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哥兒從宮裏出來,就見郭新成老管家也來接他,幾個小廝圍着他七嘴八舌的說起來,眼前是一張張笑臉,慎哥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困得眼皮直打架,也沒心理會幾個小廝說什麼,這幾天都沒好好睡過覺了,又是連驚帶嚇、忽喜忽悲的,要不是他身體的底子好,換個人早禁不住了,慎哥兒現在就想美美的睡一覺。
也不知道是怎麼到了家,慎哥兒困得走路直打晃,幾個小廝架着他送進上房,幾個丫鬟連忙扶他進來,慎哥兒也不換衣服,一腳踢掉靴子往拔步床上一躺就想睡了,梅香還在碧梧書房等着呢,看見他回來就笑着說道,「大公子可算回來了,老夫人在家裏好一頓念叨,公子換了衣服快點跟我過去吧。」
慎哥兒困得眼皮兒都睜不開,實在不願意起來,搖晃着梅香的手笑道,「好姐姐,你和祖母說我睡一會兒就過去了。」說話間就睡着了,梅香和幾個丫鬟相互看了看,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秋月笑着央求,「梅香姐你也看見了,我們公子困得這樣,還求姐姐在老夫人跟前美言幾句吧,等公子醒了就過去給老夫人請安。」
梅香笑着告辭,回去和老夫人一說,老夫人念叨着,這孩子怎麼就睡了呢,我還有許多話想問問他呢。晚上李侯爺回來,早聽說慎哥兒今天露了臉,連皇帝都青眼有加,李侯爺心裏高興,又聽說慎哥兒回來就睡了,不禁搖頭一笑,到底是小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困了就讓他睡吧。
第二天太陽都老高了,慎哥兒還在那裏睡着,怎麼搖晃都不醒,幾個丫鬟着急了,忙去稟明老夫人,老夫人心裏也急了,忙讓人請了太醫過來,王太醫號了脈笑了,「哥兒就是困了,等他睡醒就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慎哥兒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中睜開眼,就見滿眼的陽光,揉了揉發澀的眼眸,一時倒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眼皮又輕輕的合上了,又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耳邊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一個美貌的女子,摟着他落淚,又捧着他的小臉蛋細看,慎哥兒禁不住一聲抽噎,喊了一聲娘,不覺就是滿臉的眼淚了。
那雙手幫他擦乾眼淚,嘴裏還在說着什麼,慎哥兒不願意讓娘走了,忙伸手拉住,那雙手太小,不像娘的手,慎哥兒猛然驚醒,一翻身坐起來,心也怦怦的亂跳了,就見玉沁坐在他旁邊看着他呢,「慎弟弟你睡醒了,太陽眼看要落山了,你真是大懶蟲。」
慎哥兒一看是她,不禁鬆了一口氣,又一下子躺在那兒,「五姐姐怎麼過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睡不醒,祖母都急了好幾回,又不放心丫鬟們,我只好說我過來看你。」
