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種族的痛覺系統工作的方式是不一樣的,但是恰好達克賽德是個新神,並不能說這個種族沒有痛覺,只是因為新神太過強大,他們的痛覺系統工作的機會並不多。
新神天生就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傷口出現在他們身上的一瞬間,提醒他們受傷的根本就不是痛覺,而是細胞傳回的反饋,這是一種傳達到他們大腦的可視化的信息。
但是人類是恰恰相反的,他們對於身體的所有異常狀況的了解基本都來自於痛覺,因此在進化的過程中,將這部分系統進化的格外全面和深入,也因此,受傷的時候是真疼。
而且因為達克賽德的這具身體非常虛弱,疼痛帶來的不只是疼痛本身,還有噁心、頭暈、虛汗,達克賽德甚至找不出一個詞彙來準確的描述他現在的感覺,只能說他這輩子都沒這麼難受過。
他發現自己被那個滿身異味的男人抱着走到了樓下,他看到了一群和他差不多的人類幼崽光着屁股走來走去,又看見一些和這個男人差不多醉醺醺、渾身散發着難聞氣味的成年人也在走來走去,達克賽德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他被那個男人抱着走出了這幢建築,在踏出建築的一瞬間,達克賽德又體會到了一個他從來沒體會到的感覺,那就是冷。
沒有任何信息出現在達克賽德的腦海,以至於這種感覺出現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狠狠的抖了一下,傷口因為他的抽搐又劇烈的疼痛了一下,於是他又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
達克賽德發現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這具身體運作的方式和他以前操控的那一具根本就不一樣,他的身體在做某些動作之前完全不反饋任何信息,傳來各種感受之前連個提醒都沒有。
達克賽德就好像是突然用上老人機的前智能機用戶,茫然的在大腦之中搜尋以往填滿了大腦某個區塊的身體信息,但現在那個區塊里除了疼、冷、噁心、頭暈之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信息告訴達克賽德要調整哪裏的細胞驅散這種感覺,就好像手機提示你有一條短訊,再提示你又有一條短訊,最後提示你還有一條短訊,但是這部手機只裝了提示系統,沒有短訊查看功能。
達克賽德的慘叫剛叫了一半就憋回了喉嚨里,因為扛着他的那個男人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實點,別嚎了!誰讓你非他媽的惹那個老混蛋不高興的?!我可告訴你,老子可是整整花了兩美元把你買過來的,還搭給那頭死肥豬一根煙,你要是讓我虧本」
達克賽德沒有了精神控制和讀心能力,但是他能非常明顯的聽出這個男人想殺了他。
他們穿過了一條寒冷的街道,又走進了一間發光的屋子,剛一踏進去,達克賽德就覺得自己剛剛出的冷汗都被蒸乾了,這裏熱的要命。
他被直接扔在了地板上,因此不受控制的又發出了一聲慘叫,模糊的視野之內出現了一張肥胖的女人臉,畫着濃妝的女人嘖了嘖嘴說:「怪不得你這個摳門鬼願意把他送到我這兒,這嗓門可真夠亮的,走吧,談談分成,可別想像上次那樣再刮掉我一塊肉了。」
女人繞到了達克賽德的身旁,轉身衝着樓上喊道:「老大,把他弄上去,小心點別磕着頭了,這可是難得不傻的。」
說完男人和女人一起離開了,一個半大孩子跑了下來,達克賽德努力讓自己暈眩的視野清楚一點,發現那是個留着短頭髮的女孩,也很瘦,但是比他現在這具身體要強壯的多。
女孩上來之後,二話不說又把達克賽德給扛起來了,她以一種和體型極為不符的敏捷飛快的跑上了樓梯,然後把達克賽德扔進了二樓的一間房間裏。
進入房間的第一時間,達克賽德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異味,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但反正讓他的暈眩更重了。
趴在地上緩了很長時間,達克賽德才終於能從發黑的視野里找到一點點光明,然後他終於在這房間裏找到了同類,牆角或蹲或坐着七八個和他差不多的孩子。
達克賽德也不傻,到了陌生環境當然是第一時間觀察環境和環境中的人,尤其是在他急需幫助的時候。
然後他就發現,這裏的孩子基本都缺胳膊少腿,他甚至算比較健全的一個了。
大部分的孩子都在睡覺,達克賽德當然知道人類要睡覺,他在入侵地球之前,調取過天啟星上所有有關人類研究的資料。
天啟星也抓過人類做研究,但是數量比較少,因為這個種族實在是沒什麼可研究的,對新神來說,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優點,研究資料的每一個字都在寫着這個種族能安穩的發展到今天全靠運氣。
達克賽德在腦中回憶着資料,然後他發現有不少地方都對不上,第一,人類是相當原始的家庭制,也就是交配、繁衍、共同育兒,人類幼崽應該在家庭當中被撫育,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這是一種制度特殊的學校嗎?
