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五十章 傳授

    ——廣徵徭役，連年徵兵，大興土木，窮奢極欲。

    據說，在這位皇帝還活着的時候，帝國所有超過十六歲的男人都被徵召服役過，而他也在帝都建起了諸國間也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巨型宮殿。

    此次之外，他更是窮兵黷武，同時在峻岭堡，飛焰地，烏什塔拉夫山脈與卡蘭山脈處合計陳兵過百萬，逼迫東部的蒼天王庭都只能退守逐星平原。

    不僅僅令國民恐懼，更是令敵國也畏懼，宛如黑色的太陽般橫壓了一個時代。

    聽見這個代稱，希利亞德沉默了片刻。

    隨後，他輕嘆一聲：「他不是黑王，也不是暴君。」

    「但這不重要。」

    老騎士越過這點，平靜道：「總之，帝國探索隊發現，南海中有着前紀元文明的遺蹟——而哈里森港原本的任務，就是作為開發遺蹟群的前沿基地。」

    「但是因為在其他區域也發現了遺蹟，開發更為便捷，而南嶺行省過於原始，開發困難，本地土著更是難纏，故而最先建設的哈里森港反而發展緩慢……多虧帝國一直都沒有忘記，所以一直都在為哈里森港運輸資源，這才將局勢穩固下來。」

    話至此處，希利亞德的表情甚至有些苦澀，如若不是伊恩的視力因為覺醒靈能，所以在雨夜的微光中也能視物，恐怕根本無法發現。

    他輕輕道：「只是隨後，黯月動亂，先帝駕崩，原定的儲君也因陰謀隨之而去，剩下的三位皇子和一位皇女爭奪帝位，帝國處於內亂邊緣……好不容易安穩下來，新帝登基後，帝國卻也元氣大傷，所有開拓領都收縮，包括哈里森港在內的所有邊疆開拓城市的支持資源全部中斷。」

    「直至最近，帝國的支援才開始恢復……但卻不是為了開發遺蹟群，而是因為要與迦南摩爾與鯨歌崖通商，哈里森港可以作為中繼點，開闢全新商路。」

    聽到這裏，伊恩心中也有些明悟。

    ——看來，希利亞德老師，或許就是當初黯月政變中，失敗的一方？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個關鍵詞上。

    「前紀元？」

    伊恩認真地重複這個詞彙，他凝視着老騎士：「前紀元遺蹟？」

    「老師，那是什麼？」

    「怎麼？」

    但希利亞德反而吃驚：「你沒讀過歷史書？」

    不過很快，他又釋然：「也對，文化普及只維持了三十年，便在黯月動亂後廢除。」

    「你錯過了一個好時代。」

    伸出手，有些同情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希利亞德簡略地解釋道：「這個世界，曾經遭遇過一次不可思議的天災，學者們普遍認為，可能是一塊巨大的隕石自天而墜，那場災難摧毀了整個前紀元，將一切古文明都徹底毀滅，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時代因此消亡。」

    「我們都是倖存的先民後裔，在災難後的大地上重新繁衍而出的子嗣，而在天地之間，總是能找到些許前紀元遺留的些許痕跡，其中較大，較為完整的那些，便是遺蹟。」

    「遺蹟大多非常危險，而且有極大可能轉換成迷宮，一種淤積大量靈能場域的生態圈，被諸多魔獸圍繞的超巨型巢穴。」

    抬起頭，看向窗外，希利亞德凝視着窗外天空上縱橫的雷霆：「這些異象，暴風，雷霆和驟雨，都是一個大型迷宮即將誕生的前兆。現在還只是沉澱期，要等到未來七八年，乃至於十幾年後才會完全成型。」

    「可即便是沉澱期，也會引動魔獸大量滋生，氣象驟變。」

    「據我猜測，哈里森港即將遭遇的危機，就與那還未成型的迷宮有關——迷宮即將成型的『核心』將會吸引眾多野獸，魔獸和異形從四面八方的海域和陸地上趕來。」

    「這其實還好說，因為魔獸有腦子，更惜命，它們只要不瘋，就絕對不會來襲擊人類的城市。」

    「但倘若有土着想要藉助匯聚的野獸之力……甚至，打算藉助迷宮的力量……那哈里森港的確就危險了。」

    微微搖頭，希利亞德的眼神憂慮。

    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但表現在外在的情況就是如此。

    ——那個遺蹟，可不是能被人隨意利用的對象。

    「該休息了。」

    站立起身，希利亞德平靜道：「我這次回來，只是打算看看你的情況，稍後我還要出海一趟，大概凌晨之前就會回來。」

    「無論事態如何發展，保證自己體力充沛，修行順利才是最重要的。」

    希利亞德的囑咐，伊恩一向聽從。

    但這次，男孩卻微微搖頭。

    「現在的話。」他道：「我可能睡不太着。」

    「嗯？」

    希利亞德疑惑地看向男孩。

    他自然不覺得伊恩會失眠，亦或是因為害怕而無法入眠——能一夜間初步學會呼吸法的孩子，怎麼可能這麼脆弱？

    老騎士認真地端詳男孩的情況，然後睜大眼睛：「等等……你的虛擬源種很活躍……」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禁驚愕道：「你，難道已經摸透源種的構造，已經可以正常驅動源種了？！」

