的能力玩出了花。
他不需要擔心污染,嬰頭肚屍神也不會去找他麻煩。
所以醫生具備無數試錯的機會。
他可以用這種方式過來噁心一下王錦,能殺掉就動手,打不過就跑。
跟曾經那虛幻的投影不同,傀儡是能進行攻擊的。
「我說過了,這是相當不錯的禮物。」
孩子嘻嘻笑着,仿佛剛才那個平淡冷靜的男人跟他毫無關係。
「我會製作更多傀儡,讓他們去找你的親戚,朋友。」
「玩得開心…」
孩子終於變成了乾癟的人皮,醫生的話也逐漸消失。
「哈。」
王錦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說了醫生想聽的,醫生便回了王錦想聽的。
只是這種話糊弄糊弄小孩還能勉強有點效果。
如果他真想用傀儡給自己壓力,就需要大量殺人。
不說以後,單單是這列火車的死傷都足夠讓統轄局重視。
醫生接下來沒心思應對王錦,想要破局就得畢其功於一役。
如果他真就這麼一走了之,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腳下的車廂依舊在緩緩沉沒,王錦能感受鐵軌下的枕木與空氣摩擦發出聲音。
吱——
刺耳的摩擦聲。
火車一陣搖晃震盪。
低頭仔細觀察,能看到沼澤正在鐵軌上緩緩擴散。
照這麼下去,整列火車都會沉入沼澤。
王錦沒有動作,而是透過車窗觀察着窗外的景色。
從城市到鄉村,從鄉村到荒地。
直到徹底遠離城市,遠離學校與醫院。
「行了。」
王錦眯起眼睛。
嬰頭肚屍神使用能力尚且有範圍限制,更何況是將其盜版過來的醫生。
他已經確定醫生還在,並且逃不掉。
「呼…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胡小北做了個深呼吸,揚起行水旗。
狂風捲起水流,將她和王錦包裹在內。
這份不言自明的默契總是讓人舒心。
「胡火!!」
王錦深吸一口氣,猛地開口吼着。
「我知道你能聽見——燒了這火車!」
「哈…你還真敢想。」
耳邊傳來輕笑。
胡火不知道在哪做出了回應。
下一秒,王錦看到末尾車廂的牆壁上出現了個明亮的紅點。
就好像有人用煙頭戳了上去。
可從熱量來看…這並非什麼煙頭,而是太陽。
熱量從紅點開始擴散,氣浪升騰。
布制的座椅套亮起火光,又快速化為灰燼。
緊接着,車廂開始融化。
王錦看到了在火車外側靜靜漂浮的女人。
烈焰般的長髮在風中舞動,胡火雙目緊閉,將手指輕輕點在車廂上。
她的火焰悄無聲息,卻又炙熱滾燙。
「五姐比較特殊。」
小狐狸甩着行水旗,又來了口醒神化力酒。
「她不喜歡舞刀弄槍,對法術也沒什麼興趣。」
「…這叫沒什麼興趣?」
王錦看着逐漸蔓延過來的高溫,咽了口唾沫。
幸虧他提前讓胡小北弄了個水球,否則自己現在已經熟了。
「她爹爹軟磨硬泡了好一陣…就是花江村放火燒你那位叔叔。」
小狐狸捂嘴偷笑,伸出一根手指。
「五姐當時煩的不行,說只學一點點。」
「可她是個很要強的人,這方面的天賦又很恐怖…」
小狐狸晃了晃手指,戳在王錦身上。
零星的小火花一閃而過,她嘆了口氣。
「可惜,她的火焰只能單點爆發,沒辦法風助火勢…算是偏科。」
「厲害。」
王錦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驚嘆。
用最簡單的例子來講。
胡火她爹是個打火機,火勢洶湧讓人絕望。
胡火更像是根線香。
不會產生明火,卻能帶來穩定的高溫。
當然,談到火就繞不開安妮。
這小傢伙…
是火箭推進器,重型的那種。
「這麼一想,安妮厲害的不像話啊。」
王錦摸了摸下巴,皺起眉頭。
只有安妮能給他火焰賜福,讓王錦這個普通人熊熊燃燒起來。
甚至還能讓火焰在他身體內部燃燒,讓整個人像是內燃機一樣運轉起來。
「有機會得跟她好好聊聊,不知道家裏那些小姑娘過得怎麼樣…」
熟悉的高溫反而勾起了王錦的思緒。
他笑了笑,眼神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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