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 嫌棄
清虛見明菲沉默不語。//無彈窗更新快//突如其來的一陣煩惱:「我不想做道士了。」
「不做道士了?」明菲先是覺得有些驚奇,他每封信都在講自己升了官,春風得意的樣子,她還以為他熱衷此道呢。不過看清虛那蹙緊的眉頭和緊抿的唇角,她又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便問他:「那你和老道長說過了嗎?」
清虛一下蔫了:「我不敢和他說。」進入道門不是他所願,只是他是被宋道士撿去的孤兒,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小道士。
明菲知他和宋道士感情非同一般,嘆道:「那你想好將來要做什麼了嗎?你現在做着道官,脫身容易嗎?」
清虛嘴角好容易有了笑意:「我要做生意,做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富商!」
明菲還記得他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做天下最有錢的人,便笑:「既然有這種想法,就該早些和老道長商量一下,省得將來年齡大了沒機會。你供奉三清祖師爺,心不誠也沒意思。」
清虛的眼睛亮晶晶的,正要開口說話,一人卷着一陣風衝過來,驚喜地道:「三妹妹,你還在這裏等我?」
龔遠和不由分說,抓起明菲的手就將兩隻鞋子塞給她:「快穿上,勉強趿着吧。總比光着腳的好。」
借着火把的光,明菲看見那兩隻鞋灰撲撲的,花色大小都不一樣,可見是從廣場上胡亂找來的,也不知道原來的主人是什麼人,臭不臭,髒不髒……明菲心嫌棄,仍笑道:「謝謝龔大哥,也沒多遠,路平,我就這樣好了。」立刻就要將那兩隻鞋還了龔遠和。
龔遠和高高舉起那兩隻鞋給她看:「知道你怕髒怕臭,我看過了,做工很精細,不是粗人穿的,而且也不臭,外面是灰啊,指不定也是和你一樣的小姑娘穿的,快……」
盛情難卻,明菲只好忍着穿上。龔遠和冒出一句:「就是要這樣聽話才乖嘛。」
清虛咳嗽了一聲:「快走吧。」默默轉身當前走了。
找到蔡家的馬車,清虛和蔡光庭、蔡國棟又寒暄了幾句,告辭離去。眾人紛紛圍上來,拉着明菲問長問短,蔡國棟少不得上前感謝龔遠和一番。
明菲和涵容她們互相問候完畢,把目光投向立在一旁一言不的蔡光儀,笑道:「三哥,你還好吧。」
蔡光儀立刻展開一個憨厚的笑容:「好,好。好。」又沒了聲息。
明菲鑽進陳氏的馬車,蔡光華被嚇着了,一看見明菲進來就委屈的伸出兩隻手要她抱。明菲抱着他哄了哄,關心地問陳氏:「母親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傷到骨頭?」
陳氏拉起裙子給她看:「青紫了一大片,腫了,不過幸好沒傷到骨頭。」
明菲心有餘悸:「聽說母親也是被人推倒的?女兒也是突然就被人推了一把,差點摔了一跤,幸好站穩了,抬頭卻看不見你們了,身不由己地就被人推着往外走,嚇死人了。」她把經過說了一遍,只自動省去龔遠和抱她那一段,「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幸虧龔大哥救了我。」
「咱母女倆的運氣可真不好……」陳氏若有所思的一笑,憐愛地替蔡光華拉拉衣服,「不過千幸萬幸,華哥兒沒事。你爹爹年齡大了,多虧有你哥哥跟着。」
夜裏蔡光華起了高熱,陳氏拖着一條傷腿不方便,明菲兩隻腳也疼,多虧涵容照顧了一夜。說不盡的耐心和細心。
蔡光庭一大早去請大夫,才出門就看見龔遠和帶着一個年婦人和一個年輕女子過來,介紹那婦人道:「這位是烏大夫,看跌打損傷很有名的。嬸娘和三妹妹都該好好看看。」
