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紡法蘭絨面料在蝙蝠洞略顯寒冷的潮濕空氣當中,伴隨着小幅度的動作而閃着隱晦的光。
傑森看到,那個穿着打扮更應該出現在晚宴上的男人,非常有耐心地向芭芭拉講解着另一個宇宙蝙蝠俠的事。
「是的,他們去了另一個宇宙,在那裏,哥譚是一座飛在天上的城市,但那並不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而是最近」
「真令人難以想像。」芭芭拉搖了搖頭,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他們會歡迎另一個宇宙的羅賓嗎?通常來講,蝙蝠俠不喜歡外星人來到哥譚,另一個宇宙的應該也不行。」
「你很了解蝙蝠俠,小姐,但如果是在蝙蝠俠需要額外協助的情況下,或許有機會。」席勒點了點頭,微笑着說:「前段時間,那個宇宙遭遇了天啟星皇帝的入侵,孩子們希望能夠幫上他的忙,他也寬允了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鬧騰。」
席勒說話的語調非常緩慢,每一個單詞的吐字都很清晰,傳到耳朵里的時候,能夠聽出聲線起伏的縫隙中一種奇特的語調,令人感到安穩和平靜。
「那一定是個令人驚訝的奇觀。」夜翼攤開手說:「我指的不是飛在天上的哥譚,而是能應付得來兩個蝙蝠家族的蝙蝠俠。」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朝門口望了望,以確保蝙蝠俠真的走了,並且恢復了布魯斯·韋恩的身份,暫時沒有時間去看監控設備,一聯想到這點,他就輕鬆了不少。
「一個與兩個也沒有那麼大的區別。」席勒輕輕向外擺了一下手臂並說:「或許他也可以接受第三個,如果你們感到好奇的話,我可以問問他,是否願意給你們他的聯繫方式。」
「還是不了。」羅賓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第三個蝙蝠家族,反正我們接受不了第二個蝙蝠俠。」
席勒露出了微笑,芭芭拉朝着席勒點了點頭說:「我想您是一位令人信任的心理醫生,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希望您能在這段時間裏感受到賓至如歸,為此,我們會盡力而為。」
「太客氣了,小姐。」席勒側身為芭芭拉讓出一條道路,芭芭拉搖動輪椅往前走,在與席勒擦肩而過的瞬間,她聽到這個男人說:「如果你實在不想出去,也可以多留一會兒,這裏也是你的家,不是嗎?」
芭芭拉抓着輪椅扶手的手瞬間收緊了,她扭頭回來看席勒,席勒依舊保持着微笑,表情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我用了大概一整個義務教育的階段,來擺脫我對於心理醫生都會讀心術的錯誤認知,你要重寫這個認識嗎,醫生?」
「你的焦慮顯而易見,戈登小姐,我想這不是需要讀心術才能看出來的事,考慮到我對其他的蝙蝠家族有所了解,我猜你是想去見你的父親。」
芭芭拉保持着轉頭的姿勢,直直地盯着席勒,然後問道:「那麼你有什麼意見嗎,醫生?」
「戈登先生不會責怪你,但很難說他是否會誤解蝙蝠俠,如果他在氣頭上的時候發現蝙蝠俠離開了哥譚,那會讓這位英勇的戰士看起來太像一個逃兵。」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應該現在與他坦白?」
「或許你們三人都在場會更好一些。」席勒的手在旁邊的桌面上輕輕點了點並說:「請別忘了,他們兩個也是並肩作戰的戰友,甚至很多時候是對方最後的依靠。」
「你的做法不只會影響你和他們兩個的關係,也會影響他們兩個之間的,你會希望他們各自失去一個好友嗎?」
「當然不。」芭芭拉把頭轉了回去,深深嘆了口氣說:「但我不確定我能瞞到蝙蝠俠回來,而我也不願意讓蝙蝠俠為我耽誤時間。」
「太為他人考慮了。」席勒搖了搖頭接着說:「但如果你想拖延過去,那就假裝你們兩個都很忙,或許會有效。」
「謝謝您的建議,醫生,我很快會再聯絡您。」
芭芭拉轉身離開,夜翼用手搓了搓鼻子下方並說:「蝙蝠俠剛剛發給我了一個地址,那應該是他的某處安全屋,需要我送你們過去嗎?」
「有車子嗎?」席勒問道。
「當然,還有兩輛蝙蝠車在車庫,但如果你要的是那種平常的車子,地上東南側的車庫裏有一輛積架。」
「謝謝,我們可以自己離開。」
夜翼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我沒別的意思,我非常尊重任何一個醫生,但是」
他儘可能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傑森,顯然是在說問題可能出在病患身上,就差明着說「傑森可能不會願意跟你走了」。
這個時候彼得拉住了夜翼的胳膊並說:「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我們還是走吧。」
羅賓倒是沒什麼猶豫的轉身了,在他看來,要是這位心理醫生甚至無法從這裏帶走傑森,那恐怕接下來的治療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雖然他知道這事恐怕沒這麼簡單,也暫時還沒看出蝙蝠俠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他決定配合,更重要的是,在蝙蝠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他要看好哥譚,因為他才是現任羅賓。
其他幾人都離開之後,蝙蝠洞的底層只剩下了席勒和傑森,傑森坐在牢房的最裏面,一隻腿側放,一隻腿伸直,後背緊緊貼着牆壁,他盯着席勒說:「你搞什麼鬼?」
