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玉潭一宿好睡,也做了幾個記不清的夢,在胎兒的蠕動中漸漸清醒,身邊是方子意均勻的呼吸聲,玉潭的心都要醉了,方子意嘟囔着一翻身把她攬在懷裏,又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下巴抵着她的肩窩,聲音也有些暗啞,「他又吵醒你了?這個壞小子。」
錦帳里還有些黑,就聽玉潭低低的笑了,「天還早着呢,大爺再睡一會。」
方子意也不想睡了,借着些許微光,支撐手臂看着玉潭的笑臉,怎麼看也看不夠,一隻手遊離着,撫摸着她剛剛顯形的小腹,玉潭也不想說話,兩人靜靜的相擁着,有了腹中這個胎兒,兩人之間也多了某種奇妙的聯繫。
眼看着窗戶紙發白了,迴廊上傳來婉轉的鳥鳴,外面的婆子走動起來,又過了一會兒丫鬟過來敲門,方子意披衣坐起來,玉潭也起身了。
方子意還要到禁軍當差,青芽端了銅盆放到三腳架上,花蕊捧着巾、帕等物。
方子意梳洗一番,玉潭那邊也梳洗了,過來服侍他更衣,方子意握了她的手,忍不住又叮囑幾句,玉潭笑着應了,西間屋清粥小菜也端上來了,喝了一碗粥,玉潭看看時辰,就催方子意快走,方子意答應着出去。
玉潭坐在妝奩前梳妝,一邊問昨日府里都有些什麼事情,紅箋笑着說了,又說五小姐還沒醒呢,玉潭笑了,吩咐說讓妹妹好好睡一覺。
方子意又從外面回來了,見玉潭的一頭青絲披下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潭笑道,「大爺怎麼又回來了?再不走真該晚了。」
方子意笑道,「我忘了囑咐你,妹妹在我們家住着,你別拘着她,我晚上回來就和二弟、三弟說去,他們倆都不會說什麼的。」
玉潭笑着催他快走,「瞧大爺說的這話,我連這點事也應付不了?」
方子意嘀咕幾句翻開妝奩,揀出個小巧的芙蓉釵,「你戴着這個吧,這個小巧一些,也省得拽的你頭皮疼。」
玉潭哭笑不得,到底接了這釵,又催他快走。
方子意方才戀戀不捨的走了。
紅箋幾個笑出聲來,仗着少夫人性子好,又待她們寬厚,一個兩個都笑着說起來。
「世子爺挑的芙蓉釵,少夫人您可得戴着。」
青芽靈巧的手指分開青絲,「待奴婢好好想想,世子爺挑的這釵,配個什麼頭好呢,奴婢就怕梳得繁瑣了世子爺不高興,拽得少夫人頭皮疼呢。」
幾個丫鬟清脆的笑起來,玉潭兩腮微紅,「你們幾個偏偏這麼多話。」
青芽笑道,「原來想梳個朝雲近香髻,配着少夫人新作的春香色褙子也好看,只是那個頭梳法繁瑣一些,也顯不着這釵,奴婢今日偷回懶,只挽個髮髻罷了。」
說話間挽了個光滑的髮髻,插了這枝芙蓉釵。
紅箋笑道,「我們少夫人哪怕荊衣布裙,在世子爺眼裏也美若天仙,這些飾物哪裏看在世子爺眼裏,世子爺只想少夫人舒服,我們小世子也舒服了。」
幾個丫鬟又清脆的笑起來,「我們世子爺性子真好,心裏看重少夫人呢。」
玉潭笑着拍拍手臂,「你們瞎說什麼,連我也覺得肉麻,大爺溫吞水的性子,一點男兒的氣概也沒有,我有時候都跟着他着急。」
紅箋握着嘴吃吃笑了,「誰說世子爺沒有男兒氣概了?年前少夫人忙着家務,心裏又憂心我們家夫人,也吃不下飯,世子爺不是發了脾氣?還說少夫人不愛惜身體,那一回不是一連三天都沒跟少夫人說話?我們世子爺脾氣也大呢。」
花蕊忙笑着說,「罷了,可別說那件事了,世子爺不和少夫人說話,我們幾個耳朵都磨出繭子了,一會兒問少夫人吃了嗎,一會兒又問少夫人喝茶了嗎,就連小廚房也叨登了幾十回,湯湯水水的要着,少夫人哪裏吃得了那些,都便宜了我們。」
又是一陣清脆的笑聲,玉潭啐了一口,「小蹄子們,一大早只管嚼蛆。」
花蕊趕緊笑道,「倒不是我們嚼蛆,世子爺看重少夫人,才肯做小伏低呢,世子爺在外人跟前再也不肯這個樣子,就說我們大公子吧,在侯爺跟前還敢梗着脖子呢,紅箋你昨天沒跟着你不知道,青芽可親眼看着了,大公子又是作揖又是賠不是,好姐姐叫了幾千遍,只說自己做錯了,到底哄着我們少夫人開心,這也是大公子心裏敬重少夫人的緣故。」
青芽也笑了一回,「大公子陪不是也新奇有趣兒,大公子平日不大愛說話,也就見着我們少夫人話多,也肯哄着五小姐,故意惹得五小姐生了氣,他好賠不是。」