蔡光庭一邊將人往裏請,一邊訴苦:「華哥兒被驚着了,了一夜的高熱,現在還沒退燒。」又問那婦人可知道誰擅長看兒科。
龔遠和道:「我剛好認得一個大夫,要不我這就去請?你就在家招呼着吧。」不等蔡光庭說話,又轉身牽馬去了。
那烏大夫本就是專門吃女子跌打損傷這碗飯的,手上有真功夫,給陳氏看過後笑道:「沒有傷着骨頭,只是傷着筋了,小婦人每日過來給夫人拿捏拿捏,將養個十天半月的就好了。」又給明菲開了一瓶藥酒,親自給陳氏捏了一回。
陳氏覺着傷處輕鬆了許多,聽說人是龔遠和請來的,他又替蔡光華請大夫去了,不由和蔡國棟道:「這個孩子和龔家那些人倒是不一樣。古道熱腸,想得挺周到的。昨晚也多虧了他,不然明菲有得苦頭吃,老爺該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蔡國棟道:「正是。光庭等會留他吃飯,我要好好謝謝他。」
「是。」蔡光庭想到龔遠和之所以這麼殷勤的緣故,不由無語望天。
少頃,龔遠和將那兒科大夫請來了,蔡光庭出去接待他,走到無人處,便把明菲說自己關鍵時刻被人推了一把的事說給他聽,問他:「我是沒注意,你昨晚可看見什麼了?」
龔遠和道:「我當時的確看到了。所以我才趕緊把華哥兒塞給你,自己去追的她。」
蔡光庭咬牙切齒:「我總有一天要廢了他。」
龔遠和搖頭嘆息:「為什麼我每次總是遇上你們家的這些破事呢?為什麼每次總是我救了三妹妹呢?難道說,我和她真的有緣?」
蔡光庭被他搖頭晃腦的花痴樣給逗笑了,彈了他的額頭一下:「快收起你那副噁心樣。昨晚多謝你了,我爹要請你吃飯,感謝你呢。」
龔遠和勾住他的脖子,「說真的,你覺得我昨晚的表現怎樣?我能護着她吧?」
蔡光庭哼了一聲,「勉勉強強吧。」
龔遠和冷笑:「勉強?你以後不許再弄那些阿貓阿狗來惹我。他們給她提鞋都不配。」
蔡光庭毫不示弱地甩開他的手:「明菲說可以就可以。」
龔遠和也不生氣,只笑道:「我前些日子給我爹寫了封信,估計過不太久就會收到回信了。」
蔡光庭不以為意地道:「什麼信?難得你主動和他寫信。」
龔遠和笑得得意:「我讓他請人來提親。既然你不肯幫我,還拖我後腿,我只好自己想法子解決了。」
蔡光庭更得意地笑:「你覺得我爹會答應嗎?」
「為什麼不答應?我哪裏不好?」龔遠和呲牙:「我等下就向他老人家賠禮,告訴他,我救人心切唐突了三妹妹。」
蔡光庭大怒:「你敢!按你這麼說,豈不是被人救了就得以身相許?」
「我為什麼不敢?」龔遠和抱着手臂站得筆直,挑釁地沖他揚揚下巴,「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家人到處給她找婆家把她定下才算?你想把她嫁在京,你爹是不是還想把她嫁去登州啊?」
竟敢威脅他?蔡光庭瞪着龔遠和不說話,坐以待斃的確不是龔遠和的性格,但這也太無賴了吧。
「瞪我做什麼?你背後捅我刀子我都沒找你算賬。」龔遠和微微一笑,「好了,要我不向你家蔡大人賠禮。你就去好好幫我問問她,如果她實在不肯,我不強迫她。」
蔡光庭聽他這樣說,陰沉的臉才算是好看了幾分,「也好,我這就去幫你問。」
龔遠和卻又攔住他:「你小心哦,只怕你家三公子編故事比較編的好。那個孤男寡女什麼的……」話音剛落就遭到了蔡光庭一頓暴打。
涵容總覺得是自己提議出去玩才會惹出這許多麻煩來的,見着陳氏和明菲的時候總有些不自在,只能儘量的照顧二人和蔡光華。
明菲特意抽了時間去尋她,開導了她一歇,又委婉地將蔡家的一些舊事講給她聽:「嫂嫂不要多想。公道自在人心,母親是個講道理的。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她必然會更喜歡你的。」
涵容早從蔡光庭口知道蔡家有些複雜,卻沒想到如此複雜,自己不知不覺犯了許多錯,不由冷汗直冒,拉着明菲道:「好妹妹,你沒事多過來陪我說說話唄。」
