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章 進退
酒菜上齊,明菲交代小二在別處給金簪和洗萃另整治了幾個餐霞軒有名的菜。//無彈窗更新快//吩咐他二人:「難得出來一趟,你們且自去用飯,這裏不用你們伺候。」
待到屋子裏只剩夫妻二人,明菲斟滿酒,又自花香冬瓜盅里為龔遠和舀了半碗湯:「飯前先喝湯,有益養身。」
龔遠和看上去明顯沒有什麼食慾,仍然順從地將湯喝了,正要伸手去拿酒杯,明菲又夾了一箸鹽焗手撕雞給他:「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喝酒。」
龔遠和無奈地看着她,見她巧笑嫣然,期待地看着他,只好放下酒杯,聽她安排,硬逼着自己埋頭吃菜。明菲覺着差不多了,才舉起酒杯:「夫君,這一杯,為我二人能成夫妻而飲。」
龔遠和的目光閃了閃,唇角微微勾起,仰頭一口喝淨。
明菲又夾了一箸魚給他,看他吃完,才又滿上一杯:「這一杯。為你在此種苦難下仍能成才,不曾荒廢人生而飲。」
龔遠和默了默,含笑而飲,因見明菲又拿起筷子,主動夾了一箸麒麟豆腐吃下,笑道:「這第三杯,你要為什麼而飲?」
明菲笑笑:「這第三杯,乃是妾身敬夫君的。有人遇苦難而自暴自棄,縱然得人憐惜卻不得敬重;有人遇苦難而自強自重,卻是叫人心又憐又敬……」
她今日妾身夫君什麼的倒是說得順溜,龔遠和伸手按住她的杯子:「你也同王老爺子一樣的看法?想要叫我算了?」她很會勸人,卻不曾說到他的心坎上。
明菲放下酒杯:「夫君應當注意妾身第一杯酒,是為什麼而飲。」
第一杯酒,是為他二人能成夫妻而飲。既是夫妻,自當禍福與共,同進退。龔遠和挑挑眉,眼裏已流露出些許真正的笑意:「那你是怎樣想的?」
明菲道:「你從不曾和我說過自己想做到什麼程度。」王老爺子說,他只想要回全部財產的話是在說謊,若只是要回財產,他一個人就能做到,而不需要去求王老爺子。她陪他撲騰了許久,卻不知他到底想做到什麼程度。
龔遠和嘆了口氣:「你認為我想做到什麼地步?」
明菲試探道:「百死不能泄憤,你其實並不看重錢財……」
龔遠和低下頭,給她夾了一箸魚:「先用點東西。」
還是不想告訴她?明菲只好低頭吃菜,良久,她抬起頭來望着他:「如果我告訴你,我其實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不敢說最理解,但最起碼比其他人稍微好一點點,你信不信?」
龔遠和失笑:「不敢說最理解,但起碼比其他人稍微好一點點,那還不是最理解麼?」
明菲也笑,探手握住他的手:「總之,不是一無所知,因為那種痛,我也體會過。而且,你好我才能好,利益相關。」這件事上,他完全可以相信她。
利益相關……龔遠和細細品味了一回這幾個字,忍不住苦笑,只是利益相關。可他能怨誰?這是他自找的。
明菲見他苦笑,只當他為了這事心苦,繼續道:「為什麼要報仇?為什麼要分產?因為想要過好日子,想要過得快活。說實話,王老爺子的話有道理,假如報仇和分產之後,反而不能過好日子,又有什麼意義?他的話有道理。但我看見你剛才的樣子,我心更不好受。就是你說的,我們是夫妻,要過一輩子,過好日子最重要,開心最重要。所以,你想怎麼做,應當和我說實話,就算是我不能給你有力的幫助,最起碼我能幫你搖旗吶喊,助助威,出出主意。」
龔遠和重點抓住了其一句話,她看見他難受,她心不好受。他抬起眼來認真地看着她:「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話?你真的覺得我開心最重要?」
明菲點頭:「是的,你開心最重要。世上有兩樣東西買不到,健康和幸福。假如叫你放過她們,固然我們以後的麻煩會少很多,閒話也會少很多,也許你的仕途也會平坦很多,但是你心裏一輩子都不會快活,是不是?」
龔遠和情不自禁地點頭:「是,輕易放過她,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活。」
「可是,就如王老爺子所說,你不遺餘力地逼整個二房,也會給你帶來許多的負面影響,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在今後的歲月里,你會因此受到無窮無盡的拖累,你現在也許覺得無所謂。可要是你有了孩子,」明菲頓了頓,「特別是你最心愛的,恨不得含着捧着的心肝寶貝,你看到他們因此而受委屈,受挫折,你會不會後悔?」
