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時候,現世其實是有很大的缺陷。
比如,沒有天穹,是九天罡風,護持現世,最基本的空氣,就是這種力量在維持。
極北之地,是直接連着虛空,那種沒有門戶的完全敞開。
天君以身堵住了那個缺口。
四神朝陸地以西的死海,便是現世西部邊界之地,那裏死寂一片,生機難存。
東海以東是深海,深海以東是西海,再就是不動大陸。
而有之前的深海在,兩邊海洋都是完全割裂的,整個現世的大洋都沒有融為一體。
種種演化到半路時的東西一大堆。
此刻,一切都開始不一樣了。
深海在之前就已經自行演化,此刻其他部分歸來之後,東海、深海、西海之間洋流,便開始自行融合到一起。
新的大洋流,新的循環過程,開始構建。
最直觀的,便是表層洋流,海水在東海自北向南,而後到了南部便入深海。
深海的西部,洋流入西海,又從西海的北部流轉,回深海。
而中深層次的洋流,就更加複雜。
整個世界的洋流,開始構建出一個大循環,現世本身就在這個過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穩定了下來。
隨着洋流,東海和西海之中的生靈,也開始進入了深海,為深海帶來了生機。
很快的,深海中心的新大陸附近海域,開始出現各種微小的海中生靈。
而坎字的力量,也從深海之中滲出,繼續融合到整個海洋體系裏,從根源上完善海洋體系。
餘子清手握拂塵柄,俯瞰着整個現世。
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最後一個字也加入到現世演化之後,幾乎可以說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來完善了很多缺陷。
很多東西,可能是需要時間,才能慢慢的完善,比如海洋內部的生靈體系。
但此刻,程序本身的破綻和缺憾,卻先一步完善了。
餘子清看到的整個現世,正在慢慢的變得模湖。
直到最後,站在這種能窺視到整個現世的視角上,已經再也看不到現世了。
他只能通過手握的拂塵柄,感受到整個現世的存在。
對於現世整體而言,在虛空中便可以直接找到現世,可以通過一些獨特的視角,直接看到,這就是最大的缺陷。
也是最大的危險來源。
以消耗一個古神為代價,演化來的世界,便是世界已經死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餘子清站在這裏都看不到現世了,便是懸崖神王還活着,他也一樣看不到了,很多事也都做不成了。
餘子清帶着毀陽魔回歸,從深淵之中歸來,再從深淵大裂谷里出來。
那道巨大的深淵大裂谷,在深淵那面,依然還是原來的大小。
但到了大離這邊,就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縮小了一小圈。
餘子清感應了一下,也就僅此而已了,拿到巨大的深淵大裂谷,應該是不會消失,只是受到了現世演化的壓制。
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麼變化,一切都比以前更有秩序了。
天地萬物,在餘子清眼中,都在秩序的範圍內,而且還處於上升期,這就讓餘子清感覺特別舒服。
他開了仙境之橋,回到了甲辰城,將毀陽魔先送回小廟裏。
砍頭季,延後了好些年了,積攢的需要被砍頭的傢伙,已經塞滿了新建的牢房。
要不是大兌的國策,是不准人餓死,按照其他神朝的一貫尋找到最省事的做法,對付那種已經不能算活人的死刑犯,統統餓死拉倒。
餘子清捏了捏自己的臉,改變了一下骨相,在甲辰城裏晃悠。
他隨便找了個小攤,吃着略有些油膩的油炸菜盒子,再加上一碗油茶,感受着秩序所帶來的美好。
看來大地被帶走的那些年,時間也沒有停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來,而且比之前還要穩定的多。
正吃着呢,就見接頭的告示欄上,有衙門的人去貼了告示,今年的砍頭季繼續。
這消息一傳開,大清早的,餘子清就聽着一條街的人,都是吃着早餐,樂呵呵的討論着砍頭季的事情。
因為砍頭季,已經是大兌對外輸出最出名的事情了。
每年這個時候,甲辰城都是人山人海,倒也不是都為了來看砍頭。
主要是因為商業交流,每年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
天高地遠,交流不便,貨物運輸也很麻煩,定下一個固定時間,就相當於每年一次的大集。
這大集,是大兌其他地方的人,回來大兌東部的甲辰城,其他神朝的人,其他勢力的人,也都會來。
做生意,這個時候是最合適的。
砍個頭,純粹成了助興節目。
甲辰城熱鬧了起來,餘子清樂呵呵的聽着,又加了一塊韭菜盒。
謎語人也沒攜帶,這反應速度倒是挺快的。
他剛把毀陽魔送回去,早餐都還沒吃完呢,謎語人不但知道了消息,還快速的做出反應。
甚至於,他現在已經感覺到,附近有一個謎語人在用餘光觀察他,從頭到尾都沒直視過他一眼。
老宋把人帶的不錯啊,一個沒有從城門進入城池的生面孔,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有謎語人發現他了。
