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們見齊妃說話也不敢妄動,皇上冷着臉道:「你以為朕不敢麼?想想你今日的行止,哪裏還象個知廉恥的妃子!哼!」
齊妃心裏一驚,那眼淚便蜿蜒流下:「臣妾不過是念着五兒媳婦在此抄寫經文辛苦,想着今兒雪大天冷,不放心,便過來瞧瞧!誰知大皇子與三皇兒媳婦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可憐我的五兒媳婦卻便被打的昏死過去了……皇上,他們才是不知廉恥啊……」
話未說完,皇上震怒,『啪』的一聲,重重在案上拍了一掌:「住口!是非不分信口雌黃,分明是愚蠢至極居心叵測!」
齊妃淚流滿面顫聲道:「皇上,臣妾一片忠心句句真言呀……」
皇上恨聲道:「還要狡辯,朕問你,你既是念着五兒媳婦辛苦來看她,是帶了湯水吃食還是帶了衣袍之物?」
齊妃一時啞口無言,皇上怒道:「分明是你與人串通好了要陷害旁人!」
齊妃桃花眼時滿是驚怖,哭道:「臣妾沒有,皇上,臣妾沒有,是這裏的冰凌丫頭跑來告訴臣妾的……」
皇上不耐煩的一揮手,打斷道:「來人,把冰凌捆了來!」
一時佛堂里靜靜的,一管事太監忙急步趨來報道:「回皇上,奴才們才將佛堂里的宮女太監們都捆了,獨缺了冰凌和冰花兩個宮女還未找着!」
皇上冷哼一聲:「這麼快便殺人滅口了!」微一頓,猛又道:「將雍華宮和蘭芷宮所有奴才看好了,一個一個查問,不許再少一個!」
管事太監領命而去,齊妃一聽連自己宮裏也要查,頓時氣急暈了過去。
皇上因長吁了口氣,揮手命人將齊妃抬回蘭芷宮,一瞥眼見仍還低頭跪着的黛玉,不禁便抬頭看了眼身旁挺立着的水涵,只見水涵滿面戾氣,腮幫子暗咬,濃眉緊鎖,凌厲的雙眸里是看不到底的黑冷。
皇上從沒見過這樣的水涵,水涵雖是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卻是嫡子。當年與水涵母親雖為結髮夫妻,情深,耐何水涵母親稟賦柔弱,子息艱難,不得已皇上才將自己身邊打小服侍的丫頭抬了妾,有了大皇子水浚後,先帝爺又為皇上娶了側妃即如今的皇后,有了二皇子水泳,又過了幾年方才有了涵兒。是以涵爾出生後,佔盡寵愛。幼時聰敏活潑卻又極乖巧明理,在眾皇孫中最為討喜。只是失去母親後,性格方漸漸變了。初時偶然遭受委屈時還會伏在自己懷裏嗚嗚哭訴,慢慢地便不再有哭訴了,換之以嘻皮放誕。雖然自己儘可能地給他最好的老師、最多的寵愛,水涵還是一天一天變得狂傲任性,水涵從不向自己要什麼求什麼,自己只得給他放縱的自由。
耳邊時斷時續的聽到對他的詆毀,說他的目無尊長、說他的任性非為、說他的居心叵測,自己心裏從未放在心上,反越覺得歉疚,對髮妻的、對水涵的!
水涵受傷後,自己原想晉封為親王,他卻寧願不要只要娶林姑娘。
林姑娘,風流婉轉不似人間客,好雖好,卻怕不是有壽的,自己原指望水涵對之只是圖新鮮的,誰知竟是一心一意極鄭重的求自己賜婚。
想起當日元妃向皇后薦了林姑娘,自己命人細查過,那賈家原是想娶林姑娘的,只因嫌林姑娘八字克父母兄弟又克不好才作罷的,自己震怒,將元妃罰了禁足。
如今水涵要娶,自己無法,只得命了欽天監合二人的八字,誰知竟說兩人極合,主大富大貴!自己方才允了。見他二人婚後極恩愛和睦,水涵這一向也是春風滿面意得志滿,自己心下也覺欣慰!誰知今日竟出了這檔子事,不知這幕後主使者何人,想出這陰險之計,設出這狠毒之局來。見水涵神情,必是怒火難平了。
皇上心中嘆息,面色稍緩,道:「老三媳婦受委屈了,快起吧!」
黛玉低着頭一拜道:「臣媳謝父皇隆恩!」聲音暗啞,象是忍着委屈,牽着水涵的心一陣疼惜,暗自咬牙,那眼底越發似寒夜般冷。
黛玉跪了半日,膝蓋疼不說,腿都麻了,一時竟站不起來,容貴妃忙親身站起過來相扶着坐到一旁,又命小丫頭子奉上水來。
皇上見黛玉喝了幾口水,方又緩聲問道:「林丫頭,你可知道她們是怎麼中的這迷情散?」
黛玉微微抬頭道:「回父皇,請您瞧兒臣與五弟妹抄經文的書案有何不同?」