席勒背對着他,似乎是正在便簽本上寫着些什麼,伴隨着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傑森心中的不安感開始加重。
這一夜的情緒起伏已經讓他心力憔悴,之前的那場噩夢也使情況進一步惡化了。
有關這位突然出現的心理醫生,傑森有太多不好的預感了,而焦慮情緒又總是會指向同一種消極措施,那就是急迫的想讓未知的不幸變為已知。
不管還有多少壞事,不管壞事還能多麼壞,我就在這等着,來獲取災難降臨時的那種「沒關係,反正我早就想到會這樣了」的安全感。
「我覺得你可以放輕鬆點,傑森。」席勒依舊在忙着自己的事,似乎是在調試蝙蝠俠給他留下的設備,就好像手頭的活分去了他大半的注意力,連安慰都略帶敷衍。
「你一定是搞了什麼鬼。」傑森緩緩把腿蜷起來,深吸一口氣說:「不管你是用什麼方法取得蝙蝠俠的信任的,他告訴你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沒病。」
「我也並不是非得來看病的。」席勒的聲音依舊帶着笑意,「我當然也可以不是個醫生,我認為你沒必要這麼早決定我們相處的基調,不是嗎?」
「花言巧語。」傑森顯然不打算配合,他用一種略顯尖利的語調說:「不論如何,蝙蝠俠顯然又一次看走眼了,你不是個好人,也不可能是個好醫生。」
「這兩者並無必然關係。」席勒搖了搖頭,專心致志的解着某個蝙蝠設備上面的線,「蝙蝠俠認為我是一個仁慈且技術水平高超的醫生,而對你的處境滿懷同情心,所以才僱傭我來治療你,你認為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對嗎?」
傑森沒有答話,但他顯然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他確實想不出別的可能性了。
他們剛剛度過了漫長的一夜,每個人都在災難的洪流當中打了幾個滾,而對傑森來說,這一夜格外漫長,蝙蝠俠剛剛意識到這一點。
所以他一定會像個救世主那樣,懷着同情心也好,想要彌補也好,他一定會做點什麼。
這時候席勒出現了,又恰巧是個醫生,那麼除了席勒所說的這種可能性,還能如何呢?
傑森等着這位醫生說出些漏洞百出的安慰話語,然後他會一一駁斥,直到他再也說不出什麼來。
席勒終於轉過身來了,傑森看到他左手拿着一個錄音設備,右手拿着一團已經被整理好的線,傑森聽到他說。
「抱歉,但我現在想知道這個蝙蝠形狀的話筒夾是怎麼用的。」
席勒走到了傑森牢籠前,在傑森震驚的目光當中打開了牢房門。
席勒一邊把鑰匙放回西裝口袋裏,一邊說:「顯然,蝙蝠俠把鑰匙給我了,而也就如我所說,在這種環境當中,做任何事都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你願意出來幫我一把嗎,托德先生?」
傑森非常謹慎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先是自認為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盔甲,確信蝙蝠俠在抱自己的時候沒往上面安裝什麼微型炸彈之類的東西。
當他發現自己的裝備都能正常運作的時候,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你知道我放倒你甚至不需要三秒吧?」
「那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傑森又咽了一下口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反應什麼時候這麼遲鈍了,剛剛牢門打開的瞬間,他就應該衝出去制服面前的一切生物了。
「你在搞什麼?」傑森盯着席勒手裏的東西問道。
「這是我的委託人,也就是蝙蝠俠為我準備的特殊的診療過程記錄裝置。」
「一個錄音機?」
「恐怕尋常錄音機不會有這麼難用的話筒夾。」席勒低頭擺弄了一下那個蝙蝠形狀的小夾子,「顯然這種夾子的工作原理不是捏合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就會張開。」
「我們說的話都會被蝙蝠俠聽到?」
「恐怕比起他接下來要去進行的談話,他會對我們兩個之間的對話更感興趣,你覺得呢?」
「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最好也讓蝙蝠俠死了這條心,並不是他把他那套說教和迂腐的道德準則換種形式就成了真的為我好。」
傑森從籠子裏走了出來,垂下雙臂看着席勒說,似乎是打定主意席勒拿他沒辦法。
現在看來局勢確實如此,或許這位醫生身上可能藏着什麼陷阱,或許蝙蝠俠也在他身上留了後手,但傑森完全可以選擇不去惹他,而是轉身離開。
他也正打算這麼做,甚至已經轉過身去了,然後他聽到席勒依舊緩慢、沉靜的語調從身後傳來。
「傑森,別忘了,是你找到我的。」
傑森兀的想起了那個夢。
那是怎麼回事?傑森回頭驚疑不定地盯着席勒,他有干擾夢境的能力嗎?還是說他像瘋帽匠一樣有個可以入侵人大腦的設備?
「傑森,你知道嗎?」席勒側過身看着傑森說:「我認為你與蝙蝠俠之間的關係會發展成現在這樣,蝙蝠俠要承擔主要責任。」
「因此我才說我不是來醫治你的,如果非要談談我將怎樣履行一名醫生的職責,那麼顯然,對你們兩個的治療同樣重要。」
「蝙蝠俠可不會」
「是的,但是他找到我的。」席勒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句式,然後說:「這說明他願意做出改變,至少意願比你更強,這說明他是個更好解決的問題,而我對此頗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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