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說的那種疲憊感,正是多年未有的激烈情緒過後一種無所適從的無力感。」娜塔莎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如果我被治好了,我還能當一個特工嗎?還是說我真應該退休,去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所謂的享受生活?這真的是好事嗎?」
「恕我直言,女士。」席勒笑了笑說:「尼克恐怕不會批覆你的退休申請,他會讓你再干一百年。」
娜塔莎也笑了起來,說道:「那你還是保守了,他恨不得我能這樣給他工作一萬年。」
「再問一遍最初的那個問題,你現在感覺如何?」
「就好像一根絲線在被慢慢拽緊之後猛然的放鬆了,我知道,如果依舊如以往那樣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它會崩斷,也知道就算你現在讓我放鬆了下來,這根線還是會慢慢收緊,但我只能說——是的,感覺不錯。」
「你所熟知的那位心理醫生席勒堅持一個觀點,心理醫生不是為病人消除痛苦,痛苦是無法消除的,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讓你接受與自己的痛苦共生。」
「聽起來不是很善良。」
「我可能是無良,但絕不是庸醫。」席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說:「然後來談談我的計劃,有關你的部分只是為了完成貪婪的囑託,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他不是很擅長和異性打交道,所以雖然他早就看出了你的問題所在,卻一直沒有下手。」
「那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席勒轉過身來站到娜塔莎的面前,然後低頭看向還坐在椅子上的女特工,說道:「如果你知道家長肯定會回家,可卻還有至少一半的作業沒做完,你擔心他發現,那麼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趁着他們還沒回來趕緊補上。」娜塔莎睜大了眼睛說道,或許是靈魂體存在的原因,她的神情看上去比現實當中更加活潑生動,竟也能從這十分日常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一些少女神態來。
「是的,我就是那個正在補作業的倒霉蛋。」席勒輕輕聳了一下肩,說道:「男性英雄的心理問題大多數都解決了,沒解決的也大多數是他們不想解決,但女性超級英雄的心理問題甚至只開了個頭。」
「你認為我算其中比較嚴重的嗎?」
「你是最嚴重的。」席勒看着娜塔莎說道:「通常情況下,人們認為女性更感性,但或許正因如此,你們已經習慣了情緒如風暴般變幻莫測,心裏的那根弦更具韌性,多數是生活上的煩惱,都很好解決。」
「我覺得洛姬問題更大。」
「她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女性。」席勒搖了搖頭說:「我盡力使她找到一個能夠錨定自身存在的角度,給她找到一個目標,讓她有點事干,但如果確實不行,她也可以臨時變回男性,幫我應付作業檢查。」
娜塔莎又低沉的笑了起來說:「那麼檢查作業的家長在哪裏呢?說實話,在你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沒有立刻去找那位醫生,就挺讓我驚訝的了。」
「我可不是一直困於失去父母的悲傷當中的小男孩。」席勒搖了搖頭說:「其實我早就接受,那位醫生可能仍存在於某個宇宙的某個角落,過着退休養老的生活,他偶爾會想念我,我也會想念他,但重逢不是必須的。」
「你早就與此和解了嗎?」
「因為我們之間確實也沒有那麼多的遺憾需要去彌補,當我選擇擺脫他為我規劃好的既定的路線的時候,我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他也不會為此感到難過,我知道他不會。」
「真好。」娜塔莎評價道。
「如果我都不能與自己和解,又怎麼能去當一個心理醫生呢?」席勒的語調變得輕快起來,他說:「我總得先做到,然後才能說服他人與許許多多的痛苦和煩惱共存。」
「我覺得你和席勒醫生有點不一樣。」娜塔莎扶着膝蓋站了起來,兩人一起站在教堂的前面抬頭看着那巨大的耶穌像,娜塔莎接着說:「雖然席勒醫生表現的和所有人關係都很好,那其實只是因為就像我之前說的,他就像是大自然,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和自然關係很好,只是因為它太過龐大,不可捉摸。」
「你更擅長與人交際,措辭委婉但表達內容直中要害,手段激烈但又能讓人讀出其中的溫情。」
「可能這正是他把這些美麗的小姐留給我的原因。」
娜塔莎笑了笑,然後清了清嗓子接着說:「說說你的計劃當中與我無關的那些部分吧,我們為何會來到這裏,你接下來又要做什麼?」
席勒剛要開口,朦朧的光暈在巨大的耶穌像身上晃了晃,面前的空間開始出現褶皺和波紋,恍惚之間娜塔莎看到,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從胸口到腹部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內臟從中湧出,掩埋了整個教堂,娜塔莎像一條溺水的魚一樣掙扎,發現自己能夠再次呼吸的時候,她看到自己出現在了一個房間裏。
