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27章 龍神的使者

    尹恩與蛇岩鎧裝對視，一言不發，平靜地向前走去。

    他所過之處，寒霜飄散，數米深的河川也隨之冰凝，黑色的泥土與半透明的河水都在少年的足下變得雪白，令一道道冰錐棱刺在周邊豎起，散發着渾厚的水系源質。

    冰花在地上綻放。

    與之相對的，尹恩背後的寒慧噴口卻不再噴涌寒氣，而是釋放出極度的高熱蒸汽，製造出大片大片的雲霧籠罩了整個河川地帶。

    蛇岩不知所措，他明明駕駛着鎧裝，身上也穿着鎧甲，無論是武器還是藥劑都充足無比，是他過去四十年來最富有裝備最好的時候——但即便如此，面對眼前的白之民少年，他仍然感覺自己赤身果體，宛如一切都被看穿，沒有半點安全感。

    蛇岩從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他被選做山民對來安城遠征軍的指揮官的原因，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從未想過自己要正面與其他人戰鬥。

    一對一，面對面。

    「別過來！」

    額頭上泌出大量汗珠，蛇岩一時失態地大吼。

    四米多高的鎧裝抬起自己的鑽頭右手，高速旋轉的刃鑽不僅僅能鑽透泥土岩石，鎧裝與鎧甲也能直接粉碎——但這危險的武器卻並不能給人一種危險感，反而只能反映出其主人的不安。

    尹恩恍若未聞，那旋轉的鑽頭倒映在他青色的雙童中，旋轉的是如此緩慢，簡直就像是老舊的電風扇，只需要輕輕伸手……便可以將其止住。

    想到這點，他笑了起來，少年慢步向前走着，手中的重淵鐵劍上流動着肉眼可見的寒氣。

    就是這柄劍，將震舟與她的鎧裝，連帶十米高的泥漿巨人徹底斬開。

    而現在，尹恩卻反而收劍。

    他將劍收回劍鞘，令山民酋長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這，這是打算幹什麼？

    難道說，是覺得我不配他用劍？！

    想到這裏，一種狂怒以及一種恐懼從心中同時勃發，蛇岩的理智告訴他現在的尹恩絕對非常危險，但他卻又知道自己根本無法逃掉，此刻收劍的尹恩暴露出了他唯一一個能夠掌握到的破綻。

    ——是該逃，還是該戰鬥？

    蛇岩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他歸根結底還是山民。

    所以，在一聲狂吼後，他朝着收劍的尹恩衝鋒。

    蛇岩的鎧裝雖然是由工程型號改造，但厚重的核心鎧甲與周身環繞的刃齒結構都已經將它武裝成戰爭機器，意在從地下突擊的那一瞬給予敵人致命打擊，無論是攻防，在第五代鎧裝中都是佼佼者。

    鎧裝的衝鋒，對於泰拉的眾生來說，就像是與文明本身為敵那樣，它諸國最高的科技結晶，一旦動起來就像是火車頭一般不可阻擋，即便是魔獸也會退避三舍。

    尤其是那正在急速旋轉，甚至已經在手臂上形成了一條小型龍捲風的鑽頭，更是凝聚着足以洞穿城牆的威力。

    但在尹恩眼中，卻不過是可以『止住』的緩慢東西。

    ——就像是這樣。

    面對朝着自己壓來的鑽頭，尹恩向前踏出一小步，地面上的冰層以他的腳步為中心粉碎擴散，形成了一片正圓形的凹陷——而就在這凹陷的邊緣處，淺金色的土源質晶格正在飛速亮起，成型。

