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一顫。
不知為何,明明林安的聲音平靜,但落在此時的安格斯耳中,卻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間在他眼前閃過兩張笑臉。
麗莎
僵硬在原地。
哪怕已經淪為拾荒者,常年的軍旅生涯下,安格斯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但在這一刻,緩緩佝僂。
沒有絲毫意外。
看着陡然沉默下去,就連呼吸都開始急促的安格斯,林安只是罕見的耐心等着對方開口。
在無法自身展現神跡,用武力折服這些人下,林安能想到,或者說想測試的信仰之力的獲取方式,實際上是打算參考常規傳教。
神秘恢宏,能震撼心靈外物。
振聾發聵,直至心靈的唱詩班。
符合人類道義,被人們渴望的仁慈與救贖。
這三點,是宗教傳播過程中的關鍵因素。
宏偉的教堂,承擔起神跡效果,讓人類感到渺小。
純潔的童聲和音樂,使得人類共鳴,忘卻自我。
教誨和宗教信條,則是類似規則的產物,讓人類獲得認同和自我奉獻感。
但最關鍵的卻是
傾訴痛苦!
對於人類來說,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無人傾訴,無人能幫!自責、懊悔、是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的高級情緒。
但在神靈面前,傾訴痛苦,能讓人們獲得極大地滿足感和安全感!並且會隨着傾訴與懺悔,將自己和聆聽者綁定!就好似在說出痛苦的那一刻,這份痛苦將會被分成兩份!
通俗來說,就像女人總愛和丈夫和愛的人抱怨一切。倘若對方願意表示出傾聽的意思,那么女人甚至會因此愛上對方。
「很奇妙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來說,狂信徒實際上就是愛上了神」
「為了神,甘願去死。」
耐心等待中,林安不介意為了這次測試多付出一點耐心。
他看的出來,這個軍人,本質上甚至比老普特更加渴望力量。
那麼顯而易見,他的經歷,一定痛苦不堪,以至於根本不願意想起。
「我的女兒,其實並不是在末日爆發時變成喪屍的。」
「我的妻子,也不是。」
聲音沙啞。
安格斯眼球充滿血絲,這一次開口下,他好似沒有再看向林安,只是死死的盯着代表靈安的黑色輪胎。
「末日爆發時,我有槍。」
「我是個軍人,我可以保護很多人,當然也能保護我的妻子和孩子。」
「那一天,大街上充滿了殺人的喪屍。」
「雖然末日爆發時,國民警衛隊並沒有讓我們去保護大家,但看着大家死去,看着平民哭喊着向我求助,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末日爆發第二天,我讓一名隊員趕回麗莎所在的小區,讓我最好的兄弟去保護我的家人。」
「而我,則保護大家。」
「我想着,我也許只需要把大巴上的學生們送到最近的基地,我的職責就完成了。畢竟我也有家人,我也有想保護的人。」
「我算過路程,來回最多兩天,麗莎她們待在家中,食物是足夠的。」
「而且我們住的地方人很少,家裏也有槍。」
「麗莎很聰明,愛麗絲也很聰明。」
「她從小我就帶她去靶場他知道怎麼開槍」
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安格斯不斷說着住的地方很安全,說着自己的妻子也是一名職業運動員。
他相信一定會沒事,就好似洗腦一般給自己重複。
聽着突然陷入自我循環的的安格斯,林安微微沉默,他知道,這是這名軍人在訴說這過去的痛苦時,大腦自動進入了保護狀態。
他,不敢繼續說了。
「可是她們還是死了。」
輕聲打斷,林安如同旁白指引一般,無情的推了安格斯一把。
霎那間,安格斯渾身一震,壯碩的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死了是的麗莎死了!愛麗絲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回去的時候她們會死!?為什麼!?」
「她們明明可以保護自己!」
猛然抬起頭,安格斯滿臉鬍鬚,如同流浪漢一般的臉上,滿是歇斯底里的瘋狂。
「不!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以為漢克能保護她們!是我不應該再去執行任務!」
「大人您知道嗎!?」
「我一次次的去救援倖存者!我足足浪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我救下的人,足有上千人!」
語無倫次。
安格斯雙手痛苦的舉在胸前,就仿佛要抓住什麼一般,渾身顫抖。
看着眼前痛苦到極點,顯然已經到達極限的安格斯,林安心中暗嘆一口氣,但依舊選擇繼續。
「所以是漢克傷害了你的家人嗎?」
「後面的一個月,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輕聲細語。
這一聲問詢下,瞬間如同一柄巨錘將安格斯狠狠砸重。
然而出乎林安的意料,這名曾經充滿正義感,意氣風發的軍人陡然滿眼怨毒的死死看着林安。
「漢克!?」
「不!!」
「我最好的兄弟怎麼會傷害我的家人!」
「大人!您知道嗎!您知道嗎!!當我一個月後回到家時,我看到了漢克被吊在門口的屍體!我看到了他被活生生剝下的頭皮!」
「我的女兒,她被捆在床上,整個人從中間撕開!」
「她才七歲啊!!他們還把她最愛的洋娃娃塞進她的**!!」
「麗莎就跪在床邊!我不敢想像她為了求那些畜生停下來時,究竟承受了多少屈辱!!」
近乎癲狂的質問下,安格斯膝蓋用力摩擦下,硬是跪爬到林安面前。
只是也許是情緒崩潰到了極點,他大口喘息幾秒後,轉而突然平靜下來,突然低笑起來。
「大人。」
「那群畜生,其實就是我救下的第一批學生。」
「我真是太傻了我為了鼓勵他們堅強下去,我總是愛給他們看我的妻子和孩子,告訴他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愛的人也要活下去。」
「所以,他們中有人成為覺醒者後,第一時間就選擇了「拜訪」我的家人。」
抬起頭,安格斯慘笑一聲,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滿是污垢的臉上滑下,擦出乾淨的淚痕。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只是好奇,像我這種人,能否在愛的人死後,還能那麼樂觀。就像我教他們的一樣。」
「再後來,我想找他們報仇,但我打不過他們,我無論如何也殺不掉他們。」
「他們似乎很想看到我如同廢物一般一次次找他們報仇。」
「我像狗一樣被他們驅趕着,嘲笑着。」
「再到後來,那學生成為了更強大的覺醒者,成了這片安全區的英雄。」
「而我,安格斯,則成了一條狗。」
「所以。」
安格斯停頓片刻,認真的看向林安:
「大人。」
「您在騙我對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無論如何,不管您是什麼。只要您能給我力量,我什麼都可以做。」
「哪怕,出賣我的靈魂。」
長久的安靜。
林安看着走向極端,已經放棄一切的安格斯,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也許。」
「以後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