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德並不知曉,自己的婚姻大事會引來如此多人關注。
空門雖不倡婚娶,卻也不曾明令禁止。
賀牛州的和尚婚娶成風,甚至僧人的妻眷也有一個專門的稱謂,梵嫂,輩分小一些的沙彌則敬稱其為師娘,娶親的和尚又被喚作火宅居士。
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簡累輕,道業易成也,所謂之持戒,不過是為了持身修行,僧人自我約束的一種手段罷了。
佛陀不持戒,只因戒律本身是空,是虛無。
若是明悟了這層,放下執着之念,便是酒肉穿肚腸,與道業又有何妨。
況且裴妙德之所以娶親,是為了成全孝道,了結善音王后生養的因果,即便最嚴以律己的苦行僧都挑不出毛病。
車陀國如今隱隱有霸主之相,國王與王后的嫡子要娶親,此事被這般大肆操辦,不少有心人看在眼裏,紛紛生出別樣的心思。
可就當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此處時,誰也不知道,東城牆腳下的鞍馬坊,不知何時換了一位年紀不大的坐堂大夫。
此人單姓一個裴字,也不知名字,頂上光溜的沒有一根頭髮,一張臉卻是長得白淨俊俏,正是重新拾起第一世老本行的妙德。
鞍馬坊住的大多是些憑氣力混飯吃的勞工,兜里也沒幾個銅子兒,看不起大夫,倘若是遇上什麼病痛,大多胡亂去藥鋪里抓一副藥煎了吃,就完事。
熬過去的僥倖接着苟活,熬不過去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窮人的命賤,能夠活到成年都已經是佛祖保佑。
只是新來的這位坐堂大夫倒有些稀奇,遇上有人來鋪里抓藥,隨意瞥上一眼就能將症狀說個一清二楚,抓的藥也大多是些平常便宜的貨色。
吃過他開的湯藥,尋常風寒不消三五日便能夠藥到病除,即是些疑難雜症,也少有能讓這位裴大夫皺起眉頭的,況且無論多麼複雜腌臢的病症,問診的錢都僅僅象徵性收上那麼一兩文。
沒過上幾日,泰安齋就在城裏打響了名氣,不乏有達官貴人上門問診。
不過那裴大夫脾氣也是古怪,無論你是家纏萬貫的豪商,還是權傾一時的顯貴,來這兒看病都需依着他的規矩,先來後到,除非是半隻腳踏進閻王殿裏,否則恕難破慣例。
曾有人一擲百金,求裴大夫先給自己看病。
怎料那位小大夫都不帶正眼看的,仿佛那堆起來的一座金山,在他眼中和糞土並無什麼區別。
泰安齋生意如此火爆,自然免不了招來同行的眼紅。
裴妙德妙手回春,賣的藥也便宜,遇上窮到吃不起飯的貧民,偶爾還會倒貼上幾錢銀子,這哪裏是在開藥鋪啊,分明是在開善堂。
裴妙德是賺足了口碑,可自己呢,長此以往他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眼見被擋了財路,很快有幾家藥鋪的東家暗中串聯,打算好好整治一下這個愣頭青。
他們先是找人裝作病患家屬,聲稱自家漢子就是吃了泰安齋的藥,病情才開始惡化,到最後一命嗚呼。
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敗壞泰安齋的名聲。
裴妙德第一世行醫的時候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啊,只是隨口問了幾句話,就拆穿了這些人不上枱面的下三濫手段。
當然,潑皮無賴從來都不是與你講道理的。
那些人的臉皮早就比城牆還要厚,見軟的不行,頓時就要來硬的,自說自話着就要動手打砸了泰安齋。
可裴妙德對此早已有了準備,大摩和尚的功夫雖然比不上他,卻也是養身有成,對付上十幾個膀大腰粗的壯漢都不在話下,又豈會怕幾個潑皮。
三兩下就把這些人打法走了。
一計不成,那些藥鋪的東家又生出來一條毒計。
閻王易躲,小鬼難纏。
能夠在都城支棱起偌大一個鋪子,他們平日可沒少打點官府的那些大人們,多少都有幾個交好的小吏,花點錢慫恿他們去刁難裴妙德還不容易。
那些人別的不說,拿錢辦事態度還是好的。
只是事情辦得和那些個東家想的有些出入,他們花了錢,結果那些小鬼砸的卻全都是他們各自的鋪子。
這下只要還有點腦子,都清楚裴妙德絕非是什麼普通的角色,紛紛登門拜訪想要冰釋前嫌。
然而事實卻證明,不是每個人都有腦子的。
總有些子承父業的敗家子,自覺三番五次被忤逆了面子,竟花重金請人謀殺裴妙德,然後就沒有然後,第二天這些人就被以意圖謀殺王子的罪名處以了極刑。
也就是這個時候,大家才都反應過來,那個每天都笑眯眯的裴大夫,居然是國王和王后的嫡子,那位據傳是佛陀轉世的吉祥兒。
「母后,孩兒只是想為百姓做些事情,您這麼做,孩兒怕以後都出不了王宮了。」
後宮中,裴妙德一臉無奈地翻着婢女呈上的畫卷,玩笑似的和王后說道。
「那些賤民承了王兒恩惠,不思感激,反而倒打一耙要毀了你名望,本宮若是不出手的話,你還真打算放過他們不成?」
王后卻是不滿地冷哼一聲。
人世百態,有知恩圖報的,自然也有恩重成仇的。
那些藥商好對付,只是貴人的一句話,就已嚇得他們肝膽俱裂,連夜帶着禮物山門賠不是。
可是有些小民見裴妙德為人和善,又廣施錢財與那些活不下去的窮人家,竟是生出了不勞而獲的打算,每日不做別的,就是做個乞丐上門來乞討。
裴妙德給,就在助長不勞而獲的氣焰,不合乎佛陀濟世的本意,不給,又被人在背地裏指着脊樑說他做派虛偽。
明明是在做好事,最後卻偏鬧得里外不是人。
「母后,孩兒也是在醫治那些人,身體的病患好醫治,唯獨心靈的麻木愚昧是世間的良藥所不能及的,孩兒是在醫人,也是在醫自己。」
裴妙德搖了搖頭不以為然。
他所作所為,俯仰皆是合乎自己心意,別人怎麼說怎麼看,與他又有何干係。
「那你也先醫治好你母后的心病,這些貴女都是本宮親自挑選出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妙人,你看看可有合你心意的?」
然而善音王后的注意卻不在這裏,只是一個勁地想着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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