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即將大婚,邊疆又傳捷報。
突厥人打過來了,突厥的騎兵逼進邊關南部的山頭,纛旗上的蒼狼依稀可見,遠處黑蒙蒙的一片,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馬,邊關的城樓吹響了號角,微露的晨曦照着刀兵甲冑銀光閃閃,天地間風雷涌動,帶着肅殺之氣。
兵士嚴陣以待,黑色旗甲的突厥人開始攻城,激戰了七晝夜,城池下死傷無數,突厥人的後方忽然亂了,有一支商隊從突厥人的背後襲擊,領頭的小將身邊追隨了二十餘人,在突厥軍中橫衝直撞起來。
穎國公方奎站在高處瞭望指揮,見這小將所到之處,突厥士兵嚇得倉皇避開,二十餘人左衝右突,直奔突厥的帥旗,高高的帥旗砍到了,突厥士兵亂了陣腳,方奎見了眼前的機會就要派兵出城應戰,監軍的太監劉前連忙過來攔住了。
監軍太監劉前要求謹慎,這隻商隊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商人都怕死,這般不要命的襲擊頗有些怪異,還是多看看為好,方奎在心裏嘆息,戰場上的機會稍縱即逝,他雖說總領兵務,很多時候不能自專,又要聽命於總管西北軍事的文官富雁,又受制於監軍。
穎國公觀察了一陣子,這二十餘人有些力竭,突厥人縮小了包圍圈,二十餘人怕是要被碾成肉餅了,突厥人開始有效的反擊,失去了先機,這個時候派兵出去討不着好處了。
穎國公是三軍主帥,他得以大局為重,心裏為二十餘人惋惜起來。
領頭的小將忽然間抖擻了精神,即使隔了那麼遠,穎國公也永遠記得那一瞬間,小將胯下的戰馬忽然間人立起來,手中的大刀揮舞,就見突厥人又亂了,離得太遠看不真切,方奎憑着感覺知道突厥重要的人物傷亡了。
再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穎國公派了一對人馬出城應戰。
監軍怒目而視了,一顆玻璃心受了傷害,深覺穎國公瞧不起他。
穎國公忙着兵馬調度,顧不得安慰監軍太監的情緒,一場廝殺開始了,這二十餘人見到大軍出動了精神一震,拼了命一般,都是血染征袍,突厥人亂了陣腳,相互踐踏四散奔逃了。
商隊的二十餘人得到了救助,戰死了三人,領頭的更是傷勢嚴重,累得脫了力,穎國公下令讓軍醫救治,這邊忙着打掃戰場,統計傷亡,戰後安撫工作有序的展開,監軍太監劉前過來了,「穎國公可知商隊是什麼人假扮的?」
穎國公笑道,「戰後事務繁多,還未及過問。」
監軍劉前冷笑一聲,「這個人是朝廷要犯,博望侯的大公子,逃跑的趙弘毅。」
方奎吃了一驚,這人竟然是失蹤的趙弘毅,穎國公笑道,「趙弘毅是朝廷要犯,待老夫上奏朝廷,派人押解他進京也就是了。」
劉前笑呵呵的,言語之間的意思是,趙家是皇帝心頭大患,擒獲了趙弘毅又是一件天大的功勞,這回邊關大獲全勝,為太子的大婚增添了喜慶,穎國公勞苦功高了,趙弘毅帶着突厥人廝殺過來,趙家早就與突厥人勾結了。
劉前說完看着穎國公得意的笑起來。
皇帝已經拿趙家人開刀了,趙弘毅逃跑,他這番好心提點,穎國公想必不會拒絕的,皇帝收拾趙家的理由更充分了,戰後論功行賞穎國公的功勞更大,監軍太監的功勞也是跑不了的,是以劉前心情大好。
…
真是顛倒黑白啊。
穎國公還是一如既往的威嚴,看不出情緒,「老夫心中自有定奪,多謝公公提點。」
劉前告辭回去,穎國公看着他的背影面無表情,神態間頗為嚴肅。
征戰多年,穎國公見多了兩軍陣前畏縮不前的將領,如趙弘毅這般勇猛的又有幾個,尤其難得的是有這些人肯追隨他,肯跟着他拼命,穎國公下令好生救治,趙弘毅的功過有朝廷定奪,穎國公還不屑吞沒了別人的功勞。
朝廷接到了大捷的奏報,突厥右賢王受了重傷不治而亡,突厥傷亡慘重,大夏乘勝追擊。
只不過穎國公的奏章與監軍太監的有所不同。
穎國公肯定了趙弘毅的功勞,有了趙弘毅的一番襲擊,大夏的軍隊得了機會,這才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方奎不敢居功,已經派人押送趙弘毅一行人進京了。
時任陝西暗雲衛分部指揮斂事尤大忠意外的發現案頭多了兩封書信,其中一封是上書朝廷的,封的嚴實,還有一封是趙弘毅留給他的,讓他把這封書信上交皇帝。
