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女人跟着派飯的教徒回到了草屋。
教徒進來看了一眼,草蓆上躺着的男人,瞪大着眼睛,已經沒氣了,他的脖子上,還可以清晰的看到髒兮兮的手印。
「大人,我全家都一起侍奉聖母,吟誦經文一天了,按照規矩,應該有兩碗粥吧,插筷子不倒的那種。」
女人的眼神有些平靜,可藏在那平靜之下的,卻是癲狂。
教徒面色一肅,立刻點了點頭。
「不錯,剛才是我看錯了,你們家,是我們這裏最虔誠的教徒,過些天會有祭司大人親自駕臨,到時候我會向祭司大人稟報,到時候你們不只是能吃飽飯,說不定還會分到一棟房子。」
等到教徒帶着男人的屍體離去,重新分到了的兩碗粘稠的粥,也被一家三口分食了,最近十天,他們唯一一次稍稍有點吃飽的感覺了。
吃飽飯,女人立刻重新跪在那簡陋的神龕前,喃喃自語的吟誦經文,眼裏的癲狂和虔誠交織在一起。
她看着自己的兒女,呵斥道。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點來,感謝聖母賜予的粥。」
……
巫雙格行走在大街上,街上行人稀少,滿目蕭條,偶爾有一個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似乎在懼怕什麼。
走了一會兒,他想起了餘子清的囑咐,找了個街角坐在那裏,神情有些呆滯,其實是在回想今天學的字,他生前記憶損失很大,現在說話時有些詞都不知道怎麼說,得重新學。
巫雙格坐在街角溫習功課沒多久,那些在白日都敢行走在大街上的白陽教徒,便再次喊着口號招搖過市。
披着素色麻衣的教徒,很快就發現了巫雙格。
口中念念有詞的巫雙格,也第一時間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有教徒走出隊伍,來到巫雙格身前,先喊了一聲口號,看到巫雙格沒什麼反應,只會不知道念叨些什麼,頓時嗤笑一聲。
「原來是個傻子。」
「嘿,傻子,你識字麼?」
「啊?」巫雙格一愣,點了點頭:「識……識字。」
「竟然識字啊,那跟我們走吧,管你飯吃。」
巫雙格想到自己的任務,老老實實的跟着教徒,被他們帶到城內一片到處都是草屋的營地。
進入這裏,立刻能聽到若隱若現的呢喃聲,空氣里滿是臭氣,也瀰漫着一種莫名的癲狂氣韻。
巫雙格被安排進了一座草屋,裏面有一個簡陋的神龕,上面放着一本經書。
「既然識字,就照着經書念,每天都要不停的念,然後會給你吃飯,聽明白了麼?」
「噢,我識字的。」巫雙格點了點頭。
教徒搖了搖頭,看着有些神思不屬的巫雙格,轉身離去。
「還真是個傻子,這年頭,傻子竟然都識字了……」
倆時辰之後,派飯的推車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外面也有了動靜。
「都出來吧,開飯了。」
巫雙格走出草屋看了一眼,旁邊的草屋裏,走出一個女人,她的身後跟着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教徒推着車,站在那女人身邊,大聲稱讚。
「李大嫂,還有她的女兒笨丫,兒子白狗,都是咱們這裏最虔誠的,按照規矩,他們獲得了面見祭司的資格。」
說着,教徒立刻又拿出兩個大碗,盛了兩碗粘稠的白粥,又給添了兩片白花花的肥豬肉。
「他們家也獲得了吃肉的資格,每天都有,這是聖母給他們的嘉獎!」
此話一出,周圍那些衣衫襤褸的人,一個個面露羨慕,他們已經很久沒嘗過肉味了,更別說油水最多的大肥肉片子。
李大嫂端着飯碗,微微昂起頭,高聲禮讚,似乎獲得了難得的成就感,很是驕傲。
巫雙格第一天來,也分到了一小碗粥,他捧着小碗,蹲在門口,小口小口的抿着粥,只要是吃的,他都不捨得浪費掉,吃的很是認真。
教徒也看到了這一幕,滿意的點了點頭。
有了典型之後,他相信,這裏肯定會選出來一個,甚至是幾個,能被祭司大人選中的人,那都是他的功勞,之後肯定會被賜下法門,獲得恩賜。
吃完飯後,草屋區的這些每天只會誦經的平民,獲得了寶貴的休息時間,或者說,這個時候休息,不算不虔誠。
巫雙格吃的很香,他是極少數可以自己想吃什麼吃什麼的餓鬼,當然,有人送他的食物,那自然是最好。
他的吃相很快就引起了旁邊那個少年的注意,少年吃飯的時候,都覺得粥比平日裏香了很多,也可能是今天粥里有肉的原因。
「我叫白狗,你叫什麼名字?」
「我姐叫我格格。」
「你很久沒吃飯了吧?」
「恩。」巫雙格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他的確有半天沒吃飯了,這些人給的粥雖然也很香,但沒有少爺給的香,也沒那麼頂飽。
「我娘說,我們家是最虔誠的,每天要誦經七八個時辰,所以我家吃的最多,每天都能吃飽。」