幾個丫鬟又笑起來。
青芽笑着端詳着少夫人的妝容,又撿了一對輕巧的耳墜子。
玉潭嘴角微翹,心情極好。
照着鏡子端詳一番,沒有不妥之處了,玉潭站起來,幾個丫鬟也收了嬉笑。
外面管事媳婦過來回事了,要對牌領東西的都是紅箋答對,玉潭坐在一旁擬禮單,又有幾處紅白喜事,縉雲候續弦,王家新添了小公子,魯家的八小姐及笄,還有劉家的老太君駕鶴西去,玉潭擬了禮單交給外書房,先記在檔子上,到時候管事的走賬送過去。
又有一摞宴請的花箋,都是邀請少夫人賞花聽戲的,看過了隨手放在一邊。
玉潭看看時辰,估摸着差不多了,帶着媳婦們上二公子那邊。
天氣轉暖了,方子頎也搬回溢香園,園子東北角種了十幾顆梨樹,春風一吹,枝條上打了一樹花骨朵,梁間一對大燕子也飛回來了,銜着春泥忙着築巢。
方子頎剛剛走了一圈,見嫂子來了,笑着往屋裏讓,玉潭也不進去,看他臉色還好,外面的風也是暖的,玉潭笑着說,「你整天在屋裏,也該出來走走了,只是也別累着。」
方子頎讓人端出來兩把椅子放在梨花樹下,「嫂子先坐一會兒,我有話要和嫂子說呢。」
印月上了熱茶退下。
方子頎望着梨花樹上的花苞,「春天來了呢。」
玉潭笑道,「二弟的身子也見好了。」
「借嫂子吉言,我也能出來走走了,再將養幾日也該好了。」
玉潭看他還有些意興闌珊,知道方子頎在家裏憋悶,連方子穎過完年也領了侍衛的差事,當差三年也該有前程了。
方子頎看着玉潭笑道,「嫂子今日心情倒好。」
玉潭不能瞞着他,就笑了一回,「我妹妹昨晚過來了呢。」
方子頎就一抬眉毛,玉潭笑着說,「都是我弟弟想的鬼把戲,連我也被他瞞着了,還和他生了一回氣。」
方子頎端了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時臉上又是風輕雲淡了,「慎哥兒這倒是個好主意。」
玉潭笑彎了嘴角,「我妹子這幾年少不得叨擾我們家,給二弟添麻煩了。」
方子頎聽了這話笑着說,「嫂子可別只顧着照看妹妹,也想着我們兄弟,得了閒也過來陪兄弟下棋聊天。」
玉潭和他說笑一回。
方子頎有些猶豫不決,「前些天陸大人來過一回。」
玉潭看着方子頎說道,「莫非還是為了那個案子?」
方子頎點點頭,「嫂子懷孕,我不該讓嫂子操心的,只是那件事關係重大。」
玉潭神色也凝重起來,「二弟想說什麼?嫂子要是能幫上忙,二弟只管說一聲。」
方子頎端起茶碗又放下了,「陸大人覺得這案子有疑點,和我說了一回,那些刺客都是江湖上的殺手,專門要人性命的,那些人何至於要殺爹爹滅口,也許都是那個賬本惹來的禍患,這件事又牽扯了二十年前,也牽扯了當今。」
這些話以前都說過,玉潭靜靜的聽着。
方子頎自嘲的一笑,「我這些日子就琢磨着這件事了,方嫂也許是被冤枉的。」
玉潭詫異極了,「不是說方嫂的女兒往外送信?她姨母是男人假扮的?」
「爹爹當時氣急了也沒多想,就把方嫂一家都送到暗雲衛了,嚴刑逼供之下,還有什麼不能招的呢。」方子頎看着這些梨樹,「我小時候,方伯抱着我摘樹上的梨子。」
方伯跟了穎國公幾十年了,早就像家人一般。
方子頎食指敲着膝蓋,「我仔細想了想,這件事有兩條線。」
「事件的起因是嫂子發現了二十年前的賬本,又在梁嬤嬤家裏搜出那塊娟帕,梁嬤嬤是當年的兇手,不過她進不了爹爹的書房,她哪裏能抄錄爹爹的奏章?那就是別人抄寫了交給她,再通過她的手往外傳出去,這個人能是誰呢?爹爹以為是方嫂的女兒銀姐兒,」
方子頎慢慢的搖搖頭,「那小姑娘十五六歲,她哪來的膽子,就算方嫂讓她做的,方嫂是幕後的指使,這就更混亂了。」
方子頎思索着,「林大娘母女又是誰指使的?我娘聽了林大娘挑唆,關押方嫂,林大娘母女三人中毒死了,這是被殺人滅口了,還有梁嬤嬤也被滅口了,梁嬤嬤被捆住了手腳,塞了嘴,她如何能吐出嘴裏的布團?塞得緊了舌頭使不上力氣。」
「那個小買辦董管事說,方嫂的女兒求他給姨母送藥材,她姨母快生了。」
方子頎搖搖頭,「我覺得董管事才是關鍵,也許是他陷害了方嫂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