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宴會的規模並不大,也並沒有舞會,一間顯得復古甚至有點老舊的餐廳里,一張長桌兩側擺滿了椅子,深紅色的桌旗和充滿雕花的燭台,表現出老派的風格,穿着黑西裝戴着白手套的人拉開大門,賓客依次入座。
尚未到開始宴會的時間,因此賓客也沒有來齊,布魯斯算是來的比較早的,他帶着傑森和提姆入座,兩個孩子都坐在他的右側,離他更近的是提姆。
布魯斯坐在了桌子的左側,面朝房間的大門,距離主位很近,彰顯了他重要的地位。
而其他依次進來的賓客,看到他身旁的兩個小孩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驚訝,這是上流社會中常有的社交手段,如果自己不能擠進一場宴會,那就想辦法讓自己的孩子進去。
他們只會對這兩個孩子的家族有所猜測,猜測又是哪個幸運兒搭上了韋恩家族的線,但坐在位置上的布魯斯,完全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人們在等待彩票開獎的時候,會有一種奇特的情緒,既不希望那一刻到來,又希望它快點到來。
布魯斯不知道自己會抽到哪個席勒,他只希望,不會是他最不想見到的那個。
可在此之前,他就聽到了另一個壞消息,本應該和市長羅伊一起來的,來自於大都會的實習記者克拉克·肯特,因為某些自己的私事來不了了。
坐在座位上的傑森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對旁邊的提姆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他真的有點倒霉。」
「我不明白,他有什麼好怕的。」提姆也壓低了聲音說:「那是他的老師,又不是他的敵人,席勒能把他怎麼樣?」
而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布魯斯放在桌子上的手的指節,肉眼可見的緊張了一下,他收起手向後靠,死死的盯着門口。
在席勒的身影出現的時候,提姆聽到布魯斯低聲的罵了一句,而他之前從來沒有聽過布魯斯罵人。
席勒把紅酒遞給了旁邊的侍者,坐到了布魯斯的對面,布魯斯還沒等開口說什麼,法爾科內夫婦就已經進來了,緊跟在後面的,是哥譚警局現在的實際負責人戈登,和另外兩位警員。
進來的所有人,都沒有享受宴會的放鬆表情,包括這場宴會的主辦方法爾科內夫婦,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一樣,所有人也都在猜測着,某些事會以怎樣的狀態發生。
布魯斯沒忘了自己來這裏的另一個使命,那就是阻止兇殺案的發生,他用目光掃過每一個入座的來賓,記住他們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確保自己不會遺漏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而席勒安靜的坐在原地。
「這只是一場尋常的家宴,大家不必拘謹,就算有什麼事要談,我們也應該先享受美味的食物。」
伴隨着阿爾貝托的話音落下,傳菜的侍者開始走進來,將一道又一道佳肴放在所有賓客的面前,菜色的確非常尋常,都是最常見的意大利菜。
倒是也沒有人指望,會在這個時候看到什麼別出心裁的創新菜,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是來吃飯的。
氣氛之所以會這麼緊張,與現在的局面也有關係,法爾科內家族、韋恩集團和市政府三方,本身就不是完全的合作關係的,他們都想彰顯自己的權威。
現在兩起謀殺案,分別對應着法爾科內家族和市政府,那麼最有可能作案的人是誰?
