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雲霞,湖與岸。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整個世界都被將熄的陽焰染成粉金色,朦朧而夢幻。
少女的臉頰上泛着薄紅,支撐着身體的腿明明在微不可查地抖動,但遞出東西的手卻堅定如初。
她面前的男人卻沉默着,沒有任何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此處此景卻仿佛什麼被無形的東西定格了一般,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沒人伸出手,也沒人放下手。
一直維持着抬伸的姿勢,花見的手臂已經微微發酸,但她卻依然固執而倔強地佇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但她的心隨着時間的流逝,其中最開始熱血上頭、不管不顧的衝勁已經開始逐漸消失,接着,大腦里其他紛紛亂亂的想法便像是豺狼嗅到鮮血一般從各種縫隙中一股腦地湧出來。
說到底悟真的會喜歡我嗎?對、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自我感覺,說不定他其實對我完全沒感覺,又或者只是把我當成朋友呢……?
而且,對啊……他在他自己那個我一無所知的世界裏,有可能已經有喜歡的人或是女朋友了,甚至已經結婚了也說不定,我怎麼沒想到這些點呢?
他為什麼不回答?為什麼不說話?是在想怎麼拒絕我嗎,是在想該用怎樣的措辭才能讓這一刻的沉默舉重若輕地被翻過嗎……?
對啊,我忘了,哪怕時至今日我們兩個也是被綁定的狀態。悟他肯定是覺得,假如就這麼直白地拒絕,將來我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會很尷尬吧……
想到這裏,花見原本心中「哪怕下一秒火山噴發也絕對不能放棄」的決心,終於被動搖了。
這種時候,應該……
我應該……識趣地收回手,然後笑着說這只是一個玩笑……嗎?
我…………
她舉着巧克力的手,卻已經不自覺地、怯怯地、緩緩開始往回收了。
可就在下一秒,她面前沉默已久的男人終於開口了。
「在回答之前,可以先稍稍聽我講個故事嗎。」
五條悟開口的語氣是少見的平靜,無波到有些淡漠了,不是嚴肅,不是鄭重,只是像個旁白一樣在講敘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雙手插兜,他抬腳走到花見身側,面朝這山坡之後那片廣袤但卻又不至於一望無際的湖面。
花見也順勢無比自然地收回手、轉身,和他肩並肩站着,一同眺望。
手中精緻漂亮的、特意加了一些填充物弄成心形的包裝袋,被它的主人捏出一道又一道皺褶。
天黑得很快。
明明剛到這裏的時候,佔滿視野的還是粉橙藍紫的雲霞和漫天霞光。可現在,就只能看到一兩縷自地平線泄出的、這一天最後屬於太陽的光亮,以及大片大片相互漸變的藍紫色天際殘雲。
風愈發得大了。
花見聽見五條悟開口「你知道的吧,我來自一個有着[咒力]和[咒術]的世界。」
「……嗯。」
「而我,是當之無愧的最強。嘛、不過做最強倒是挺麻煩的,咒術界高層有很多爛橘子們總是在用他們空蕩蕩的腦子做出些無意義的懦弱指示,而咒靈的數量也在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增多——啊呀,好像一不小心就變成這種話題了,抱歉抱歉。」
「不過以上這些事情雖然麻煩,但都沒那麼重要。」
「因為——[平衡]。」
「咒靈和咒術師的總體實力一直以來都維持着微妙的平衡,這一點即使歷經千年也沒什麼變化。」
「所以,為了打破這種局面,那些弱的要死的咒靈利用了一些他們不該碰的東西,籌劃了一場襲擊。用帳包裹住了整個涉谷車站,禁止普通人類出入,以之為人質把我引了進去。」
「……嗯,總之過程中確實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故,而可惜的是最終被他們給得手了。」
「他們用[獄門疆]封印了我。」
「而我,是在被封印之後,才來到你的世界的,花見。」
她聽見他說。
「……」
艱難地理解着詞句間的意義,花見有些晦澀地開口「那個、所以,意思是……你出現在這裏,只是一個意外?」
「或許,因為我本來該呆在一個滿是丑的要死的骷髏的空間裏。」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被封印也好、像現在這樣站在你身邊也好,這樣的狀態不會一直維持下去。」
「因為我(僕)——遲早會回去。」
「哪怕無法主動脫離,但我的學生們絕對不會辜負我的期待。」
五條悟的語氣依舊正經地有些令花見發悚。
在平常的日子裏油嘴滑舌地相互吐槽,可以不用顧及特別多的東西暢所欲言的狀態似乎一去不復返。
這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五條悟。她的心早已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那份兩個人之間可以被稱為「陌生」的界限消失之後,沉溺在了他那些浮於表面的話語、笑容和行為之中了。
花見想起來兩個人初次見面的時候。
從天而降的陌生男人,拽里拽氣油嘴滑舌,跟她說話就像在逗弄什麼路邊的小動物,肉眼可見的自說自話、無所謂、輕浮,還是她被煩得過分了之後鼓起勇氣跟對方兒戲般地「談判」了一次,狀況才有所改觀的。
「是這樣啊……」花見緩緩地低下了頭……她感到了無比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很奇妙,被這樣子拒絕了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和不解,而是愧疚和慌張。
因為……她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五條悟話中的凝重,感受到了這些對在和平年代生活的普通人來說過分奇幻的世界的真實性。當這樣的一個人沉靜下來的時候,吐唇間話語中似乎有種揮之不去的魔力。
是真的,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確是[最強],是一直以來與名叫咒靈的怪物戰鬥着的咒術師,是在她所不知道的過去中戰鬥、被封印,然後落在此處的異世之人。
所以,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了解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去以一粟扁舟之視角為出發點,嘗試着去觸碰明明近在眼前、卻又似乎無比遙遠的[他]嗎?
花見想起了在遊樂園那天,伸向自己的手。
想起了被帶着一同沖向高空之時,身邊猛烈翻湧的颶風。
想起了從比跳樓機還高、比摩天輪還高、比景觀大廈還高的高度從上自下的俯瞰。
想起了白髮被風吹動着紛亂着的,如同降世的神明一般的五條悟。
「我知道了……謝謝你。」
良久良久,她最後只能如此回答。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