姑嫂二人正在說體己話,蔡光庭從外面進來,對着涵容道:「遠和要在咱們家吃晚飯,你去讓廚房準備點好菜。」
涵容剛走,蔡光庭沒頭沒腦地道:「龔家要提親。」
明菲笑道:「提親?誰和誰啊?」見蔡光庭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舌頭打了個結,「哥哥不要這樣說話只說半句啊。」
蔡光庭同情地看着她:「剛才龔遠和上門賠罪來了,此刻正和爹爹說話,你有個準備……」他特意嚇嚇明菲,想知道明菲的真實想法。
賠罪?他能有什麼罪可賠?是不是說他情非得已不小心抱了她的小腰,然後他要負責嗎?明菲不由眼前一黑。原來傳說的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是真的。
蔡光庭見她不說話,忙道:「你別急,你要是不願意,我立刻將那小子打出門去。他不會亂說的。」
明菲從來沒想過龔遠和。龔遠和長得太好看了,又富有,最主要的一點是,這個人狡猾得很,也不是那種沒能力的好拿捏的,還花名在外,將來他那個家只怕精彩無比吧?
蔡光庭緩緩道:「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你別看着他一天總端着一張笑臉,風流倜儻的模樣,其實他是有苦說不出。他的人品我是放心的,和咱們家也算知根知底,他們家和咱家還算門當戶對,雖然亂了些,但那些都不是正經的婆婆小姑小叔,只要你們一條心,都不是問題,不然我也不敢和你提起。」
蔡光庭既然和自己說龔遠和的好話,心裏大概是已經准了吧?明菲低着頭不說話。
蔡光庭見明菲臉色變幻不停。心涼了半截,看來明菲還是看不上龔遠和。他嘆了口氣,分析給明菲聽:「你年齡不小了,爹爹要去登州,大家都知道在水城府你找不到滿意的人家,只可能在京城和登州給你找合適的人家。
登州太遠,沒人給你撐腰,出了事三月半年的都不知道。京城不錯,門當戶對的也多,可咱們是外來戶,而且對人家也不熟悉,不是每個人都像李碧那樣還有機會給咱們試探的。母親雖然在托人給你尋,若是尋到合適的人家,你多說兩句只怕她還嫌你挑三揀四,爹爹哪裏更不用說,若是他覺得人家不錯,答應了再通知你,你又該如何?
還不如龔家,他家雖然有錢,在官職上爹爹卻是壓着龔素一頭的,他們家人脈也沒咱們家廣,並不敢輕易得罪咱們家。就算是排除這些,也還有我,他不敢欺負你。再則,他家離我們家近,就算有什麼也方便。」
說到這裏,蔡光庭有些尷尬的道:「你大概覺得哥哥說這些很沒意思。咱們自小沒了親娘,長姐也隔得遠,有些體貼話哥哥不好和你細說。但是過日子,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只要他人品端正,心有你,能養活你,讓你衣食無憂,就比什麼都強。」少女懷春總是有的,他也想幫明菲找個一見傾心的,但哪有那麼容易?
分析得合情合理,她原本也沒想着要找個一見傾心的,一見傾心那種美麗的故事,離她已經很遠很遠了。過日子嘛,龔遠和富有,有能力,幽默風趣,家又沒有婆婆小姑小叔,的確很不錯。明菲長嘆了一口氣,「他是經過昨晚的事情突然有這種想法的還是之前就和你提起過?」
蔡光庭搓了搓手:「以前就說過,我嫌他家亂,捨不得把你嫁給他。後來李碧那事之後,他又幾次提起,我見他態度誠懇,就答應了他。」
明菲道:「讓我好好想想。他實在是長得太不讓人放心了。」
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理由,蔡光庭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女孩子不是都喜歡翩翩少年郎嗎?他這個妹子怎會還嫌棄人家長得好?
