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里格斯莊園的地下室幾乎沒有人會來,就連默克爾也不允許進入,只有席勒或者說是只有席勒的某個人格才會來到這裏。
安德魯大師的屍體被隨意的丟棄在冰冷的地面上,帕米拉剛一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異味。
但這其實不出意料,今天的最高氣溫接近四十度,就算是一向涼爽的地窖,也有二十七八度左右的溫度,人類屍體的腐敗速度比絕大多數的動物都要快。
「看起來食材並不新鮮。」帕米拉皺着眉說:「你確定那還可食用嗎?」
席勒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冷漠的說:「不,小姐,那可不是我們的食材,他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可食用了,充其量只能當一個釣餌。」
帕米拉看着席勒,感覺到有些疑惑,她不知道席勒指的是什麼,但她也確實沒興趣靠近那具正在向着高度腐敗不斷變化的屍體。
忽然,地窖房間的走廊門外傳來了一絲響動,帕米拉猛然回頭,在走廊的黑影當中看到了一個穿着斗篷的身影。
「你殺死了安德魯?」尖銳帶沙啞的嗓音響起,帶有魔法師特有的神秘意味,但帕米拉看她的眼神卻帶上了一絲同情。
身影自黑暗之中走出,兜帽被一雙蒼白的手拿了下來,黑髮之間的山羊角非常明顯,那是一個有着魅魔血統的女人,而帕米拉發誓,她在席勒的臉上看到了迄今為止最為不滿的表情。
「你是混血種?不是完全的人類?」席勒轉過身看着門外出現的半魅魔,眼神在她身後晃來晃去的尾巴上停留了一瞬間,而這隻走過來的魅魔毫無所覺,她說:「雖然安德魯愚蠢,但那個叫斯特蘭奇的外地佬更沒資格決定魔法界的未來。」
「不讓惡魔隨意接觸人類,開什麼玩笑!」半魅魔露出了一個冷笑說:「難道從此以後我們就要和那些羸弱的普通人為伍,每天為了一丁點食物奔波忙碌?沒了惡魔的力量,魔法師和普通人還有什麼區別?」
就在這時,另一個乾瘦的身影從半魅魔的身後走了出來,更為乾枯的手指拿下兜帽,露出了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
席勒平靜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亡靈大法師卡茲,原來你還活着。」
「那幫長翅膀的老鼠想這樣殺死我可沒那麼簡單。」卡茲像是鬼叫一般笑了兩聲,並說:「死亡、腐敗,污穢,我才是玩弄這些東西的專家,他們只是活的長而已。」
「莎莉亞,別和他廢話了,拿走安德魯的屍體,我就能以此詛咒那個殺了他的人,至尊法師?很快我們就會在至黑之淵中見到他了!」
下一秒,地窖一片漆黑,而帕米拉完全沒看到席勒是如何消失的。
半小時之後,斯特蘭奇捂着仍有些隱隱作痛的頭,從莊園的樓梯走了下來,他看到正在佈置餐桌的席勒開口說:「他們不好對付,麻煩會源源不斷。」
「能說說你最近都調查到了什麼嗎?」席勒把一束小雛菊插進了透明的帶着淺綠色花紋的花瓶里,放在了餐桌前部桌旗的正中央,然後開始以複雜的手法摺疊餐巾。
「惡魔的侵蝕比我們想像的要深得多,有些人幾乎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但他們覺得他們有,他們覺得他們的選擇全部是出於他們的意志,但事實恰好相反。」
「這種情況多出現於身上帶有魔鬼血脈的魔法師,血脈越是濃重,被侵蝕的就越厲害,安德魯能成為大法師,與他身上的血脈不無關係。」
斯特蘭奇走到了席勒的對面,拿起了一張餐巾,以與席勒相同的手法疊着餐巾,忽然他輕輕皺了一下眉,吸了吸鼻子,不確定自己是否在空氣當中聞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他把它當做了幻覺,並說:「我們都搞錯了一件事,被力量引誘的年輕人雖然暴躁衝動,為了力量不擇手段,但流着惡魔之血的大法師才是真正的威脅。」
「當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們明目張胆的集結起來,說我們當中的誰都不能代表人類的意志,我們應該投票或是舉手表決,否則絕不能讓魔法防禦網絡完工。」
「他們說他們有追求力量的自由,有得知真相和與外界溝通的自由,他們說魔法防禦網絡是我們的囚籠,與惡魔平等談判,應該使用一種更為溫和的方式。」
席勒抬頭看了一眼斯特蘭奇,斯特蘭奇臉上的表情簡直像要笑出來了一樣,他清楚這些言論根本對斯特蘭奇造不成任何影響,這個極端的人類至上主義者完全不會聽這些胡話。
「我唯一的失誤就是沒想到,即使我強行完工了魔法防禦網絡,某些惡魔和天使還是能通過他們遺留在人類後代身體當中的血脈與他們溝通,安德魯與其他幾個倖存的大法師都被蠱惑了,或許還有更多人,那些被魔法界驅逐的蛆蟲也在暗處虎視眈眈。」
「所以你打算動手殺了安德魯?」
「這只是個開始。」斯特蘭奇輕輕的把折的一絲不苟的餐巾放下,席勒的目光落在被折的極為整齊利落的餐巾邊緣,露出了一絲笑容。
「面對惡魔的傳訊,誰回答,誰就死。」斯特蘭奇毫無顧忌的說:「不論這個世界的繼承者怎麼想,或是他們要在歷史書中把我形容為一個暴君,但那並不是我要考慮的事。」