皇上左右瞧了瞧,搖搖頭。
黛玉嘆道:「父皇,如若兒臣猜的不錯,這迷情散原想害的竟是臣媳!」
皇上道:「何以見得!」
黛玉道:「臣媳斗膽請父皇在兩邊書案上各賜墨寶一試便知!」
皇上點點頭,先走到黛玉的書案前,拈筆舔了墨就向那紙上刷刷幾筆。
黛玉一旁提醒道:「父皇可覺着這紙上墨香有何不同?」
皇上聞言,嗅了嗅,眼中驀的一寒,扔下筆,又幾步走到孫氏的書案邊,提筆寫了幾個字又嗅了嗅,心裏沉到底,那臉上卻忽然一笑:「好陰險的手段!卻忘了有神佛在上,已將所有種種盡收眼底。」因又轉身走到佛像前拈了香敬上:「多謝神佛明鑑,慈悲明示!」默默低頭半晌,方轉過身來,威嚴的雙目睥睨眾生:「佛以慈悲為懷有好生之德,朕也不能不念舊情,僅以三日為限,令主謀從犯速速認罪交待,朕還可從輕發落,否則——便不是一人的死活了!」皇上微微一頓:「今日之事誰若是往外說漏一個字,便叫嘗嘗凌尺的滋味!」
一席話說得眾人脊背發涼,寒毛直豎,孫氏更是渾身一抖,面如白紙。
正此時永正親王卻來報:「父皇,兒臣到雍華宮時那小宮女已掉井裏死了!」一時管事太監也來報冰凌、冰花兩個宮女的被發現吊死在御花園了。
皇上面上一跳,冷笑道:「以為弄死幾個丫頭便可推脫干係了麼?不知道還有神佛在上麼!」
一直沉默不言的水涵忽然雙膝跪倒:「父皇,今日之事明着是衝着臣媳來,實則是衝着兒臣和大哥而來!幸而父皇英明,神佛顯靈,未能得逞!否則不但兒臣夫婦、大哥夫婦含冤受辱,父皇天家顏面體統也將無存!兒臣昔日頑劣異常,父皇拳拳寵愛諄諄教誨,賜以佳媳,浪子之心方得歸屬,唯思盡臣子之責,盡孝盡忠,以報父皇隆恩!誰知兒臣尚未曾盡反哺跪乳之責義,竟遭人嫉恨,不惜殘害無辜,設此毒計陷害兒臣。兒臣不才死不足惜,然父子兄弟骨肉至親一旦失去悔之莫及!」言及此,水涵深吸一口氣:「所以今日之事,兒臣斗膽請求父皇嚴懲不怠,以儆效尤!」
黛玉見狀便也走到水涵身邊跪下。
永正親王也跪下道:「父皇,三弟所言極是,請父皇嚴懲兇手!」
皇上看着跪着的兒子們,心裏實是感慨萬端,人到中年,皇子們都已成人,若在尋常人家自然是喜之不盡的,然則身在皇家,自己是經歷過來的,這個皇位將令父子兄弟天倫難存,稍有差池便會骨肉相殘。
皇上忽然心生倦意,抬手道:「你們都起吧!此事非同尋常,朕自然不會輕饒!」
容貴妃關切的看着皇上道:「皇上剛處理了朝政還未得閒,便又出了這檔子事!真真叫人頭疼,皇上可別累着了,這事先交與慎刑司查去吧,這會子都散了各自歇歇去吧!」
皇上點點頭:「你們都回去吧,不出三日朕定會給你們一個分曉!」說罷站起身,由容貴妃等服侍着擺駕而去。
外頭風冷雪緊,天地間只是茫茫一片混沌。
直到次日,雪仍在簌簌的落着,遠處鉛灰色的天與積雪深厚的大地已渾然一片。
煦春堂里生了火牆,又上了熏籠,几上的蘭花幽香陣陣,水涵黛玉正對弈解午困。
「王爺——」錦簾打起,小衛子裹着一身冷冽的風碎步小跑着匆匆過來,「程侍衛有要事通報。」
水涵放下手中的棋子,一面起身,一面吩咐道:「讓他到外廳等着!」
黛玉情知有要事,便也忙起身拿過拿了大毛的斗篷給水涵披上。
水涵帶着小衛子來到外廳。
「才剛忠順王受命帶着人馬去山莊了!」程英愁眉緊鎖,見着水涵一面行禮一面就稟告道。
水涵稍一沉吟便立即吩咐道:「備馬去山莊,要快!」
程英領命快出去吩咐,水涵因折回去告訴黛玉。
黛玉擔憂道:「他們是想拿梁夫人做文章呢,你要早做準備!」
「他們若撕破臉不想要,我也就成全他們!」水涵咬牙冷聲道:「我得速速趕去,不能叫梁夫人受怠慢了!」
黛玉點點頭:「路上小心些,當心灌了冷風,能着喝點子去寒湯再趕路才好!」
水涵沖黛玉微微一笑,抬腳就往外走:「放心,程英會給我備好熱酒的,凍不着我!」幾步就走到門口,猶扭頭看着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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