尤大忠急忙派人捉拿趙弘毅,先拿住了再說,趙弘毅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沒把他的府衙放在眼裏,沒兩天聽了邊關大捷,尤大忠再不敢拖延了,連忙上報。
趙弘毅在上書中慷慨陳詞,為趙家人的罪孽深感不安,他自幼飽讀詩書,寧願光明正大的死去,他不想苟延殘喘的活着,眼見突厥的大兵壓境,趙弘毅願意血戰而死,為國盡忠,也為家人贖罪。
這封上書卻是四日前的,趙弘毅立了決心方才有一番血戰。
皇帝看了心裏驚疑不定。
穎國公肯定趙弘毅的功勞,軍中又有文職官員全程記錄戰況,是非對錯能查明白,監軍太監劉前想要攬功勞,說他是陷害趙弘毅吧,分明是體會聖心,御前又有一番辯論,監軍太監劉前顛倒黑白按律當誅,趙家人的案子塵埃落定了,又被翻騰出來。
皇帝頭都疼了,心情複雜極了,命暗雲衛審理此案,拋開了大理寺,直接對皇帝負責。
皇帝退朝回了龍德殿,「蘊兒你為何一言不發?」
太子一撩袍子跪了下來,抬眼看着皇帝還是一言不發。
皇帝在宮殿裏轉來轉去的,越走越快,忽然站住了握着太子的肩膀,「你以為朕是那小肚雞腸的?你以為朕容不下趙弘毅?朕是為了這江山!這是朕的江山,將來也是你的江山!蘊兒,趙弘毅必須去死,朕饒得過趙家老小,朕不能姑息了趙弘毅。」
皇帝緩緩地收回手,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十年,「朕只能讓他去死。」
周蘊明亮的雙眼黯淡了一下,「爹爹你的兒子難道就不如趙弘毅了?」
皇帝愕然,「蘊兒為什麼會這麼想?」
周蘊自嘲的一笑,「爹爹聽說趙弘毅的所作所為,覺得他威脅了爹爹的江山,那趙弘毅有些勇猛罷了,他依靠的趙家都倒了,他又能做什麼了,爹爹把他看得太重,把蘊兒看得太輕了,蘊兒心裏不服氣。」
皇帝打量着太子,目光瞬也不瞬,「蘊兒你故意這麼說,你是想給他講情?那趙弘毅博得虛名要挾朝廷,他其心可誅,朕絕不會饒了他!」
「趙弘毅暗自潛逃自該萬死,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天大地大,哪裏尋不着安身之地?就像他在奏本里說的那樣,趙弘毅他不想苟延殘喘的活着,他那樣的人就該轟轟烈烈,爹爹您殺了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忠烈之名,孝義之心。」
…
皇帝煩躁的來回的踱步。
「趙弘毅他是趙家人!蘊兒你還想重用他不成。」皇帝喘着粗氣,「趙家人這十幾年把持朝政,天下都快變成趙家的了,你,蘊兒你也看見了,趙弘毅的小廝都肯為他賣命,這個人善於籠絡人心,朕若是容他活着,早晚禍亂天下。」
「爹爹擔心的無非是趙家的門人趁機興風作浪。」周蘊深吸了一口氣,「爹爹若是殺了趙弘毅,難免叫天下人齒冷,蘊兒心裏有計較,爹爹莫若重用趙弘毅的小廝,都厚加封賞,再派到各地的衛所,單個人翻不起風浪,趙弘毅也失去了追隨他的人。」
周蘊笑道,「趙弘毅他再有本事又能做什麼了,先困頓他幾年再說,他不是想做孝子嗎?爹爹您就成全了他,讓他在家裏侍奉他的娘,過幾年誰還記得落魄的趙家了,爹爹也不用擔了那枉殺無辜的名聲。」
皇帝臉上的皺紋更深了,「爹爹也捨不得殺了他,他是趙家人,也難為你所用,蘊兒你可要想明白了,你給他高官厚祿他不會放在眼裏。」
「蘊兒明白這些,蘊兒只是捨不得他死了。」
「你讓暗雲衛嚴密監視趙家,還有追隨他的那些人你先斟酌着安排地方,拿給朕過目,這些人也得派人看着,不能給他們兵權。」
太子一一的答應了。
皇帝翻過這頁說起其他的事情,又過問太子大婚的諸項安排,這裏沒有太子什麼事了,他還得回去讀書,陳執中教授完功課不忘了恭賀太子,太子大婚之後就算成人了,太子笑着寒暄幾句,親自送太師出去。
傍晚的時候皇帝賞了十個宮女,郎官也過來教導人事了。
周蘊無可奈何的笑了,拿着*宵秘戲圖隨意的翻了翻,太子妃那邊也有人教導,五姐姐見了這些還不得羞死了,太子嘴角微彎笑道,「這些都收起來吧。」
郎官看太子的表情太過淡定,忙含笑說道,「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老身為太子講述人倫之道,還望太子用心揣摩體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