可就算所有人都有所猜測,也沒人敢開口,哪怕是兩個受害者也不敢。
可這不代表着,他們會聽之任之,摩擦不可避免的會到來,所有不屬於這三方的人都在想着,如何夾縫生存,不要被碰撞的餘波波及,甚至還能從中獲取一點利益。
前菜之後是主菜,也是很常見的烤肋排,配上意大利特有的烤蔬菜,主菜的蓋子一掀開,肉類的香味不可避免的飄散開。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任務不是吃飯,可是人類本能的食慾,還是讓他們紛紛再次拿起刀叉,開始進食。
布魯斯看到,席勒不緊不緩的把肉從骨頭上剝離切開,然後送進嘴裏,停頓了一下之後,才開始咀嚼,一邊吃一邊若有所思。
看到席勒暫時沒有要做什麼的意思,布魯斯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到場的其他人身上,這裏面一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警察、政府官員、黑幫頭目、知名商人以及他們的子女。
可以說,這一桌子的人正在掌控着哥譚這座城市,手握九成以上的權力。
他們的吃相都很雅觀,沒有人拿起排骨直接啃,大部分人都在慢慢的把骨肉分離,然後細嚼慢咽,因此一道主菜吃了十幾分鐘,大部分人也都只吃了一半。
阿爾貝托輕輕放下了刀叉,舉起了酒杯,就在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砰」的一聲,一個黑影砸在了窗戶上。
所有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看向房間一側的窗戶,而背對窗戶,但卻離窗戶最近的布魯斯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個被吊着的人影砸在了窗戶上。
但他的第一反應是驚奇,因為這個人影還活着,繩子也不是勒在他的脖子上,而是從他的腋下穿過,系成了高空作業擦窗工人安全衣的樣子。
而令其他人感覺到驚恐的是,這個人渾身上下綁滿了炸彈,脖子上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一個代表着電視頻道的號碼。
阿爾貝托捏着酒杯的手緊了一下,眉毛深深的皺起來,他揮了揮手,想要讓身後的下屬去把這個人拖進來。
但布魯斯的動作卻更快一步,他直接衝上前,割斷了吊着這個人的繩子。
餐廳位於二樓,就算老式莊園的層高比普通樓房要高,這種高度也摔不死人。
預想中的爆炸聲沒有傳來,可布魯斯沒有因此而放鬆,相反地,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因為他明白,如果對方不是想炸死這裏的所有人,就證明,他恐怕想搞個更大的活。
阿爾貝托轉頭對身旁的下屬說:「去弄一台電視來,要夠大,夠清楚的,調好頻道,我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麼把戲。」
過了一會,兩名下屬推進來了一部很大的電視機,屏幕很大,但不夠薄,在這個時代,已經稱得上是相當先進了。
電視機放在餐桌的末尾,距離主位隔了一整張餐桌,距離非常靠近主衛的布魯斯和席勒也很遠。
而頻道調試好的一瞬間,上面出現的是一副令人有些生理不適的血腥畫面。
屏幕的正中央,一具屍體躺在地板上,流出來的血液已經完全凝結了,平鋪在地板上,像一張髒了很久都沒有洗的地毯。
這具屍體的胸膛部分完全消失了,包括心臟、肺部和皮膚,但絕大多數的脊椎留在原地,而能夠明顯看到的是,連接着脊柱的肋骨,都消失不見了。
「嘔!」
一聲嘔吐的聲音從餐桌的一側傳來,所有人都看向聲音發出來的方向,提姆捂着嘴,側身傾倒下去乾嘔,而這個時候,布魯斯也反應過來了,他立刻將視線對準了盤子中的肋排。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看到布魯斯的神色,他們都猜到了什麼,然後不可置信的看着盤子中的食物,戈登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有人說,人和豬的基因其實很像。」一個聲音從電視機中傳來,但對方並未露面,鏡頭緩緩推進,停在了屍體殘破的胸膛上,而對方,用戲劇表演中誇張的語調,開始吟誦一首詩:
「我曾在飢餓的夜裏,看到一隻豬把自己撐死。」
「它吃的肚皮滾圓,麩糠和瓜果,從它的腸子裏湧出來。」
「我沖了上去,撿拾那些殘渣。」
「他們衝上來咒罵和毆打我。」
「他們說我不是豬,不能吃那些東西。」
「於是,我開始羨慕豬。」
「我帶上了豬頭面具,混入了它們當中。」
「然後我發現,它們吃的不是麩糠和瓜果。」
「是人。」
「那些阻攔我的人,不是怕我生病。」
「而是也想成為豬。」
那抑揚頓挫的語調,響徹在空蕩的房間裏的時候,就像是劇場中的燈光,把觀眾姿態各異的眾生相,照的清清楚楚。
絕大多數人都還在為剛剛猜測到的事實而感覺到噁心,有些人伸出手把盤子推得很遠,有些人努力思考這首詩中的內容代表了什麼,還有些人似乎已經有所明悟,把眼神瞥向了其他人。
而這時,電視中再次傳來一個聲音。
「聰明的老爺們,一定已經猜出自己吃了什麼,但沒關係,你們也從不把他們看成人,他們也不過只是一頭可憐的豬而已,如我一樣。」