    磅礴的水土源質交織環繞，令少年周身之外隱隱預約浮現出一層堅固的鎧甲虛影。

    尹恩抬起左手，鎧甲虛影的手鎧也抬起，針鋒相對地與蛇岩鎧裝的鑽頭手臂正面對撞。

    轟！

    在這一瞬間，刺耳無比的金屬刮擦聲響起，這是足以令普通人耳膜破碎的巨響，一層層冰屑和泥土塵埃就像是海浪，劇烈翻騰，將冰凝的大地徹底掀飛。

    但在這劇烈震盪中，率先破碎的，反而是具備實體的那一方。

    「怎麼可能？！」

    蛇岩發出一聲驚呼，駕駛艙內爆發出大量電火花，令他的聲音仿佛帶上電音。

    彭！急速旋轉的鑽頭在極致的金屬刮擦聲中緩緩脫離了急速旋轉的狀態，它在蛇岩驚愕無比的眼神中被鎧甲虛影硬生生地用蠻力止住，失去了所有動力。

    對。就是這樣。如尹恩想像的那樣。

    少年微笑着緩緩收攏手臂，將蛇岩鎧裝上的鑽頭硬生生從它的身軀上拔掉，帶出大蓬大蓬的電火花和源質光流，讓酋長發出不可思議的慘嚎。

    ——空手拆鎧裝……也沒那麼難。

    如此想到，岩鑄騎士真正的力量被尹恩施展而出——青色的以太結晶提供着源源不斷的源質，讓鎧甲虛影伸出雙臂，捏緊拳頭，繼續蹂躪着眼前的鎧裝。

    僅僅是數秒時間，那台本應該在戰場肆虐，所向睥睨的戰爭兇器，就被尹恩像是捏癟易拉罐那般輕鬆地壓碎，變形，揉成一團廢鐵。

    緊接着，便是爆炸。

    彭！

    蛇岩在最後一刻，拼着重傷強行脫出鎧裝，但卻被尹恩力量和爆炸的餘波遠遠拋飛，結結實實地落在地上，滾倒了一大排樹木，最後沒入廢墟中。

    尹恩足下輕輕一點，便在空氣中拉出一大排殘影，跟上了蛇岩飛離的軌道，準備將這位山民酋長徹底碾死。

    「不錯。」

    他心中甚至還有點漫不經心地想到：「使用『輔助計算模塊』後，我可以更好地同時使用妖精血脈和岩鑄騎士的力量了——而震舟酋長的靈魂也被亡君捕獲，現在大概正在被銀色晶片處理吧。」

    在沒有人的情況下，戰勝震舟與蛇岩，對於擊潰過阿瓦克子爵的尹恩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只是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實力……但在南嶺這種鄉下地方，想要遮掩痕跡實在是太簡單了。

    乃至於不需要讓他多費心。

    一大排傾倒的樹木殘骸中，尹恩走到渾身骨骼都被自己碾碎的蛇岩面前。

    他抬起左手，無形的重壓下一瞬就要將這位酋長徹底殺死

    「龍神——龍神的使者，饒我一命！

    」

    但在最後的光頭，蛇岩酋長卻仍在掙扎，他此刻強行用源質振動空氣對尹恩討饒，而他說的話也的確相當有意思：「我明白了，都是我們的錯！我們假借龍神之名掀起動亂，所以才有使者您來懲戒我們！」

    「我們錯了，使者，求求您給我們一個償還錯誤的機會吧！」

    「哦？」

    尹恩將抬起的手放下，但下一刻，他抬起腳，踏在蛇岩酋長的胸口，又碾碎了他的幾根肋骨。

    少年挑起眉頭，輕聲道：「什麼龍神的使者？我怎麼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什麼？」

    但此刻懵的反而是蛇岩，他不可思議道：「您的左手——那不就是龍神的恩澤嗎？」

    尹恩側目看向自己的左手，不禁恍然。

    他的左臂因為寄宿着以太結晶和摩瑞恩鋼，如今看上去就像是由青色的結晶構築而成的鋼鐵手臂。

    以太結晶龍最後的遺澤，在拜龍教眼中是『龍化』的象徵，也是拜龍教核心成員的標配，尹恩也的確是藉助這個器官運轉拜龍教秘法，產出了不少源質結晶，供應自己的部隊作為彈藥使用。

    但現在，在蛇岩眼中，這卻是『龍神的使者』的象徵？

    仔細想想，倒也的確不是不可能……結晶龍也是龍，而自己的以太結晶手臂，也的確和山之王那種遍佈龍晶合金的軀體有點類似。

    「有意思。」

    尹恩對於這種能為自己增添馬甲的說法一向都很感興趣，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就踩碎蛇岩的心臟：「說說。」

    「這……」蛇岩怎麼知道怎麼說？他從剛才看見尹恩抬起自己遍佈着青色結晶的手臂，爆發出龐大的土系源質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青晶之手，是顯而易見的龍化象徵，乃是龍血的繼承者所持有的，有別於凡俗之處。

    他又不知道不動堅城，也想不到銀色晶片這種事，當然只能朝着自己最熟悉龍血去靠近……一個明顯是妖精血脈的升華者，突然在南嶺爆發出了和龍有關的精純土系源質力量——說和錆鋼龍沒關係，沒有一個山民會相信！