明菲說到此,想到自己將會有這樣一個可愛的,雪白粉嫩的小肉團摟着她的脖子嬌聲嬌氣地叫娘,她的心頓時軟成一汪春水。兩世為人,心理年齡確實是到了想要並能接受孩子的時候,雖然現在時機不對不能要,可一旦有了,她就想把最好的給他,不叫他吃他的父母吃過的苦頭。
龔遠和敏銳地現明菲的眼神變了,如水的溫柔,那種眼神,他只在明菲和蔡光庭、明玉、光華相處時,還有糊裏糊塗的夢裏見過。明明是在說正事,他的心偏亂了,不由自主地去猜測她是不是在想着他們的孩子。他出神地看着眼波溫柔的明菲,覺得她從所未有的美麗。
明菲還在等他回答,見他不但不答話。反而定定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很是難為情,不由輕輕推了他一下:「你看什麼?我問你話呢。」
「哦,啊。」龔遠和收回目光,聲音里有前所未有的溫柔:「你想得比我長遠,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你的主要目的是要她不得好下場,而不是要追回拿筆錢。是不是?要報復仇人,是要叫他難受的同時自己還快活是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沒意思,你不會做的是不是?」
得到龔遠和的肯定後,明菲繼續道:「那麼我覺得。事情可以分兩步走。第一,錢財數目必須要點清,錢財上她做下的那些事情該揭露的就揭露,手段稍微和緩一些,算清賬目之後,該放過的就放過了,沒必要逼得太緊,留點餘地,不是要誰感激,也不是憐憫她放過她,就當花錢為下一步作準備。她不要臉無所謂,只要大家都知道她其實是個什麼人,將來無論她怎麼鬧,都沒有理由,都站不住腳。
第二,她做的有些事情,不能拿到枱面上來說的事就算了,畢竟嚷嚷出來對整個龔家的名聲都有傷害,連帶着咱們也沒臉,逼急了還會橫生枝節。且不如,咱們自己心有數就行,另外尋了法子收拾她。朱姨娘和她不是正鬧騰着嗎?咱們再給他們添把火,加把柴,叫他們自己燒去。咱們還做咱們的孝順大度的侄兒侄媳,體憫弟妹的哥哥嫂嫂,咱們只要過好咱們的小日子,坐在隔壁看熱鬧,等着她不得好死就行,你看行不行?」
龔遠和靜靜地看着她:「要是這把火燒不起來呢?」
明菲很肯定地回答他:「燒得起來,一定燒得起來,她和害過你的人一定都不會有好下場。退就是進,進就是退,你比我聰明,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他經過那許多的險惡,還能順利活下來,本身就說明他是一個善於取捨的聰明人,此事之所以咬着不放。應該是長年累月澱積的恨意太深,人又年輕,血氣方剛,才會走入死胡同。要說她出的這些主意,他一定也能想得到,但他心的結,卻是要慢慢梳理才能解開。
「好,我聽你的。慢慢來,就算不為我自己,不為龔家,也要為你和咱們的孩子想想,明日我就去尋王老爺子。就算有舅舅擔着,這個事情還是要他出面的。」龔遠和爽快地答應下來。他還記得他和她的那場關於斬草要不要除根的爭執。他當時生氣,是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事情不是誰能說服誰的,而是觀念不同,所以無法協調。他本就深深得罪了她,得知她的此種觀點後,更是不敢和她說有些話,有些事,只怕她知道後,更加認為他心狠手辣,不留餘地。
明菲見他答應得如此順溜,反倒有些遲疑了:「你真的想通啦?」按她的想法,罪魁禍應該是龔二夫人和朱姨娘,龔家的其他幾個公子小姐,和龔遠和算不上深仇大恨,不是什麼要緊事和要緊人,理清以後,喜歡就多交往,不喜歡就不來往。
龔遠和微微一笑:「真的想通了。我更看重你對我的一片心,你捨不得我難過,叫我突然就不難過了。」言畢故態復萌,朝明菲擠擠眼:「你不是還想和我喝第三杯酒麼?現在可以了。」
明菲笑着斟滿一杯酒,正要去斟第二杯酒,龔遠和按住酒壺:「咱們共飲此杯。」抬起酒來遞到明菲面前:「你先喝。」
明菲依言喝了半杯,他方壞笑着拿回去,就着她的口脂印子飲了剩下的半杯酒:「菲菲,其實我今夜很歡喜。」
明菲看見他的嘴唇含在她的口脂印子上,酒勁上頭,滿頭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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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o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