瞬間,接二連三的嘔吐聲,在餐桌旁響起,在沒有得到兇手的肯定答覆之前,有些人還抱有幻想,可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想吐,已經來不及了。
就好像是進化史的為了讓人記住不要吃不該吃的東西,嘔吐的動作總是充滿痛苦,但吐不出來的人更痛苦,餐桌旁慘叫聲和抽泣聲此起彼伏。
但唯獨只有一個人,顯得特立獨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是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而顯得奇怪,相反的,他是這其中形容舉止最為正常的一個。
用牛排刀鋒利的刀尖,沿着肋骨的中央劃開薄膜,用叉子朝着一側插下去,再用刀把骨頭挑出來,這樣就剩下了一塊完整的肉。
用叉子固定住肉的中間之後,把前後兩小段,因為烹飪手法原因有些乾柴的肉切掉,只留下中間口感最好的一部分,用叉子插起來送入嘴裏,然後開始咀嚼。
叉子從嘴裏拿出來時,順着薄削的嘴唇往上看,越過挺拔的鼻樑,灰色的眼睛總是不聚焦,但又顯得太過專注。
那是席勒,他在慢條斯理的吃飯。
可這個時候,電視又重新傳來一連串低沉的笑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呵呵呵看看你們恐懼的樣子,這就是你們,慌不擇路的、愚蠢的豬。」
「你們以為這就是結束嗎?不,我要告訴你們,在場的所有人當中,有一半的人吃的是真的豬肉,而另一半」
電視中的人沒有繼續說話,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所有人又把視線投向了盤子。
有些人之前嘔吐的時候,不小心把盤子打翻了,肉已經掉到了地上,他們就推開椅子,鑽到桌子下面去撿,就是為了看看,肋排上有沒有蛛絲馬跡,能夠證明他們是那一半的幸運兒。
「我的,我的這塊!這肯定是豬肉,我有經驗!」
「你們都知道,我其實愛吃豬肉,這口感和我以前吃的一模一樣,所以我的這塊肯定是」
「我剛剛都吐出來了,所以其實我沒有」
可是這時,一連串更高亢的笑聲又傳來,電視劇中再次傳來那個陌生的聲音:「有一半的人非常幸運,哦,抱歉,我指的不是吃到了真的豬肉的人,因為真的豬肉上有毒。」
所有查看肉的狀況的人,愣在了原地。
之前信誓旦旦說自己吃的是豬肉的人,像是燙手一樣,把肉扔了出去,儘管沒人說出來,可他們的心中都響起了同一句祈禱。
而就在他們眼神交流的幾秒鐘之內,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到底在想什麼,也同時認識到,與自己坐在同一個桌子上進行文明的交流的人,其實都是一群希望自己吃了人肉的變態。
布魯斯皺起了眉,他開始思索着其中的漏洞,但說實話,哥譚的瘋子會幹出這種事一點都不奇怪,完全不用考慮,他們的執行力能不能做到,只要夠瘋,就一定能做到。
「你們剛剛想到了什麼?」聲音又從電視機中傳來:「你們不但不為此而感到愧疚,相反還會感覺到高興,但其實,這根本不是第一次了。」
「你們曾經無數次坐在餐桌旁,食用那些被精心烹製過的同類的肉,臉上充滿了收穫的喜悅。」
「所以,你們當然不用感覺到愧疚朋友們,舉杯吧!繼續慶賀這一切,就如你們以往做的那樣,飼養我們,屠宰我們,分割我們的肉,烹調並食用!」
「再向豬圈裏扔出一點殘渣,讓我們感恩戴德,充滿驕傲、挺胸抬頭的走向屠宰場,去證明我們的價值!」
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電視,可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餐桌旁響起:「我吃的是豬肉,豬肉沒有毒,但火候太過了。」
其他人又把腦袋轉了回去,他們看到,席勒終於放下了刀叉,有些正為豬肉可能有毒這個事實而感覺到焦急的人,立刻把目光投向了他,說道:「你怎麼能確定?這肉都快燒焦了」
布魯斯也把目光投向了席勒,他也想知道,這位教授是如何得到這個答案的?
在他看來,肉本身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線索,因為就如席勒所說的一樣,肉的火候太過了,基本上已經判斷不出什麼細節。就算有些蛛絲馬跡可以進行推測,但其實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能夠決定答案。
於是,覺得自己的推理不弱於人的布魯斯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席勒用餐巾擦了擦嘴,那雙荒蕪的眼睛看向布魯斯,瞬間,布魯斯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問。
而後,布魯斯聽到,席勒用一種優雅而輕緩的語調說:
「因為人肉不是這個味道。」
周可兒來了都得罵一句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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