「但顯然事實比你想的更棘手。」席勒也將疊好的餐巾放下並說:「不是哪幾個,而是還剩幾個。」
「或許一個都不剩。」斯特蘭奇的臉色變得十分陰鬱,他說:「我去殺安德魯的時候,他明顯已經接到了消息,而知道我的打算的人很少,他們全都不可信了。」
「另外,他們遲早也會盯上你。」斯特蘭奇毫不畏懼的看着席勒渙散的灰色眸子說:「他們知道你不簡單,所以未必會對你下手,但你在這個世界不是個孤家寡人。」
席勒知道他是在對他認識的那個席勒說,或者至少是在對把他帶來這個世界的席勒教授說,席勒也並沒有直接對他表示不必擔心,他只是說:「很多時候,粗暴的殺戮不能解決全部問題。」
「難道留他們活着就是好事了嗎?」斯特蘭奇有些暴躁的說:「如果你不殺光背叛者,背叛者只會越來越多。」
席勒搖了搖頭說:「重點在於方式。」
「死亡帶來最強大的威懾。」
「與惡魔有聯繫的人總是有恃無恐,因為肉體死亡對他們來說不是終點。」席勒伸出手用手指調整了一下花卉的角度,並說:「無謂的殺戮只是徒增你自己的消耗,如無戲劇性的創作靈感,便不要把力氣花在屠宰上。」
斯特蘭奇真的有點看不懂了,他發現面前的這個席勒與他認識的任何一個都不同,儘管他們曾在思維高塔當中見過一面,但那顯然不能讓斯特蘭奇讀懂他更多。
「不論如何,如果席勒的朋友受到傷害,就是現在使用這具身體的你不作為的後果。」斯特蘭奇強調道:「他們一定會下手的,他們也同樣想要通過殺戮讓我們畏懼。」
「他們已經下手了。」席勒離開餐桌朝着餐廳的大門走去,默克爾快步沿着走廊走進來,遞給了席勒一張紙。
突然斯特蘭奇轉頭看向餐廳的落地窗,花園裏傳來細微的響動,樹影搖曳之間,幾個身影向着這裏逼近。
斯特蘭奇瞬間警惕了起來,但席勒卻走到了花園門前,給來客打開了門。
領頭的是喪鐘,跟在他後面的是康斯坦丁和扎坦娜。
「我們應該趕上了吧?」喪鐘長嘆出一口氣,在門墊上蹭了蹭鞋子上的泥土,就像每一個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客人一樣與席勒寒暄了幾句。
扎坦娜的神情和斯特蘭奇一樣迷惑,她也走進了餐廳,但看着席勒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為什麼這個奇怪的傢伙要製造一起公路爆炸案,然後綁架我們,但又把我們送來這裏?」
「多謝。」席勒把剛剛接過來的那張紙遞給了喪鐘並說:「我確信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還活着的人看過這份名單,你的家人會非常安全。」
「燒了吧。」喪鐘揮了揮手說:「我永遠是個勞碌命,這是第幾次給你打工了?」
席勒把手上的那張紙遞給了扎坦娜,做了個點火的手勢,扎坦娜雖然還沒搞清楚全部的狀況,但她還是點火把那張紙燒掉了。
席勒的目光落在了康斯坦丁身上康斯坦丁只是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就沉默了下去。
席勒開口說:「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惑,距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可以慢慢說。」
「約翰的書店租的是哈莉的房子,我想你應該記得,在它被毀壞而你又重新裝修之後,哈莉去檢查了一下房子。」
康斯坦丁點了點頭。
「她並不是去看裝修標準的。」席勒雙手拿着紅酒瓶端詳瓶身上的文字,並說:「你應該知道她有特殊能力這件事了吧?」
「他獲得了一種神奇的黑暗能量,我從未見過如此實質的黑暗,所以無法評判。」扎坦娜皺着眉說
「她是想去書店裏找一些魔法類的書籍閱讀,但她知道有你在,你不會讓她接觸那些危險的知識的,所以她並不想讓你知道,只是打算偷偷順幾本走。」席勒看着扎坦娜說。
扎坦娜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又聽到席勒說:「但她卻在你書架的二樓發現了奇怪的魔法標記。」
「約翰現在無法使用魔法,而你並不擅長辨識隱藏的標記,但哈莉卻格外具有偵探天賦,她立刻意識到你們被人盯上了。」
扎坦娜皺起了眉,她正在努力回憶最近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人物,但她畢竟不是蝙蝠俠那樣的偵探,最近又忙着和康斯坦丁打的火熱,確實沒有留心觀察生活中不對的地方。
「有人想要綁架你們來威脅我,從而影響地球魔法防禦網絡的完工。」
「而我請這位優秀的僱傭兵在他們對你動手之前製造一起爆炸案,魔法界將會覺得你們是被老仇家找上從而死無全屍,簡單的假死以擺脫關注的把戲。」
席勒轉頭看向餐廳門後的走廊,默克爾已經拿着餐盤走了過來,十分精緻的餐點被放置在了桌上。
扎坦娜看着桌子上的一塊肉排,動了動鼻子說:「你真的要辦一場宴會?真香,這是什麼肉?」
「駝鹿肉。」席勒垂下眼帘觀察着那塊肉排上面的花紋,並說:「活着的時候超乎尋常的強壯。」
然後他抬眼對上斯特蘭奇的目光說:「野獸雖敗伏於飽食,卻更畏懼飢餓,人類以此誘之,便有了家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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