    能正常驅動虛擬源種，就代表升華者學徒已經入門，可以開始嘗試凝聚真正的源種。

    一般來說，有天賦者可以在一個月內達成，而天才一兩個星期內就可以嘗試凝聚。

    可現在，從伊恩接觸升華之路到現在，只有三天……

    希利亞德肅然地觀察，心中卻有些瞭然——難怪伊恩會睡不着覺，運轉起來的源種提供的精力，豈是小孩子能消耗得掉的？哪怕是成年男人三天三夜不睡覺都是常態！

    而對於希利亞德不可思議的神情，伊恩認真地點頭：「是的，我已知曉源種的構造，雖然因為源質不夠，沒辦法凝聚真正的源種，但我修正了一部分虛擬源種的結構，讓它運轉的效率更高……」

    「胡鬧！」

    這次沒等伊恩話畢，希利亞德就提高音量，嚴聲呵斥道：「私下修改源種結構？太危險了，你怎麼能這麼幹！源種就是升華者生命的源頭，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效率，而是穩妥和平和！」

    「我為你遴選的源種結構雖然效率不是最高，但卻是相對之下最為安全安穩的結構，你隨意修改……」

    甚至來不及將話講完，希利亞德已經大步走上前，他抬起右手，帶着一股熾熱的熱流，按在伊恩的胸口處。

    效率高的源種結構，他當然也會，但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快有什麼用？只要不出差錯，伊恩比其他人提早六七年的修行時間，就足以讓他佔據極大的優勢。

    更何況，源種結構日後又不是不能換，每一次升華者攀登天梯，進階能級時，都有一次機會可以優化自己的源種結構，以伊恩的天賦，那時再換也根本不遲！

    「學生太聰明了，也有壞處……至少稍微笨點的學生聽話省心，不至於作出這種危險操作……」

    心中嘆息，希利亞德在嘗試使用自己的靈能感知伊恩體內虛擬源種運轉情況，他已打定主意，哪怕是有一點差錯，他也會立刻分解伊恩體內的虛擬源種，等一個月後休息好了，再為他賦予。

    他已經沒有其他的學生和弟子，老騎士不會允許自己最後的後繼者因為這種最低級的意外而出現任何差錯。

    但是……

    「這……」在探查到伊恩虛擬源種情況的瞬間，希利亞德眉頭緊皺，但表情卻變得極其古怪：「怎麼可能……」

    他愕然發現，此時此刻，伊恩體內虛擬源種的運轉情況非常完美，速度極快，而且整體結構在優化後……甚至有一種簡潔的機械美！

    如今看來，伊恩體內那與其說是虛擬心臟，倒不如說是虛擬引擎的虛擬源種，此刻正在源源不斷地藉助心臟搏動與呼吸的力量，快速地汲取伊恩體內的零散源質，凝聚成極高質量的源質晶片，堆砌在其體內，等待日後的塑造與爆發。

    「天才……」

    老騎士不禁喃喃自語：「天選者……這就是天選者嗎？對於還未真正踏上升華之路的學徒而言，這已經是最高等級，完美無瑕的源種結構。」

    「不對，就算是那些生而知之的天選者，也絕無可能如此！」

    「老師，這是一個好消息，不是嗎？」

    聽見伊恩帶着笑意的聲音，希利亞德看向自己弟子的臉龐。

    白髮男孩微微笑着，仿若從童話書中走出的精靈，一時間甚至令他有些恍惚，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處於幻覺。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希利亞德深深地凝視着伊恩。

    「希望……」他在心中低聲自語：「多少年了，終於讓我看到。」

    「哼。」沉默了一會，然後咧起嘴角，這位灰發的騎士目光從瞬間就從複雜變得凌厲。

    微微抬頭，希利亞德注視着伊恩，在令對方突然渾身一顫的同時，沉聲道：「我真的太小看你了，我的弟子。」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肅然，甚至能聽出其堅定的決心：「既然你能做的遠超我的想像，那麼我也不能依照過去的想法那樣訓練你，依照訓練尋常天才的方法訓練你。」

    「現在的你，絕對不是你的極限。」

    「等着吧，小伊恩，不要以為這樣的程度就算是結束。」

    老騎士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雙手負在身後，嚴厲地說道：「現在，你先去睡覺。」

    「明天開始，暫緩源種凝結的過程，同時訓練量加倍，文化課也將開始。我來為你輔導課程，從升華知識到歷史常識，從經驗體會到具體實踐，我將會把我所有的總結體會都傳授給你！」

    「等你有了和一般騎士同等級的升華知識後，你才能在我的監護下凝聚源種。」

    「相信我。你絕對可以，做的更好！」

    「啊？」

    伊恩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有些凝固了。

    面對希利亞德那認真肅穆的表情，以及隱隱傳來的威壓，他忽然發現，表現的太過天才，似乎並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自己……

    ——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