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攻打河間沙州堡壘的大將叫田重進。
相貌魁梧,以膂力稱雄。
羅幼度很重視新一代的武將培養,常於軍中提拔冒尖之人,以作軍官儲備。
田重進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新提拔出來的將官,田重進不似周邊老將,戰功赫赫,自身並沒有拿得出手的指揮戰績。
此番獲得主攻任務,正是證明自己的時候兇悍的向着大渡河河間的沙州石堡寨發動進攻。
羅幼度在軍中有着極高的威望,見石堡寨里的兵士開口羞辱他們的皇帝。
攻寨兵士憤怒之極,紛紛破口大罵。
不過他們一人一句,並無章法,亂糟糟的雜亂無序。
田重進本幽州一百姓,應募從軍,無家世無身份,就一尋常小卒,能夠獲得今日地位,全靠羅幼度推行的選拔制度。
儘管還無機會與羅幼度面對面的會晤,卻也將他的知遇恩情記在心中。
此刻亦是怒髮衝冠,他一陣長聲大笑,先壓下了己方亂糟糟的怒罵,隨即高聲道:「我乃侍衛親軍司驍武軍指揮使幽州田重進,大理小兒,鼠目寸光,只會說嘴。某便立在這船頭之上,你又能奈我何?」
他這一叫喝,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隔江傳入楊懷安耳中。
楊懷安心中生怒,暗忖:想死,大爺成全你!
他不加多想,大聲下令:「各砲手對準對方頭艦,全力先打掉田重進坐艦,擒賊擒王!」
各處拋石車依照命令轉移攻擊目標。
這一耽擱,中原舟艦已經前進了三十餘尺。
楊懷安一聲令下,三十幾塊磨盤大小的巨石對着田重進飛拋了過去。
田重進座下舟船在巨石來襲之際,突然加速,在兩軍將士們的驚呼和吶喊聲中,巨石重重落在船艦身後的水面上,激起一排高高的水柱。
田重進的膽氣激發了身旁兵卒,轟然大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
田重進見距離已到,高呼一聲。
二十餘瓦罐對着沙州石堡寨飛射出去。
楊懷安心中莫名,見一個個黑影對着自己射來,眉頭微皺。
只覺得莫名其妙。
楊懷安是知道中原的厲害的,他的祖父、父親、族部都慘死於中原,對於中原此次來襲,做足準備,不敢有任何大意。
中原向來以砲石稱雄,他這石堡寨為了防禦中原砲石,以嫩竹為心,夯石、青石壘砌,對於砲石有着極強的防護能力。
但中原此方攻寨套路與他想像中的大不一樣。
中原居然沒有用砲石攻擊,而是迎着他們的砲石前突。
也虧得對方戰艦堅固,不然早就給他們砸得七零八落。
好不容易等到飛石來襲,結果看着飛來無力的黑影,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中原的砲石之利?什麼玩意……就這東西,老子敢用手接。」
當然沒有給他手接的機會。
瓦罐里裝的是瀝青油。
一罐罐的瀝青油砸在石堡寨的牆上,四濺開來。
黏糊糊如鼻涕狀的液體四濺開來,順着寨牆往下流淌。
楊懷安更加迷糊了……
這東西?啥玩意?
但隨着一支火箭飛來,漆黑的濃煙瞬間升起。
羅幼度一直重視石油的提純。
以現在的技術想要將石油提純成為瀝青與各種類型的油是不可能的。
但經過不懈努力,還是有一定的成果。
原油現在提純為猛火油跟瀝青油。
猛火油威力可怖,一點就燃,而且還能順水蔓延,威力奇大。
瀝青油則恰恰相反,雖然同樣的遇火就燃,但是缺乏蔓延速度,相對猛火油耐燒,威力並不大,但因雜質多,燃燒起來黑煙漫天,煙霧濃厚。
工部完成了對石油的提煉,將作監通過後梁與後唐時的噴火器,改良了猛火油櫃,獻給了羅幼度邀功。
見識過猛火油的威力,軍中諸將皆對猛火油嘆為觀止。
唯獨羅幼度覺得瀝青油有點意思。
瀝青有毒,瀝青油燃燒時的黑煙,既能遮掩視線,也能給煙霧中的敵人的眼睛,呼吸道輕微創傷,令之戰鬥力大減。
這種瀝青油在正面戰場上用處不大,可對於進攻沙州石堡寨這小而堅的城池,卻有着奇效。
「咳咳咳!」
楊懷安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攻寨手段,吸了不少的黑煙,難受的咳了起來,眼睛有些生澀,甚至隱隱有淚水留下。
聽着周邊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這煙有毒!」
楊懷安叫了一聲,「快快臥倒閃避!」
楊懷安有着豐富的對付毒煙的經驗,毒煙這玩意在他們南疆算什麼稀罕事物。
大理一統的時候,就遇到過地方蠻人用毒蟲爛葉製造毒煙。
威力可比這大得多。
看起來嚇人,但其實很容易避開。
往地上一趴,毒煙自然升空消散。
而且毒煙並不認人,在毒煙中對方也不能幹什麼。
楊懷安絲毫不亂,見毒煙勢頭減緩,供着身子探出頭去,卻見對面的中原舟艦,分作兩隊,有繞過河間沙州石堡寨的跡象。
楊懷安看得一怔,隨即眼中透着一絲恐懼,終於慌了。
對方根本就沒有強攻沙州石堡寨的意思。
對方的目的是鏈接河間沙州石堡寨的浮橋。
只要拿下了浮橋,那麼位於大渡河河間的石堡寨,就失去了身後左右兩寨的支援,徹底陷入無援之地。
這鏈接三大石堡寨的浮橋,就是大渡河防線的軟肋……唯一的逆鱗。
對方竟然直接看穿了自己防線的破綻,利用毒煙掩護,進攻浮橋?
直到這時,楊懷安才感受到中原兵的可怖。
楊懷安終究久經戰陣,反應迅捷,高聲喊道:「傳令西南石寨,東南石寨,分兵一千居於浮橋,以連弩長矛禦敵。」
但是中原兵並沒有如他們想像中的那樣直接衝擊浮橋。
而是再次對着浮橋拋射出來一罐罐的瓦罐。
「又來?」
楊懷安微皺眉頭,那黏糊糊的液體就算遇水不沉,也會順着水流沖走吧。
那黑煙固然厲害,維持不過一刻鐘,又有何用。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次燃起的不是煙,而是火。
熊熊烈火在大渡河的河面上燃燒着。
無情的烈火將他調往浮橋的兵士包圍,聽着族人的哀嚎慘叫,他看着烈火燒着鏈接西南石寨、東南石寨的浮橋,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