餘子清吃完早餐,向着那個謎語人看了一眼,對着對方點了點頭,表示讚許,他一步邁出,瞬間消失不見。
吃了早餐,還是先去見見老張他們。
他這個不管事的皇帝,過得倒是舒服了,但活總要有人干,老張他們可是夠辛苦得了,回頭找點好東西,給這些老傢伙們,補補身子。
見到老張,老張的白頭髮都多了,這些年估計也是愁壞了。
「老臣……」
「別多禮了,我回來了,一切還算順利。」餘子清連忙走上前,扶住老張。
「陛下回來了就好。」老張長出一口氣,他是真的擔心,擔心餘子清此去,再也回不來了。
他還是從老羊那,知道了餘子清到底去做什麼了,他之前都是知道的模模湖湖。
「先給我說說這些年的事情吧,我要立刻知道……」
現世回歸,現世變得完整,也就代表着,歲月長河裏的渾濁迷濛,都會變得清晰,一切不確定,都會在此刻確定下來。
為了預防萬一,餘子清至少要保證他知道大局是什麼情況。
便是深海古神又有什麼歪心思,想要做點什麼,那起碼大勢不會變。
就在老張給餘子清訴說這些年的事情時。
歲月長河裏。
深海古神只是靜靜的飄在那裏,他看着渾濁的歲月長河,開始慢慢的變得清晰。
那一朵朵浪花所代表的東西,都從迷濛的不確定狀態,開始變為確定。
若是想要做出改變,此刻便是最合適的時候。
只不過,此刻已經恢復理智的深海古神並沒有再隨便瞎篡改什麼,他只是靜心看着。
正常情況下,他的篡改,想要做出改變,無論這個改變是好是壞,都是概率極低的事情。
想要篡改到他想要的那個結果,那概率就更低了。
閉着眼睛瞎篡改,那結果更是沒眼看。
就算有改變,起碼九成九,也肯定都是他不想要的結果。
他慢慢的遊走,看着那些已經從渾濁狀態變得清澈的部分,借那些東西,來確定時間。
經過了這一次的事情,他是真的忌憚餘子清的存在。
現在,有一個可以在這個時代最後一搏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在思索,要不要試試。
歲月長河裏,渾濁迷濛,充斥着不確定,哪怕是過去,此刻也是不確定的。
這個確定,是要在靠着現世此刻的存在,來反向印證。
現世和歲月長河之間的聯繫,尚未穩定下來,以後可能都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他還是惦記着餘子清,他想要去最初的地方看看,有沒有機會。
在不確定化作確定之前,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
若是有可能,他最希望的,自然是抹去餘子清的存在。
若是沒有機會,他現在理智思考了一下,還真覺得維持現狀最好。
徹底放棄這個時代,等到把餘子清都熬死了,他覺得合適的時候,再搞么蛾子。
深海古神只是在看,始也在悄悄的觀察。
說實話,這一次,深海古神竟然能忍到現在,什麼都沒有篡改,什麼都沒有做,始都感覺有些意外。
但更多的,他開始有點擔心了。
他並不擔心深海古神失去理智發瘋,瘋狂掀起滔天巨浪,攪動歲月長河。
一個失去理智,腦子裏連水都沒有的傢伙,反而是最容易對付的。
不管有多艱難,起碼會很容易找到對應的方向。
若是懂得克制,有了理智,別看現在很平和,可指不定就在為以後埋下一個大坑。
深海古神一路來到了荒原上大日凌空出現的那一年。
當時,他尋找到了一個關鍵節點,就是荒原上餓死了無數人的那些日子。
可是,當時他嘗試了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卻依然無法改變那裏的結果。
如今,再次來到這裏,這裏一些地方開始變得清澈。
一些地方還是渾濁迷濛,代表着尚未確定。
他找到了其中一朵浪花,一朵清晰的,這個年代裏,最大的一朵浪花。
就是餘子清餓死的那天。
深海古神,看着裏面的一幕幕,還是不明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找到了這一天的餘子清,看到的,也僅僅只是餘子清餓死了。
然後,又活了。
僅此而已。
他完全看不明白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甚至於,他都感覺到,這個過程,似乎有什麼巨大的缺失。
可這是已經固定的,完全無法篡改的。
深海古神看不懂,但大為震撼。
除了這裏,他完全無法篡改,但是再順着往過去追朔,很多地方,卻還是渾濁迷濛。
若是以前,不是關鍵節點,他不但沒法篡改,都未必能去窺視。
此刻,倒是有了機會。
他嘗試着窺視,順着往前走。
從餘子清餓死的那天往前。
然後,只是一個浪花,他便發現,餘子清壓根不存在了。
而那個時間,僅僅只是從餘子清餓死的時候往前了一年而已。
就這麼一年,深海古神心態都有些炸裂了。
從迷濛到確定的過程中,他根本找不到餘子清存在的任何痕跡。
仿佛在此之前,這個世界上,壓根沒有餘子清這個人。
不可能的。
若是其他種族還好說,一個正兒八經的人族,一個普通人,是絕無可能在一年之內,就完成降生,成長到二十來歲。
而且,沒有任何追朔痕跡,沒有任何血脈聯繫,跟石頭縫裏蹦出來似的。
但,哪怕是在石頭縫裏蹦出來,那也有個石頭縫吧!
