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邑。
「殺!」
數以千計的吳軍將士,正冒着敵人如蝗蟲一般射來的箭矢,悍不畏死的沖向城牆。
吳軍已經架起雲梯,數之不盡的銳士前赴後繼的爬上雲梯,朝着城頭上殺去!
每每一陣亂箭射來,都能射殺十多名防不勝防的吳卒。
被箭矢射中的吳卒還沒咽氣,但身子已經宛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墜下去,甚至還砸倒了一些袍澤!
城頭上的楚軍將士看着黑壓壓一大片的敵人,紛紛利用弓箭、熱油、檑石、滾木之類的東西加以攻擊,給予攻城的吳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咚!咚!咚!」
讓人倍感沉悶而嘹亮的牛皮戰鼓的聲音響徹雲霄。
城門口處,幾十名吳軍將士喊着號子,舉着盾牌,推動着厚實的攻城錘,一下又一下的撞擊着潛邑的城門。
城上城下,一時間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守住!」
「弓箭手,過來!」
城頭之上,一名身穿饕鬄盔甲,血染征袍的楚軍將領正在指揮麾下的士卒作戰。
每當有吳軍將士衝上來的時候,他都第一時間揮劍殺過去,將敵人一一斬殺於劍下!
此人,正是沈尹戍之子——沈諸梁。
在得知伐吳楚軍全軍覆沒,吳人又攻入舒地後,沈諸梁臨危受命,親率邑兵奔赴潛邑,試圖將勢如破竹的吳軍牢牢擋住,不讓其再前進一步!
而見到自家將軍這般勇武,不避生死,四周的楚軍將士更是倍感鼓舞,士氣大振,跟打了雞血一般將來犯之敵一一擊殺。
潛邑守軍的抵抗之頑強,着實是超乎孫憑預料的。
天色漸晚,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吳軍只能鳴金收兵,等待來日再戰!
……
吳軍營寨。
夜幕降臨,孫憑與范蠡進入傷兵營巡視。
入目所見,皆是缺胳膊少腿,瞎眼或者身負其它重傷的傷兵!
他們大聲哀嚎着,或低聲shen吟着,但都無不面露痛苦的神色,蜷縮着身子,如同龍蝦一般。
此刻,見到傷兵們都是這副悽慘的模樣,范蠡不由得搖頭嘆氣道:「大司馬,我等都低估了楚人的抵抗意志。」
「我軍將士經過連番大戰,身心早已疲敝,如今又受挫於潛邑,不得寸進,軍中缺乏箭簇、棉絮,而士氣傾頹,人心思變,恐不能久戰矣。」
聞言,孫憑的眉頭一皺,問道:「少伯,你的意思是……撤軍?」
「唯有如此。然,撤軍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之事!」
「是故大司馬不妨暫停對潛邑之攻勢,向大王陳情,曉之以理,勸大王同楚國議和,想必以大王之英明,定能體恤將士,讓我吳軍全身而退。」
孫憑低着頭,沉吟許久,終究是沒有下定決心。
因為慶忌下達的詔令,是讓孫憑率軍攻克楚國的舒地和昭關,如今舒地已經盡歸吳國,至少名義上是如此的。
但昭關吳軍還沒有足夠的兵力能夠一鼓作氣的拿下!
而一旦吳軍被阻擋於潛邑,無法前進,後續將會有楚國的各路軍隊源源不斷的趕到潛邑,屆時吳軍的處境將變得十分危險。
即便潛邑的楚軍沒有援兵,在缺少足夠的攻城器械和保暖的棉絮,在這種情況下,吳軍的攻勢也將遲緩,甚至可能出現不戰自潰的狀況。
「大司馬,而今我軍已經攻取舒地,以及楚國沿江的多個城邑,雖未取得昭關,然大王定不會問責。」
范蠡緩聲道:「楚國,畢竟是霸主大國,底蘊深厚,縱深過長。楚國在吳地固然喪師八萬,幾近元氣大傷,但仍有一戰之力!」
「伐楚戰事若陷入僵局,於我吳軍大為不利。屆時莫說是已攻取的城邑土地不保,唯恐我軍盡喪於楚地矣!」
一聽這話,孫憑不禁微微頷首,認為范蠡所言,不無道理。
現在吳軍幾乎已經無力再戰,連一座楚國的重鎮潛邑都拿不下,何談昭關?
若戰事遲遲取不到進展,緩過氣來的楚國必然反戈一擊,到時候吳軍只怕是要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
楚國,郢都。
偌大的朝堂之上,公卿大夫分立兩側,峨冠博帶,手持牙笏,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模樣。
陛台上面,端坐着一個約莫十歲的少年,稚氣未脫,身穿玄色赤紋的袍服,頭戴一頂通天冠,面色白皙,貴氣不凡。
他,正是現在的楚王熊壬(珍)!
在陛台的一側,設置一座屏風、蒲團,上面端坐着一個風情萬種,打扮顯得極度雍容華貴的美麗婦人。
這是楚國的太夫人——孟嬴。
由於熊軫年少,涉世未深,所以楚國不得不以國太孟嬴垂簾聽政,令尹囊瓦、公子申(子西)二人輔佐國政,以使熊軫得以垂拱而治。
「大王、國太,吳軍已經圍攻潛邑多日,不克,據沈諸梁來報,吳軍頹勢已現,兵無戰心,不得不轉攻為守。」
「是故,沈諸梁請增派大軍,支援潛邑,以奪回舒地九城及沿江多座城邑,畢其功於一役,將吳軍全部消滅於大江以西!」
子西首先站出來稟告道。
「沈諸梁?可是左司馬沈尹戍之子?」
「正是!」
子西正色道:「國太,沈諸梁繼承了其父統兵作戰之能,在聽聞吳軍橫渡大江伐楚後,便親率邑兵增援潛邑,加固城防,構築工事。」
「若非沈諸梁指揮得當,唯恐潛邑已經陷落,我楚國腹地將袒露於吳人的兵鋒之下!」
聞言,孟嬴微微頷首,柔聲道:「沈尹戍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孟嬴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問罪於沈諸梁,不然吳國大兵壓境,楚國一時間還真的找不出多少將才用以領兵抵禦的。
之前,伐吳楚軍全軍覆沒,喪師八萬的消息傳來,楚國上下是一片驚慌,好似晴天霹靂一般!
令尹囊瓦第一時間想追究責任,請孟嬴治罪於大將沈尹戍,只可惜後者已經拔劍自刎,以死謝罪。
畢竟喪師的罪名過大,任何人都擔待不起!
而將已死的沈尹戍抄家滅族,又似乎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