    但還真的就和錆鋼龍沒關係。

    蛇岩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尹恩，然後苦苦哀求道：「使者！我們會供奉你的！我的部落會將您供奉起來——原來如此，您能統領聖地霞輝湖當真就是龍神的意志！難怪我們這群意圖阻攔之輩會被天雷襲擊，會被天意懲戒……這一切都是命運啊！」

    「你說的……對。就是這樣。」

    尹恩都被蛇岩的推理說的一愣一愣地，對方的邏輯鏈和推理實在是太完整了，如果他不是當事人，絕對會被說服的。

    的確！有着土系龍源質的自己，跑來了信奉龍神的山民聖地當領主，而一群不識正主的山民前來襲擊自己，被天雷懲戒……

    太經典了，這一幕應該直接寫在經文裏才對！

    「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新方向。」

    尹恩微微點頭：「爭奪釋經權……或許我不需要去爭奪聖地，你們山民就會自己主動將我請過去。」

    「但很可惜，你還是得死。」

    話畢，他足下用力，踩碎了蛇岩的心臟，波動的源質將他的整個上本身都一同碾碎，給予了他迅捷而又毫無感知的死亡。

    來追逐尹恩的兩位山民酋長都已陣亡，但還剩下一位一開始就被尹恩用獨眼巨人重創的鐵塵酋長。

    對方應該正在指揮山民部隊重新聚集，去攻擊來安城搶功勞了……但他們註定碰一頭灰。

    「就連我面對來安城如今的防禦體系，都得打側面突襲戰，正面攻進去，不暴露岩鑄騎士肯定會受傷。」

    尹恩微笑着搖頭，他知道，這次對山民的反擊戰已經進入收尾階段，接下來要看的，便只有戰果多少。

    作為領主，接下來他要做的，無非就是在山民進攻來安城時，一錘定音地結束整個戰爭。

    與此同時。

    來安城周邊。

    陰雲翻滾着，但卻沒有下雨。

    趁着沒有雷霆的好機會，山民的部隊正在加速壓來，想要趁着之前突襲戰時退走的磁暴鎧甲沒有回到來安城內前，率先對來安城展開封鎖。

    鐵塵酋長雖然負傷，但服用藥劑後恢復了大半狀態的他騎着戰馬，高舉手中的戰斧，遙遙指向來安城，用粗俗地語氣發佈清晰的指令。

    「第五隊，釋放遮蔽霧層，不能讓俺們的部隊暴露在城防炮的視線內！」

    「第三第四隊，在山丘上修築工事，架設煉金火炮！第九隊！釋放偵查鷹，匯報城內城防塔樓位置，準備進行精準打擊！」

    此刻的鐵塵酋長，無論是誰來看都不會有人認為他是一個粗俗的山民，而是一位老練的指揮官——實際上，猩猩本就是動物中最聰慧的一種，魔獸更是如此，鐵芯鋼臂猿本來就是會製造簡陋工具，甚至具備一定語言能力的亞智慧魔獸，鐵塵酋長的智力其實相當高。

    但沒有人會提防他，沒人會對一個粗獷友善的蠻子升起惡意。

    只是如今，也容不得鐵塵酋長繼續賣蠢。

    隨着這位酋長的指令，一排排濃厚的灰色雲霧從山民的陣地兩旁和前方升起，直接製造出了一大片無法穿透的濃霧區，這既是遮蔽敵方視野的煙霧彈，也是應對尹恩充能步槍的方法。

    ——既然敵人有百發百中的光束槍，那就讓光束槍沒用不就好了？

    而有着土系升華者隊長的第三第四隊也立刻催動自己的能力，挪移沙土岩石，沒花多長時間，便在山丘上製造出了一片厚重的泥石護壁和深深的壕溝，煉金火炮也在架設。

    而攜帶有小型傳感器的偵查鷹也從山民的陣地中飛出，意圖靠近來安城，收集城防情報。

    這是源自於飛焰地的技術，據說最早是用來與海豚等高智慧生物溝通的技術，但後來，很快就作為情報戰的技術被特化，用更加靈活的小型生物代替無人機獲取情報。

    沒有半小時，山民所在的丘陵就被武裝成了一片堅固的小型堡壘……這就是升華者的力量，也有着泰拉特殊的技術，讓任何部隊在任何情況，都不至於展開毫無掩體和工事的『遭遇戰』。

    一隻鷹悄無聲息地從雲霧中騰起，它高高地飛過長空，俯瞰着遠方的來安城。

    但是一道光棱射線遠遠地飛馳而來，命中了這隻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