達克賽德再抓緊時間思考這一切的異常到底是怎麼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得找出破解幻術的辦法,他認為變故很快就會到來,所以儘管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了,他還是在努力思考。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這一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而一到早上,一群人衝進了他們的房間裏,看起來是些還算健壯的少年。
他們一人抱着兩個孩子,把他們放到了門外的手推車上,達克賽德在一路的顛簸當中差點去世,然後他發現自己被扔到了一個街角。
如果要把他扔出來,那為什麼又要換地方?達克賽德心中滿是疑問。
這時把他送過來的那個少年用腳踢了踢他的腳腕說:「媽媽說你是新來的,讓我教教你,看見了嗎?這是個學校門外,待會兒會有那些闊佬帶着他們的孩子過來上學。」
「這條街是他們停車的地方,你看見他們從車裏下來,就爬過去抱着他們的腿哭,能哭多大聲就哭多大聲,反正就是喊一些你又疼又累又餓,要不到錢就要被打死之類的話,實在不行去扯他們的褲管,從兜里摳點零錢也行,機靈着點,這地方算是好乾的了。」
說完這個少年就走了,達克賽德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他頭暈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差不多每過幾秒鐘眼前就要發黑,他甚至開始有點感嘆,人類這個種族竟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活着。
這一天達克賽德什麼也沒做,因為他根本就不能理解之前那個少年在跟他說什麼,天啟星的社會秩序和地球完全不一樣,達克賽德還是個農夫,在他成神之前基本不參與到社會當中,哪裏知道什麼叫做乞丐。
當他又被運回那間房子裏的時候,達克賽德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意識了,他只能朦朧的聽見一些聲音,但完全看不見了。
他發現自己又被搬運到了一個地方,這次異味更重了,他感覺可能是有人在他旁邊嘔吐,又有人把一些散發着異味的重物扔到他身上,然後又覺得極冷和極熱,反覆多次以後,達克賽德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失去知覺。
在漫長的虛無過後,達克賽德又睜開了眼睛,這次他是在街角醒來的,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他是女性的人類幼崽,但同樣瘦的皮包骨又虛弱。
比較幸運的是這次他是站着的,胳膊腿都沒壞,甚至還能勉強行動,可這個時候達克賽德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從身體的中部傳來,準確來說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無可抵抗的空虛感。
緊接着又是頭暈、噁心、冒冷汗、眼前發黑,達克賽德受夠了這一套了,他勉強邁動步伐穿過了這條街,然後聞到了他人生當中可能是最好聞的一陣氣味。
達克賽德沒辦法多想,身體的空虛感覺驅動着他朝着香味沖了過去,他看到眼前有亮着光的窗戶,於是就不顧一切往裏跑,耳邊可能是傳來了一些呵斥,但他完全沒聽到。
「砰!」
達克賽德又失去知覺了。
再次醒來達克賽德終於罵出了他人生當中第一句髒話,但他甚至沒空去管那是天啟星髒話還是地球髒話,因為他聽到了剛剛導致他失去知覺的那種聲音不斷的在他耳邊響起。
「嗖嗖嗖!砰砰砰!」
胸口一痛,眼前一黑,然後又是漫長的虛無。
終於達克賽德在醒來時,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個可以擋住自己身體的東西,這救了他一命。
然後他就第一次弄懂了之前的那個少年說的「車」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及它有多硬。
在三次失去知覺以後,達克賽德知道了身體裏傳來的空虛感叫做「餓」。
他倒是也知道絕大多數的碳基生物需要進食,但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控制的每一個身體都在餓?為什麼人類滿腦子就是餓餓餓餓餓餓,這是什麼飯桶種族?!
然後他又接連的知道,冷和熱都會讓人類生病,冷的時候突然熱會讓人類生病,熱的時候突然冷會讓人類生病,不冷的時候感覺到冷是生病了,不熱的時候感覺到熱也是生病了,反正人類就是永遠在生病。
緊接着達克賽德終於了解到了一點社會規則,那就是人類根本沒有任何社會規則,他附身的人類幼崽只做三件事,餓、生病、死。
在進行到第十六次輪迴的時候,達克賽德終於忍不了了,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做一些這三件事之外的事來扭轉局面,否則他就永遠別想離開這個幻境了。
然後,達克賽德,這位天啟星暴君、被命運眷顧的寵兒、至高無上的新神,人生當中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挫敗」。
結束了?
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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