龔遠和坐立不安地伸長脖子等待蔡光庭回話,見他過來,忙道:「怎樣?你說了嗎?」
蔡光庭慢吞吞地撣着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好一歇才道:「說了。」然後又顧着給自己倒茶。
急得龔遠和掐着他的脖子晃:「她怎麼說?快說!」
蔡光庭不說話,只斜瞟着他的手。
龔遠和趕緊縮回手,雙手奉上茶,訕笑:「好哥哥,別吊我胃口了,求你,好不?」
蔡光庭方道:「她看不上你。」
「昂?她看不上我哪裏?」龔遠和不服氣了。
「她嫌你長得太好看。」
「這也是錯?多少人想生成我這樣子還不行呢。」龔遠和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眼光!總不能叫我毀容吧。」了一歇呆,又道:「就一點都不肯考慮我?」
蔡光庭見捉弄得他差不多了,才道:「說是要想想。你耐心等着吧。」
龔遠和撐着下巴道:「你說,什麼人出面替我家提親你爹爹才會一口應允?」
蔡光庭翻了個白眼:「她還沒答應呢。」
龔遠和道:「我先準備着,你爹爹要急着去赴任,她若是答應了,我就趕緊讓人上門,不然只怕來不及。」
蔡光庭道:「我爹爹麼,如果鐘太傅說這個屁是香的,他一定不會說是臭的。但你請得動鐘太傅嗎?」
龔遠和笑道:「我請不動他,不過有人大概能請得動他吧?」他比了個推磨的動作,「有錢能使磨推鬼啊。」
卻說陳氏的腿傷拖着,蔡光華夜裏又總哭鬧,登州遙遠,蔡國棟卻是等不得了,只好和陳氏商量:「不然我先走一步,你有傷在身,家裏的事情也還沒完全打理好,總得有個交代。你先帶着孩子們回水城府,等我派人來接你們,這一來一去的,華哥兒長大了些,也禁受得住顛簸些。」
陳氏也不放心蔡光華的身體,也就應下:「老爺準備什麼時候起身?妾身好安排,讓暮雲先跟着去伺候您吧。」暮雲的賣身契在她手上,也不怕暮雲翻出花來。
蔡國棟道:「我看過日子了,五天後就是黃道吉日,趁着這幾日去太傅和你叔父家辭行,到時候就走。」又吩咐陳氏,「你們幾個婦道人家回水城府,我真是不放心,這幾日我先去打聽一下,看看有誰要回水城府的,託付人家和你們一道。」
陳氏眼睛一亮:「問問龔遠和啊。」
蔡國棟搖頭:「他也是要去赴任的人,只怕等不得你們。」
陳氏道:「您去問問啊,他若是急,只怕早就走了,耽擱到現在,只怕是有事情也不一定。」
蔡國棟也就依言去問龔遠和,龔遠和聽說他五天後就要走,急得跟什麼似的,先是應下了送陳氏等人回水城府的任務,又急吼吼地跑去催蔡光庭趕緊去問明菲想好沒有。
蔡光庭根本不理睬他,把手一伸:「你不是說你和你爹寫過信了嗎?拿信來。你我說的都不算,到底還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龔素隔得那般遠,那信怎會來得這麼快?「你給我等着瞧!」龔遠和悻悻地一巴掌拍在蔡光庭的手上,轉身走了。
陳氏正指着余婆子和暮雲給蔡國棟收拾行李,忽聽玉盤拿進張灑金大紅拜帖來:「王家着人送了張帖子來。請夫人和幾位小姐去做客。」
陳氏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自己什麼時候認得個王家,一邊問玉盤:「送帖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