白狗吃的稀里嘩啦,那一下片肥肉,都只是咬一小口一小口,沒捨得吃,等到粥吃完了,肥肉還有一小口。
他看了看捧着小婉,吃的很香很認真的巫雙格,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感動。
「你是不是沒吃過肉?」
「嗯。」巫雙格又點了點頭,自從跟了少爺,的確沒吃過肉,也不需要吃肉。
白狗看了看自己的碗裏,剩下的那一小口肥肉,有些不舍,最後想了想,還是偷偷的將那一小口肥肉,飛速夾給了巫雙格。
「你快吃了,別給別人說,你以後也要好好誦經,你也會有的。」
看着給出去的肉,白狗立刻有些後悔了,可給都給出去了,後悔自己太衝動了,也沒好意思張口要回來。
「我只是看你吃飯特別香,感覺看着你吃,我都比平時吃得飽了,心裏也有些歡喜,你可別多想,我下次可不會再給你了,你得靠你自己了。」
「謝謝。」巫雙格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很是認真的道謝,感念對方的布施。
他知道,這個叫白狗的少年,是個好人,若是少年會布施印和布施咒,他現在已經可以幫少年吃掉心中的壞東西了。
到了晚上,眾人都休息,巫雙格沒入到地下,消失在營地里。
回到了客棧,看到餘子清的第一時間,巫雙格便拿出了恭桶。
「少爺,已經過了出恭時間了。」
餘子清已經習慣,直接開擺,例行如廁之後,惻惻在一旁,問起巫雙格今天的經歷。
片刻之後。
「會有一個祭司來到這裏麼……」
餘子清在想,要不要先想辦法,宰個祭司出出氣,他這次出來的根本目的,是化解白陽邪祀可能的寄生,親身去底層開始了解是必須的,順帶着,能弄死多少白陽邪祀就弄死多少。
他不需要那些餓鬼為他做什麼,白陽邪祀其實暫時也不需要,按照餘子清的推測,他們需要的是一群虔誠到餓死,都毫不動搖的信徒。
這些被餓死的傢伙,若是變成了餓鬼,虔誠也毫不動搖的話,就會真的給他們寄生的機會。
餘子清的餓鬼之道,如同修道者的路一樣,後來者誰都能走,僅僅只是理論上的話,那隨便誰都有可能走到巔峰,只有開闢的這種道,創道者才有一日一階的神話。
跟白陽邪祀這種需要祭祀香火,誦經侍奉,以全己身的道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按照老羊的說法,白陽邪祀,殺之不盡,滅之不絕,可歷代白陽邪祀里,修為最高的一個,也只是抵達了九階,還是剛剛進階,便被圍殺,死的慘不忍睹,神形俱滅。
那一次,也是白陽邪祀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過了幾百年,都沒有再見其冒頭。
數十年前的那一次白陽邪祀出現,那一代的白陽聖母,剛剛抵達七階,就慘死在琅琊院的一位院首手裏。
沒錯,就是一位還未入道的修道者院首,據老羊說,跟他算是朋友。
這一代的白陽聖母死的更慘,死在那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佬手中,連一點精神念頭,一點骨灰渣,都沒有留下來,死的乾乾淨淨。
而如今這一代的白陽聖母,目前為止,還沒公開露過面,顯然上一代的教訓,非常深刻。
他現在回想起老羊曾經說過的很多有關白陽邪祀的事,再加上現在的接觸之後,開始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之所以這麼相信老羊說的這些,就因為他一度懷疑,老羊當時在無中生友。
知道那麼多細節,上一代的白陽聖母估計就是被他弄死的。
第二天,還維持着枯瘦狀態的餘子清,學着巫雙格,蹲在了街角。
很順利的,餘子清也進入了草屋營地,那些教徒來者不拒,或者說,他們已經在滿大街抓人了,抓到一個是一個。
「這個草屋只有一個傻子,你也住這裏吧,記住了,每天誦經,才能得到聖母的恩賜,不夠虔誠的,是得不到恩賜的。」
巫雙格看到餘子清,也沒什麼反應,早在餘子清進入之前,他就已經感應到了。
餘子清進入草屋,翻了翻簡陋神龕上的經書,內容跟他手裏的不一樣,裏面有用的小知識,統統沒有了,只有神神叨叨,給人洗腦的經文,有關餓鬼的內容,再次多了一些,這一次甚至還多添加了一些細節。
白陽聖母創出了餓鬼之道後,本可以一日一階,十二日後,化虹而去。
可聖母顧念天下受苦的教徒,到了第十一日,自行放棄,慘遭反噬,如今正在聖山之中沉睡。
有無數感念聖母的餓鬼,化作槐樹,拱衛聖山,現在需要信徒們虔誠的誦經侍奉,聖母才能儘快歸來。
餘子清看着經文,感嘆完這些雜碎跟進速度真快之後,便滿頭問號。
這些話聽着,怎麼這麼像……
「我,秦始皇,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