玉沁唧唧呱呱笑着,伸手比劃着,「聽他們說你困得打晃連馬都騎不了,趴在馬背上就睡了,是張順他們借了馬車把你拉回來,幾個小廝架着進了院子,怎麼就困得這樣呢,倒像有好幾百年沒睡過覺,你還不快給我起來呢,先吃了飯,祖母還等着見你呢。」
慎哥兒又打了一個大哈欠,「五姐姐你等我梳洗了再說,一會兒我就上祖母那邊。」
走進淨房泡了一個熱水澡,慎哥兒才算清醒了,肚子也餓的咕咕的叫,換了衣服出來,就見玉沁早讓丫鬟給他擺上飯菜了,慎哥兒禁不住歡呼一聲,「五姐姐貼心的很,姐姐以後給我當個小丫鬟好了。」
玉沁伸手打了他一下,「你還不快點吃了呢,偏有這麼多廢話,還讓本小姐給你當小丫鬟,你是個活龍不成?祖母還等着見你呢。」
慎哥兒聽了也笑一回,用了飯看一眼天色,卻是太陽偏西了,伸了一個懶腰笑道,「五姐姐陪我去見祖母吧,祖母想必等急了,姐姐也幫我分說一下才好呢。」
說的玉沁噗嗤一笑,「祖母還打你不成?祖母巴不得把你含在嘴裏呢。」
姐弟倆一起過去,春暉堂這邊熱鬧的很,連李鳴唯也在這兒承奉陪坐,慎哥兒進來忙給祖母見了禮,又給父母請安,李鳴唯哼了一聲,「你終於睡夠了?」
老夫人一疊聲的說,「慎哥兒快過來坐,你給祖母說說,皇宮裏都什麼樣子?慎哥兒也見了皇帝了,祖母聽說你的詩出了彩,連皇帝都誇你呢。」
慎哥兒笑了一下,挨着祖母坐了,不着痕跡的躲過老夫人的摟抱,「祖母,皇帝很威嚴的,先問了我幾歲,又讓我到一邊抄書,我寫的手都酸了也不敢停下來,後來皇帝終於想起我了,就打發我回來了。」
「就這麼一些?」老夫人有點失望,「祖母聽他們說你進去的時間最長啊。」
「是啊,皇帝讓我抄書,我寫了好幾篇呢。」
李鳴唯倒是沒在意,慎哥兒一個小孩子,皇帝肯見他就是天大的臉面了,讓他抄書更是給他臉面,就勉勵慎哥兒幾句,旁邊謹哥兒眼巴巴的看着哥哥,慎哥兒見他大眼睛濕漉漉的,忍不住沖他一笑,謹哥兒一下子就興奮了,喊着哥哥就撲過來。
慎哥兒彎腰把他抱在懷裏,謹哥兒就摟着他的脖子歡天喜地說起來,謹哥兒這孩子嘴笨,平時蔫掏,也不肯吱聲,老夫人實在是喜歡不起來,謹哥兒也就見了哥哥有說不完的話,這時候想起來就告訴慎哥兒,「小白不理小黑了,小黑和小花打架了。」
慎哥兒就笑着和他說,哥兩個聊得有來道趣的,李鳴唯禁不住問,「慎哥兒你們說的是什麼?我一句也不明白。」
慎哥兒笑了,「弟弟說的是祖母養的那幾隻小貓小狗,爹爹哪裏能聽明白呢。」
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謹哥兒也跟着笑,春暉堂里一片笑聲,老夫人又惦記着慎哥兒過幾日伴讀穿什麼呢,慎哥兒連忙擺手,「祖母我就穿平時的那些衣服就好了,皇帝今天還誇我穿的得體呢。」
老夫人這才不說什麼了,又陪了祖母多時,老夫人也乏了,慎哥兒告辭回去,謹哥兒抱着哥哥的脖子,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只說要跟哥哥回去,慎哥兒笑道,「母親,要不就讓弟弟今晚跟着我?明兒一早我就送他回來。」
他們兄友弟恭,這也是李鳴唯願意看到的,齊氏笑着囑咐幾句,又派了奶娘跟着,謹哥兒高興的眼睛都亮了,只說聽哥哥的話,碧梧書房這邊可熱鬧了,謹哥兒也不肯要奶娘,只是要跟着哥哥,非要和慎哥兒擠在一張拔步床上,慎哥兒也只好依他。