深海古神跳了出來,沒有繼續追朔。
他不敢了,他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歲月長河,亘古永存,囊括一切,這一切,就包括他深海古神。
別管他是不是能在其上行走,篡改曾經,他也是被裹挾着向前走的。
他離開這裏之後,便是跟所有生靈一樣,是出現在現在的深海里。
他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歲月長河裏的一切,任何生靈,哪怕終尚未抵達,但這個始,卻一定是確定的。
諸神如此,古神也是如此,人族更是如此。
在這種渾濁迷濛,逐漸變得清晰的情況下,深海古神找不到餘子清的開端,找不到其血脈的聯繫線。
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問題不在現世,就在歲月長河。
而歲月長河裏,除了他,深海古神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能力造成什麼改變了。
也就是說,出問題的原因,只可能是因為他自己。
因為他自己,造成的什麼改變,出了什麼問題,才導致餘子清這個沒有開端,沒有起始的傢伙出現。
思緒是無法控制的,當深海古神想明白這點的瞬間,他的心態就有點崩了。
因為他想到了,哪怕將這個想法湮滅掉,這個想法本身也已經出現過。
出現過,就再也不會消失。
他,深海古神,自己錨定了。
他看着歲月長河,看着因為這個想法,理清楚之後,立刻有一部分開始從渾濁迷濛變得清晰。
他就知道,錯不了的。
餘子清這種不應該存在的傢伙,卻出現在歲月長河裏,絕對就是他自己的鍋。
而讓深海古神心態有點崩的原因,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到底是因為他做了什麼,才導致出現這種巨大的異變和錯誤。
他能想到的,僅僅只是之前有些失去理智,在歲月長河裏掀起了滔天巨浪,造成了巨大的改變。
而且,不止一次去掀起巨浪。
後面還時不時的徹底失去理智,意識徹底陷入混亂,時不時失憶。
失憶的時候,也曾經去掀起過一次滔天巨浪。
就是因為這幾次巨浪,到底曾經改變過什麼,他自己都無從查起了。
就如同此刻的不動大陸上,不動仙朝的人,正在離開仙朝疆域,探索不動大陸上其他地方。
隨着歲月長河裏的渾濁和迷濛變得清晰,不確定開始變得確定。
很多人腦海中的記憶,都隨之發生了改變。
他們不再記得曾經仙朝之外的疆域裏,那些邪祀、邪道、魔妖之類的東西。
他們的印象里,仙朝之外,一直都是如此荒涼。
而仙朝之外的疆域裏,那些曾經存在的東西,連骨頭渣都沒有,因為他們從未存在過。
都從未存在過,你如何去找到痕跡?
不可能了。
深海古神面對的情況,就差不多。
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跡,任何線索,他只是能確定,餘子清的存在,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就不應該存在。
但為什麼,因為什麼,統統都不知道,找不到。
深海古神找了很久,唯一確定的是,他已經沒有機會抹去餘子清的存在了。
唯一的機會,是在餘子清第一次餓死之前,他有機會抹去餘子清的存在,抹平這個錯誤。
現在,洗洗睡吧。
那朵浪花,如此清晰,就這麼在那裏,他曾經嘗試過不知道多少次,都對結果沒有任何影響。
現在借着歲月長河變渾濁的機會,理清楚了一點點根源,卻讓那朵浪花變得更加穩定。
等同於,他現在在給加了一層加持,親自再錨定了一次餘子清第一次被餓死的畫面。
他永遠都無法再對那一幕做出任何篡改。
哪怕是髮絲飄動方向這種對結果毫無影響的小細節,都不可能改了。
而這一幕,始一絲不落的全部記錄了下來。
始看着那朵浪花,如此穩固,變得堅不可摧,所有軌跡都被徹底錨定死。
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歲月長河裏,只有那麼寥寥幾件事,是完全堅不可摧,不可撼動,只能看不能動。
比如,現世的出現。
比如,仙草。
那朵浪花,在之前也的確是不可篡改,無法篡改的,卻沒有像現在這樣,仿佛歲月長河本身,都無法撼動那朵浪花,同樣無法讓其有絲毫改變。
始忽然一下子就領悟了很多。
是了,他之前忽略掉了一個問題。
不可篡改的強大存在,比如山君,餘子清,比如諸神等等。
但他一直都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個傢伙。
那便是去篡改這些東西的深海古神本身,其實也是不可被篡改的存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