血,到處都是血,越來越多的血。
娜塔莎一轉頭,就看到同樣身形模糊的席勒坐在滿是鮮血的床邊點煙,而床上躺着一條已經被開膛破肚的魚。
娜塔莎沒有表現出半點驚訝,她只是走到了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有點好奇的看着席勒問:「她是誰?」
「一個贊助者。」席勒看到娜塔莎坐到他的對面,就把手裏的煙放下了,重新拿出了一隻送到了娜塔莎的嘴裏,低頭給她點煙。
娜塔莎抿着嘴唇吸了一口煙霧,席勒把煙叼在嘴裏有些含糊不清的說:「為了尋找下一個冷戰對象,她贊助了那個神秘組織,希望對立的世界局勢能夠繼續下去。」
「她是賣什麼的?」
「防腐劑生產商。」
娜塔莎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瞭然的神色,然後說:「生產末日食品的,對吧?」
席勒點了點頭說:「不止如此,也是食物化學添加劑的源頭廠商,總之就是希望人們更多的關注如何保命,而不是如何保持健康。」
兩人一起沉默了一小會,娜塔莎主動開口說:「要談談那把槍嗎?」
「你的老上司尼克給我的,可能是怕你吃了我。」席勒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煙霧把他嗆的咳嗽了起來。
「哦,他居然指望你拿一把槍來反擊我。」娜塔莎冷哼了一聲,吐出一口煙霧說道:「你確認過他最近的心理狀態吧,距離老年痴呆還有多遠?」
「他在彈夾里放了安全套。」
「咳咳咳!」
娜塔莎差點把自己嗆死,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那你更應該檢查一下他是不是老年痴呆了,黑寡婦怎麼可能還有生育能力?我也免疫絕大多數的感染類疾病!」
「通常我會把這個看作一種暗示,類似於『小子可別讓我失望』之類的鼓勵。」席勒輕輕聳了聳肩接着說:「我把它拿出來,然後放進了托爾房間的床頭櫃裏,希望他不要覺得人類招待不周。」
「咳咳咳」
「好吧,那把槍是我故意放在床頭櫃裏的,也是我引着你發現它的,但我確實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還好你槍法精準,女士,可讓我鬆了一口氣。」
「所以你是自己找死,那麼,為什麼?」
「因為死亡屏蔽了我自殺的可能。」席勒先是言簡意賅的總結了一下,然後具體的解釋道。
「很多人認為自己的死亡方式早已註定,但據我所知,每個人都有許多種死亡的可能性,最終結果取決於無數條命運線碰撞組合。」
「因為我之前為了見到死亡,採取了一些稍顯激烈的手段,通常是自殺,所以死亡女神直接把我自殺的死亡可能性完全的消除了,也就是說至少在這個宇宙當中,我是無法親手殺死自己的。」
「但她卻沒屏蔽別人殺死你的可能性。」
「因為她覺得沒有這種可能。」
娜塔莎無言以對,有人能殺死席勒嗎?娜塔莎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第一時間,腦海中浮現的就是「不可能」這個答案,那麼死亡女神百密一疏也並不奇怪。
「但她忘了你是個釣手,你可以主動釣一條鯊魚上來咬死你。」
「是的,鯊魚女士,多謝幫忙。」
娜塔莎翻了個白眼,看着席勒的笑容說:「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又要來死亡國度?不會又是為了找死亡的麻煩吧?」
娜塔莎雖然用了一個疑問句,但她內心當中的答案是肯定的,席勒喜歡找死亡麻煩這件事人盡皆知。
「不,這次不是為了死亡。」席勒的答案出乎了娜塔莎的預料,然後她就聽到席勒說:「我與死亡女神也算是相識已久,我當然十分尊重她的個人意願,不會未經邀請就強行闖入她的領地。」
「是啊,你從強闖改成偷渡了,這有什麼意義嗎?」
「意義就是她不知道我正在她家裏,我們的死亡女神並不是如你一樣敬業的女性,她更願意把精力放在和某些奇怪生物談戀愛上,雖然對於我們的宇宙來說,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但我認為這也有其好處。」
席勒站了起來,越過床鋪走到窗邊,看着窗外光怪陸離的碎片不斷碰撞,說:「上次有人和亞當一起騙了我,如果不是他拖住了我和史蒂芬,亞當也不至於有那麼多的時間把紐約搞得一團糟。」
娜塔莎對於其中內情並不了解,她挑了一下眉問道:「誰?」
「湮滅和他的使者漩渦。」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氣說:「為什麼你總是和這種抽象層面的神明過不去?」
「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為什麼總是和我過不去?」
「好吧,沒人能理論得過你。」娜塔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煙頭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拍了拍自己的褲子並問:「你打算怎麼做?」
「先離開這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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