第二天一早,這邊剛吃了早飯,慎哥兒和謹哥兒換了衣服正要過去給祖母請安,守着門房的銅錘跑了進來,「公子,陸家大小姐帶着人非要進來呢,他們幾個攔不住了。」慎哥兒一聽火大了,這丫頭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厚,只是也不能得罪了她,燕慈王爺勢大,連皇帝都得退讓三分,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慎哥兒不想和陸嫣兒見面,那樣的話他就更說不清了,惹不起還躲不起?慎哥兒連忙吩咐丫鬟幾句話,抱着謹哥兒剛繞到房後,就聽見陸嫣兒的說話聲,慎哥兒冷哼一聲,七拐八拐的從後面繞出去,張順幾個早牽了馬等在半路,把謹哥兒交給張順抱着,銅錘忍不住問道,「爺我們上哪去?」
慎哥兒一笑,「先到鋪子裏躲一天,那丫頭找不着。」
說話間打馬揚鞭,直奔牛鼻子胡同就過去了,翠墨看慎哥兒來了又驚又喜,又抱着謹哥兒笑道,「三少爺也長大了好些呢。」謹哥兒還認識她,知道她是姐姐的丫鬟,就一疊聲的追問,「我二姐姐呢,二姐姐在哪裏呢。」
翠墨連忙笑着哄他,抓了一把果子給他吃,又招呼慎哥兒,「昨天韓少爺還讓奴婢傳話,說是過兩天就走了,讓我們過去收拾那個宅子,還說要是公子有空,還想再見公子一面。」
慎哥兒就讓銀槍過去叫冬郎過來,不一會兒冬郎果然來了,冬郎個是場面人,不但奉承着慎哥兒,也不肯冷落了慎哥兒的幾個小廝,還和小廝稱兄喚弟的,冬郎也是少爺的身份,這一來頗有微詞的幾個小廝也覺得冬郎這人實在,也不枉公子相交一場。
慎哥兒平日就不把自己當主人,又因為擺脫了陸嫣兒心裏高興,眼前都是熟人,就拿銅錘尋開心,當着翠墨的面說要給銅錘訂一門好親事,銅錘大喜,「公子就把翠墨姑娘賞了我吧,小的感激不盡。」
慎哥兒瞪他一眼,「怎麼說話呢這是?翠墨是我姐姐的人,就穎國公府這門第,我姐姐親自做媒,她連七品知縣也嫁得,你幫翠墨姑娘抬抬花轎還算夠格。」
說着就捉狹的笑了,幾個小廝也一陣鬨笑,翠墨紅了臉啐了一口,在一旁和周嬤嬤忙着收拾,也不搭理他們,銅錘苦惱的抓着頭髮,慎哥兒一臉壞笑,「連你家公子還都沒娶媳婦呢,你着什麼急,等幾年我給你說了後院那個燒火的丫鬟。」
幾個小廝都在一旁起鬨,「銅錘先恭喜你了,公子賞了你一房媳婦,到時候我們可要去喝喜酒的。」
銅錘急的說,「銀槍你不厚道,你自己和春花好了,不說幫着我說話,你還打趣我。」
慎哥兒看着銅錘笑,「那也是春花姐姐願意跟他,銀槍又有三媒六聘的,我當然要成全他們倆了,你要是看上了那個燒火的丫鬟,趁早請了媒人過來。」銅錘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就跑過去幫着收拾鋪子,格外盡心盡力的忙,翠墨越發不肯搭理他了,眼皮都不撩一下,只和周嬤嬤算賬。
這邊冬郎給慎哥兒使了個眼色,慎哥兒就和他到裏間屋說話去,冬郎告訴慎哥兒,過兩日他就回去了,另有一間賣桂花油的小鋪子,也就值個十來兩銀子,就送給慎哥兒賞人了,連文書都帶來了,一併交給慎哥兒,慎哥兒要給他銀子,冬郎卻說,「公子這回幫了我家大忙,這小鋪子也不值什麼,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我是把公子當做朋友才如此的,我知道公子用不着,留着賞人也挺好的。」
慎哥兒也笑了,冬郎這人會來事。
冬郎又壓低聲音,「上回我看見穎國公府的一個管事的進了牛尾胡同的那個小院子,那院子裏住着一家山西來的老客,他家當家的就是刺客,就死在我門前了,那個管事的昨天又過來了,低着頭進了門,好半天才出來……」
慎哥兒聽了心裏忽悠一跳,忙拉着冬郎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